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你不想看見我

　　用完晚膳后，江月琛略略閉目養(yǎng)神了會兒，便再次提筆，憑著自己的印象給江鈺作畫，一點一點地描繪出他的模樣。

　　畫肖像畫，怎么說也該有個真人在眼前，才好臨摹啊，像她這樣僅憑腦海中的輪廓作畫，可真是大大加深了作畫的難度。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肯定請不動他這尊大佛，還讓他乖乖坐在自己面前的。

　　江月琛撇撇嘴，復(fù)又蘸了點墨，一邊苦惱地咬著筆桿，一邊細細地描摹。

　　一旁的琉璃宮燈生出柔和的光暈，映著逐漸清晰明朗的畫中人，似乎為那清冷之色添上了幾分溫柔。

　　“公主，時候不早了，您該休息了?！辈恢^了多久，一位侍女走上前來，輕聲囑咐道。

　　江月琛揉了揉眼睛，確實已有了幾分困意，她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回公主，已是亥時。”

　　江月琛低下頭，望著很快便要完工了的畫，終是擺擺手道：“本宮晚些時候再歇息吧，可否上盞茶來？”

　　“是，奴婢為您沏茶。”侍女恭敬地回復(fù)道，便退了下去。

　　江月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瞥了一眼畫中人，忍不住對他做了個鬼臉。

　　……

　　勾完最后一筆時，窗外明月早已東升高懸，從屋內(nèi)已經(jīng)望不到了，耳畔僅余幾聲從遠處樹上傳來的細微蟲鳴，四周一片靜寂。

　　江月琛已困極了，她將已完成的畫微微挪到一邊，就直接伏在案上睡著了。

　　夜里感到有些寒冷，她瑟縮了一下，肩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厚實的溫暖，她微微安心，扭了扭身子，復(fù)又睡著了。

　　天光微亮之時，一陣涼風(fēng)拂面，將江月琛吹醒了。

　　畢竟是早春時節(jié)，清晨的空氣還是有些寒意的，她微微動了動有些酸疼的脖子，忽然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一床厚厚的毯子，毛茸茸的很溫暖，因而她昨夜才不至于著涼。

　　她有些困惑地四處望了望，發(fā)現(xiàn)昨夜給自己沏過茶的侍女就在身旁不遠處，

　　她正靠坐在一堵墻上，偏著身子睡著了，身上什么也沒蓋，竟就這樣守了自己一夜。

　　江月琛一瞬間有些感動，又有些內(nèi)疚，她小心地起身，抱著長長的毯子向前走了幾步，將毯子蓋在了那位侍女的身上。

　　“對不住啊……”江月琛咬咬唇，輕聲道。

　　那位侍女迷迷糊糊地醒轉(zhuǎn)過來，看到江月琛時眼神恢復(fù)了清明，

　　她動了動，不經(jīng)意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毯子時，她的眼中頓時涌上感動和慚愧之情，她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么，

　　江月琛卻止住了她，溫柔地笑了笑，道：“你要是困的話便先接著睡吧，把毯子蓋著，莫要著涼了。若是睡著不舒服，也可先回房去，本宮出去一趟，很快便回來?！?p>　　侍女點點頭，復(fù)又困惑道：“公主要去哪兒？”

　　“嗯……本宮要去給人送點東西，不必掛心?！苯妈∠肓似毯?，眨眨眼笑道。

　　江月琛轉(zhuǎn)身，將案上的畫小心卷起，還拿一條細細的紅絲帶綁了個漂亮的結(jié)，簡單理了下衣冠，便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了玄云宮。

　　天還沒有完全亮，微紫的夜色仍然滯留在空中，月亮已沉下去了一半，仍有一半透明的輪廓抹在天邊，江月琛估摸著，此時應(yīng)是卯時未到，江鈺應(yīng)該還沒起床，她便趕緊快著步子前往湛旻宮。

　　快進去時卻被一名小太監(jiān)攔住了，小太監(jiān)疑惑地望著一大早便急急趕來的清曦公主，問道：“公主可是有事找二殿下？需要奴才通報一聲嗎？”

　　“不必不必，本宮是來送東西的，送完便走，不必擾了二殿下的清夢?！苯妈∵B連搖頭，便繞開了小太監(jiān)，走進了湛旻宮的書房里。

　　她畫了一夜的江鈺，都快畫吐了，說實話，她現(xiàn)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了，因而才早早地過來，想著把畫悄悄放他桌上，不必親自看到他，這事兒就算打發(fā)了，至于江鈺看后什么反應(yīng)，她才懶得管那么多呢。

　　小太監(jiān)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好眼睜睜看著她闖了進去，忽然想起后半截話他忘記說了——公主，可是二殿下半個時辰前就已經(jīng)起來了啊……

　　書房內(nèi)空無一人，江月琛有些自得的想著，江鈺這家伙果然還沒起床，她的步子不免大膽了起來，她好奇地四處打量著此處。

　　書房的空間很大，布置簡潔大方，兩側(cè)靠墻處擺放著大大的立方書柜，里面整齊排列著許多的書，中間則是一張書案，書案上干凈無塵，沒有放書，只壓著一方古樸典雅的硯臺，硯臺旁則是一節(jié)竹筒，里面插著兩三支筆。

　　江月琛打量片刻，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便將畫擱在他的案上。

　　天色已經(jīng)漸漸明朗了起來，她還是趕快溜之大吉才好。

　　然而就在她轉(zhuǎn)身欲走之際，門口卻忽然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鈺緩緩踱步進了房內(nèi)，感覺空氣似乎有些微妙，他不經(jīng)意一抬頭，便看見呆站在原地的她，兩人目光相遇之時，他的神色顯然也有幾分錯愕。

　　此刻，江月琛內(nèi)心一片欲哭無淚，是啊，她怎么忘了，要是江鈺沒起來的話，書房的門怎會開著呢……她這樣鬼鬼祟祟地出現(xiàn)在他書房里，他肯定以為自己是來什么干壞事的……

　　勉強按捺住自己的心虛，她還是硬著頭皮道了聲。

　　“早！”

　　江鈺僅僅愣了片刻，便恢復(fù)成往常淡漠的樣子，他一步步走上前來，瞥她一眼后問道：“何事？”

　　邊說著，邊瞥了一眼書案，一個綁著紅蝴蝶結(jié)的紙卷正分外顯眼地擺在書案上，而江月琛正有些尷尬地僵立在一旁。

　　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困惑，他道：“畫完了？那為何不……”話說到一半，卻閉了嘴，神色一冷，想必是把前因后果猜了個大概。

　　他快步經(jīng)過她身側(cè)，不再看她一眼，從書架上抽了本書后，便在椅子上坐下，似乎有些隨意地將那個雪白的畫卷推到一邊，便旁若無人地看起書來。

　　江月琛怔怔地看著他，心里莫名一疼，疼完了又是一陣委屈，她悶悶地道：“你就這么不想看見我？”

　　“是你不想看見我吧？”江鈺淡淡回道。

　　“可我昨夜一直在為你作畫……”

　　“你若并非心甘情愿，大可早些告訴我，便不用浪費時間了?！?p>　　話音落下，空氣中有片刻的靜默。

　　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回話，江鈺抬頭看她，看到她時卻不由一愣……

　　方才他因為詫異和莫名的煩躁，只是草草瞥了她幾眼，此刻才發(fā)現(xiàn)，她正眼眶紅紅地盯著他，眼睛下方有些淺淺的烏青色，臉色很蒼白，衣服上幾道明顯的皺褶和壓痕，不像是今早新?lián)Q的衣服，莫非她昨夜為了作畫沒睡？

　　想到這里，他心頭微微一軟，移開目光，放柔了聲音道：“慢工出細活?！?p>　　你也不必這么急……

　　江月琛心里滿是有苦說不出的難受和委屈，她并不是討厭他，也不是不想見到他，只是有點想避開他罷了……誰知卻被他誤解了。

　　她咬了咬唇，不理他，轉(zhuǎn)身想走，卻聽得身后的人輕咳了兩聲，道：“你還沒用早膳吧？等會你便要上早課了，要是讓杜太傅久等了，少不了受罰。”

　　聞言，她不滿地回頭，沒好氣道：“你是在幸災(zāi)樂禍嗎？”

　　“我是說……”江鈺頓了片刻，才磨磨蹭蹭道：“不介意的話……你……可以跟我一起用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