不管五郎要娶趙燕娥,還是入贅,都得拿出二十兩白銀來。
沒別的原因,就為了拿這錢雇人頂替軍役。
不然今日洞房,明日就可能被縣里兵科令吏帶人抓走,綁了送到邊鎮(zhèn)軍營。
今日周七下山買了七斤棉花,一斤嶄嶄新沒有一絲雜色、碎渣的潔凈棉花賣三十五個大錢。
這七斤棉花一買,兄弟三個七月底發(fā)的工錢算是徹底花光。
村里的絨布商鋪里,周七見到最貴的貨物是細絨繩,仿佛織毛衣的毛線一樣的細絨繩,鮮艷非常,一斤要賣九錢銀,即六百三十個大錢左右;再便宜的是黃羊細絨,一斤要七錢銀。
羊毛倒是便宜,一斤五分銀;白色山羊毛、綿羊秋毛一斤約在一錢銀。
和保暖性能優(yōu)異的絨貨比起來,絲織品價錢反倒尋常,終究不如絨貨實用。
絨布商鋪里,最貴的三梭白綢一匹價值七錢銀。
手工業(yè)發(fā)展到如今已接近極致,一身豪華絲綢才值幾個錢?
穿裘配絨,才能體現(xiàn)身價!
中午,張家的紡織房里,周二郎已將這里打掃干凈,七斤棉花鋪好,兄弟三個笨手笨腳彈棉花。
彈好的熟棉花一斤要賣七分銀,比生棉花貴了十五六個大錢。
周七輕敲木弓,弓弦如琴弦輕輕振蕩,甚是好聽,敲出旋律不由唱道:“彈棉花嘍……彈棉花,半斤棉花彈成八兩八……”
五郎撕扯棉花球,聽了哈哈大笑:“七郎你這從哪學(xué)的?我咋沒聽彈棉郞唱過這種?”
周二郎正用腳踩踏打線車,見這一套紡織機保存良好,紡線、紡織功能完好,聽著順耳:“七郎只會這一段?”
“就記了這一段,彈棉郞走的快,別的沒記清楚?!?p> 周七敲擊弓弦,弓弦振蕩零碎棉絮紛飛,仿佛下雪:“哥,我剛下山就碰見趙家姐妹在河邊洗衣服,咱不能再拖了。再等下去,她家非被逼死不可。”
五郎臉上笑容斂去:“沒錢,咱除了干著急還能干啥?”
“我想到了個辦法?!?p> 周七去看二哥:“里里外外那么多人惦記香油錢,這錢好拿是好拿,可不能拿來用,拿出來就引火燒身。弄得現(xiàn)在咱們都不能從張家借錢,這錢也燒手,流傳出去還指不定怎么變化。咱不妨去找阿舅,用阿舅的手洗白一些錢。”
五郎沉臉:“怎么洗?難道要把這事兒說給阿舅聽?阿舅知道了豈不是妗子、大郎、三郎他們都就知道了?”
周二郎摸著下巴:“七郎,你覺得有幾成把握?”
“沒人知道這筆香油錢究竟有多少,可能幾十兩,或幾百兩,也可能幾千兩。到現(xiàn)在,就連咱們也不知能挖出來多少錢,阿舅一家自然不確定這錢究竟有多少。就算阿舅家起了歹心,沒弄清楚這筆錢數(shù)額、具體前,他們得幫咱守著,畢竟這是周家的錢?!?p> 周七抬手抹去眉毛上沾染的棉絮:“二哥,你娶的是大姐,又不是外人,三五年里阿舅一家再惦記,也會幫咱守著口風(fēng)。再過三五年,咱兄弟長大成人,朋友眾多,自不怕謀奪。”
周二郎緩緩點頭:“我明白你這意思了,建房子的工錢就推說是舅舅家給的嫁妝。誰也不知舅舅家里具體有多少積存,拿出三五十兩嫁妝,左右鄰里也不會驚詫生疑?!?p> 五郎輕哼冷笑:“也不能算是嫁妝,還有咱娘那份家產(chǎn)呢?舅舅家那三進出院子,后院本就是咱的,不然憑啥姓周?!?p> “五哥,那處地方就讓給阿舅家,等三哥回來,舅舅家的熱鬧可不小?!?p> 周七勸慰一聲,正要說淮陰神廟的事情,五郎卻瞪著眼睛:“這輩子就是死了,咱也要死在后院。要讓就讓,反正咱早晚要贖回來?!?p> “就依五哥,今后咱贖買回來,隔壁幾處院子也都買來,咱蓋一所大大的五進出院落!”
聽了這話,五郎臉上神色緩和,依舊躊躇:“哥,三哥明年、后年就得成婚,阿舅家沒啥積存……這時候舅舅那邊保準要錢,這錢給不給?給多少?不給是禍患,給了后患無窮,今后舅舅家那么多人誰有個三長兩短,看病要花錢,咱再多的錢也不夠給。”
“五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等二哥成婚了,舅舅還裝糊涂,大不了咱破罐破摔。”
周七這話一出口,五郎歪著腦袋想了想,這才微微點頭,破罐破摔合他胃口。
周二郎見五郎被說服,也是松一口氣:“那過幾天咱們一起下山去舅舅家吃頓飯,再順便問問曹木匠?!?p> 周七急忙說:“二哥,昨夜我夢見白龍入懷,夢里神人說他已安排妥當,讓我一早去廟里解夢算命。我就騙道士,說二哥夢到虎,五哥夢到鶴,我自己是蛇?;搓帍R里李道士說缺灑掃道童,有意收納我們兄弟,我和五哥去當?shù)劳珊???p> “白龍?啥模樣?”
五郎發(fā)問,周二郎不假思索:“既是神人授意,我兄弟自當遵從。哪怕是邪神、兇神,能讓我兄弟吃飽穿暖,也是恩同再造,我兄弟唯有效死而已?!?p> 周七微微點頭,了然說:“那我和五哥就去廟里做事,若有道籍在身,今后也好傳教?!?p> 周二郎特意囑咐說:“蒙天之幸,今我兄弟難得有一番造化,萬不可松懈大意。五郎,待咱兄弟合力滅了曹木匠、姓范的,就把趙家遷入谷里,那時候你也就該成婚。成婚在即,你做事不可莽撞,猶豫不決時可以問問七郎?!?p> 說著也是一嘆,若只是甘心過太平日子,讓曹木匠入谷后順利找到名冊筆記,這事兒就能暫時揭過。
可七郎要傳教,要當教主……這或許應(yīng)是神人器重七郎的因由。
若違背神人意愿,等待自己兄弟的恐怕是難以揣測的折磨。
要傳教,本縣的聞香教就成了攔路虎,能一舉殺死其頭目,今后傳教也能順利許多。
五郎彈著棉花,看一眼弟弟,不情不愿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
突然想到一事,五郎急問:“七郎,去當?shù)劳?,豈不是受人管教,這婚啥時候能成?”
“道士又不禁嫁娶,當?shù)朗坑植豢丛奂覒籼?,誰管你成婚沒有?”
周七反問,又問:“二哥,咱啥時候去縣里辦理戶帖?”
“稍后我去問問張老爺,張老爺在縣里有門路,辦個戶帖不難?!?p> 周二郎眉目舒展,辦理戶帖,意味著要繳納折役錢。
原本舅舅家都是黑戶,也是為大郎、三郎科舉才辦理了戶帖,辦理戶帖就開始繳納折役錢,明明是增加縣衙稅收……但手續(xù)繁瑣。
周應(yīng)弘當時沒少求人,也是因為辦理戶帖,才從縣里宗家里取了字輩,有了周應(yīng)弘這個大名。
隨即,周二郎問:“七郎,周家字輩不適合咱,你可有合適的字輩?”
“二哥有沒有中意的字輩?”
“這,咱兄弟尊奉神人之意傳揚大教,是順天而行,不如從奉、順二字中選一個。咱以為順字最吉利,凡事順暢,無往而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