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隔壁院落里,張玄梟振翅飛出,直穿云霄。
“切記,萬不可踏入靈巖寺中,就在寺前喧囂討個公道。左右村民聚集后,自有人出手為你女兒伸張正義?!?p> 劉貨郎一家三人虔誠跪拜中,李秀才一席話語說完,額扎白巾飄然離去身姿颯踏。
再三頓首,劉貨郎額頭、鼻尖沾染塵土黑漆漆的:“婆娘,這回你得鬧的兇一些。張老爺能整治范老爺,必然法力是高于范老爺?shù)?,還是能殺人的。楊長老那等人物都被李老爺殺死,要殺我一家三口易如反掌?!?p> “就是死了,也是白死,喊冤無門也無人喊冤?!?p> 他婆娘連連點頭,在村里做了十幾年娼婦,本就是個厲害人物,不厲害的早被閑言碎語活活逼死,或者被游手好閑的無賴、村霸欺辱至死。
可她開口不離女兒的未來:“普凈佛爺瞅著也是個健壯能干活的,把嬌嬌托付給他,下半輩子也有個著落?!?p> 劉嬌嬌倒是低眉順眼沒什么意見,家里的情況明擺著,村里也是人盡皆知,命運好壞都離不開每日三頓飯,受父母影響,能吃飽穿暖少吃苦就好。死了能往生極樂,或投個好胎的話,那就更好了。
李秀才走出小巷不做停留,徑直前往白秀才家。
白秀才正在書堂里教導大小二十來個小少年、童子,讀的念的也無非三百千這三部啟蒙圣典。
大部分孩子連三百千這三部啟蒙書都讀不完,就得幫家里干活,然后早早娶個婆娘操持家業(yè),哪有多余的財力、時間供他們繼續(xù)求學?
寥寥無幾完成啟蒙的小少年中,只有更少一部分才會去縣里求學。
大概兩三年,才會出這樣一個繼續(xù)讀書的童生苗子,十幾年里才能考出一個秀才來。
土門村二百余戶里卻有三個秀才,這比例相對較高,全賴這里商業(yè)活躍,村民經(jīng)濟實力較高,也有較高的眼界,肯吃苦供應子弟讀書。
見李秀才來訪,白秀才讓小少年指導童子識字,就迎李秀才到書房里吃茶。
他媳婦是個伶俐婦人,在李秀才來時就拾掇點心、果盤及茶水之類,剛剛落座就端了來,很是周到、熱情。
李秀才飲一口熱茶后,從袖中掏出槐木精雕的木匣,雙手遞向白秀才:“白兄,小弟這兩日從表兄處得到一樣靈物,想請白兄過過眼。”
“究竟是何物,讓賢弟這般鄭重?”
白秀才笑吟吟接住木匣,推開匣口滑出一枚黃紙朱砂符來,急忙接住就聽李秀才說:“白兄久居土門村東西交流之要道,想必見多識廣,應能知曉這靈符真假?!?p> 聽是張地主手中流出來的,白秀才心中也是熱切,放下木匣雙手捧著神符:“賢弟謬贊了,愚兄不過癡長幾歲,哪能見識過靈物?”
他臉對著李秀才說話,余光止不住去瞥,見符上寫著規(guī)整三個字,一點多余的裝飾紋理都無:“神射符?!?p> 李秀才見了,笑問:“白兄家中可有弓弩、火銃之類?”
“倒是有一張舍弟用的強弓,難道這靈物與射術有關?”
“是,持符之人可百發(fā)百中,若能開強弓,百步穿楊亦不在話下!”
李秀才口吻堅定,補充一句頗為遺憾:“只是神物自晦,每符僅存世七日,使用后又自行焚毀,靈驗非常?!?p> 白秀才坐不住了,雙手捧著神射符頗感千斤重:“賢弟言下之意,靈物僅能使用一回?”
“正是如此,特來與白兄分享。可有合適地方,校驗這靈物真假?”
“來來來,愚兄后院與南山相距約百步,舍弟又空有一身蠻力,正好能喚來一用?!?p> 白秀才展臂邀請,又從學堂里喊出自己兒子,讓兒子去喊白仲虎,這可把白家小子高興壞了,蹦蹦跳跳去找自己二叔。
不多時白仲虎背著腰挎撒袋趕來,聽了李秀才講解使用章程,也明白李秀才特意上門就是證明這道僅能存世七天,使用后自行燒毀的神符。
也無糟踐不糟踐的說法,白仲虎本就是豪爽性格,浪費東西不覺得心疼。
他滿懷好奇,稍稍活動身體拉伸筋骨,抽出一枚鈍頭三兩長箭握在手里并接住遞來的神射符,他在南山坡面上仔細搜尋沒見到人,也沒感覺到今日有強風,有信心射中大致區(qū)域,不會誤射傷人。
目光落在南山坡面一株灌木上,這株低矮灌木生長在巖石隙縫中,表面生有小拇指大紅色漿果,只是這漿果核大皮粗又無滋味兒,故沒人去采摘。
確定射擊目標后,白仲虎心中觀想著目標,聚精會神,同時右手舉符貼在弓臂上,沒有一點膠水、漿糊,符紙正好貼在弓臂,露出的兩翼折疊包住弓臂另一面,緊貼著,仿佛畫在弓臂上一樣。
李秀才不以為意,白家兄弟神色俱是狂熱。
白仲虎屏住呼吸扣箭拉弓,一氣呵成弓勢圓滿立即松弦,箭影一閃即逝難以捕捉,只聽強弓弓弦微微振蕩,上弓臂的神射符火光一閃燒成紙灰飄起、碎裂成灰塵。
白秀才稍稍一眨眼,就見南山坡面上有一團東西滑動。
他目力不好,急問:“二弟,你射的什么?”
“射中了,剛這一箭射斷主干,樹冠才掉了下來?!?p> 白仲虎臉上驚奇之色斂去,還剩下?lián)]之不去的惶恐,自己這樣一身蠻力的人可不難找。幾百個丁壯里怎么也能找出一個力氣特別大的,一張神射符,一張強弓,就能造就一位百步穿楊的神射手?
就這土門村周圍的地勢,抱犢寨那位張老爺要殺誰,也只是一箭的問題。
百步之外射死一人,誰能追查到兇手?
白仲虎能想到的事情,白秀才何嘗想不到?
放弟弟去撿箭,白秀才迎李秀才回書房,這回態(tài)度更顯謙恭:“賢弟此來必有因由,愚兄早幾日也與張公多有走動。這兩日俗務纏身少了走動,的確是愚兄的不是。”
李秀才面綻微笑:“白兄,這神射符僅僅是護身之物,我兄那里還有強身健體、祛病治愈、耳聰目明等等靈異神符,不知白兄信還是不信?”
“賢弟這哪里話?張公舉薦愚兄亡父右遷一事,愚兄本該厚謝,如今的確有萬般不該,哪里又敢質(zhì)疑賢弟話語?賢弟所說,愚兄自然是信的,賢弟所語,愚兄自然也是愿意聽從,奉為圭臬不敢違背。”
皇明以左為尊,升官即是左遷;陰世以先秦兩漢規(guī)矩為主,是以右為尊,右遷即升官。
白秀才姿態(tài)很低,見李秀才從懷里又取出一枚木匣,頓時目光火熱、綻光:“不知張公有何指示?”
“我兄欲毀靈巖寺金身佛像,此關系長遠,不知白兄可愿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