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只有一根小指粗細的袖箭。
袖箭制作的算不上精致,看上去卻極其鋒利。
箭柄之上還刻著一些怪異的圖騰,一看就不像大周朝的物件。
沈姝疑惑地問:“這是何物?”
“這是昨日我在寒潭時,突然射進我頸間的暗箭?!?p> 沈晉明說了這么久的話,氣息有些喘,他將袖箭放進沈姝手里:“昨日這枚暗箭里應該藏有迷藥,我被射中以后,渾身發(fā)軟,動彈不得,所以才會跌進寒潭里。”
沈姝恍然,難怪三哥功夫不弱還會鳧水,卻險些喪命。
她拿起袖箭細細打量一番,更加疑惑:“這袖箭,和給那白衣男子解圍,有何關系?”
沈晉明朝她勾了勾手指:“你且附耳過來,我告訴你要怎么做?!?p> 沈姝趕忙走到他身邊,就聽見他道:“你既懂毒,就想辦法在這上頭抹點毒,再刺我一回,然后去找阿爹……”
沈姝只聽個開頭,眉頭深蹙,堅決搖頭:“不成不成,你身體余毒未清,若再添新毒,身子可就撐不住了?!?p> “無妨,這點毒還傷不到什么……爹爹決定做的事,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只有苦肉計……”
沈晉明話還沒說完,就見沈姝已經(jīng)攥緊了袖箭,猛地往后退了幾步。
“三哥,此事既因我而起,當由我抹平才是,中毒之事,我來做,后續(xù)的事你負責。我現(xiàn)在就去想辦法讓自己中毒,不過就是中個毒而已,你等著!”
說完這話,沈姝轉身就跑,生怕被三哥攔下來。
“小四!小四!”
沈晉明急忙站起身,要去追——
喉頭猛地泛起一陣甜腥,讓他眼前一暈。
沈晉明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敢再逞強。
他強自運氣,壓下胸口翻滾的血腥,神色復雜地坐了下來。
*
沈姝手里攥著袖箭,剛跑進沈晉明的小院,就看見院中放著一張桌子,上面凌亂放著不少物件。
福喜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東西,見沈姝走近,笑著解釋道:“姑娘,這是從院子奴仆身上搜出來的藥材、藥粉、香灰……但凡和藥毒沾邊的東西,懷媽媽都命人搜撿上來,交由大夫一一驗看?!?p> 沈姝匆匆掃過桌子上的那些東西——
有些根本就不是藥,有些即便是藥……也都只是尋常的藥材,沒有一樣是毒草。
她抬眸問道:“媽媽查的怎么樣了?可查到下藥之人沒有?”
福喜點點頭,又搖搖頭:“聽說惠安園守門婆子那里已經(jīng)查的差不多了,確實有人提前誘她喝了藥酒。但是這間院子里,三少爺?shù)亩具€沒查出是如何下的?!?p> 沈姝心里一沉。
下毒之人給三哥下毒,本就存了不被人發(fā)覺的心思。
以她先前聞到的藥量,只有持續(xù)用毒才能達到效果。
沈姝原想著,這邊懷媽媽定能帶人搜出余下的熱腥草,她也好借此讓自己“不小心”中毒。
可她沒想到——
過了這么久,懷媽媽竟還沒查出來!
沈姝估摸著時間,阿爹讓趙副將去山下調(diào)兵,這會兒功夫,怕是已經(jīng)開始上山了。
如今蓑衣人院子里的毒,已經(jīng)被阿爹盡數(shù)收去。
白衣男子的院子里的毒——她又不能進去拿。
眼下也只有三哥院子里會有熱腥草,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沒時間再耽誤下去。
這么想著,沈姝趕忙凝神仔細回想,之前在廊下看見福喜煎藥時的情景——
藥包里的藥,是好的。
藥鍋里的藥,卻被人下了毒。
藥是福喜一手煎的,既然此刻福喜人在這,就意味著他已經(jīng)被排除了嫌疑。
藥沒問題、人沒問題,那就是……
“媽媽可曾讓大夫查驗過藥鍋和濾布?”沈姝急忙問道。
福喜理所當然地點頭:“自然查驗過,不止是藥鍋、濾布,就連藥碗、調(diào)羹、筷子都一一查驗過。濾布、藥碗等物件每煎一次藥,都會換上干凈的,大夫驗過,都沒問題。藥鍋也查了,除了鍋壁上殘留的藥垢有一些余毒,也沒查出什么?!?p> 沈姝朝上房看了一眼:“祖母呢?可還在里頭?”
“老太太帶懷媽媽和大夫去了惠安園那邊,囑咐小的帶人在這院子里等您和三少爺回來。這會兒兩邊院子里的東西都歸置差不多了,只等大夫驗看完惠安園搜出來的東西,把有嫌疑的人押上,咱們就跟老太太一起打道回府?!?p> 沈姝聞言,緊了緊手里的袖箭,環(huán)顧四周。
她眼尖的看見藥鍋等物,正堆放在不遠處的小廚房門口。
此刻,院中仆人忙忙碌碌,沈姝又隨意和福喜敷衍幾句,便不動聲色走到小廚房門口。
她蹲下身,拿起藥鍋細細打量——
這是隨處可見陶土夾砂燒制的砂鍋。
從邊緣和外觀看來,藥鍋還是簇新的。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鍋子里飄出來。
沈姝對這味道,并不陌生——
正是熱腥草的血腥氣。
沈姝對著陽光仔細打量鍋內(nèi)。
鍋子里面已經(jīng)被人徹底洗刷干凈,除了鍋壁上有些許深色的藥垢,并未發(fā)現(xiàn)有藥汁殘留。
她貼近鍋口,再次仔細嗅了嗅那股血腥味——
味道純粹的很,沒聞到有其它藥味摻雜其中。
沈姝眸色一深。
若這藥鍋里的味道,是之前煎藥后的藥汁殘留所致,必定會摻雜其它的藥味。
而此刻——
這股血腥味,如此濃郁純粹……
足以證明,藥味并非藥垢殘留的味道,而是新染上的!
這么想著,沈姝眉心微動,曲指在藥鍋上來來回回敲了一遍。
當她敲到鍋底時——
“空……空……”一陣不易察覺的空響,從鍋底里悶悶傳出來。
這鍋底里頭,藏著東西!
這個念頭一起——
沈姝直接把手伸進藥鍋里,摩挲著鍋底。
直到這刻,她才發(fā)現(xiàn),這口藥鍋較尋常的藥鍋好似更深一些,鍋口的口徑也比常見的鍋,狹窄些許。
她的手指細細摩挲著鍋底——
陶土夾砂的材質本就粗糙,鍋底并不十分光滑。
有了方才的推斷,她用指尖仔細分辨,隱約感覺到,鍋底似有極密集又細微的小孔,隱藏在微凸的紋路里。
沈姝杏眸微瞇。
她抬頭看向廚房,廚房里已經(jīng)收拾干凈,因要離開的緣故,灶臺已經(jīng)熄了火,上面的銅壺隱約還冒著熱氣。
沈姝拿著鍋子站起身,走了進去。
她走到灶臺前,試了試銅壺的溫度,還算熱燙。
又趕忙從里面倒些熱水進藥鍋,晃了晃。
果不出她所料——
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從熱水里浸了出來!
沈姝心下恍然。
想必這藥鍋的夾層里,夾了什么用熱腥草汁液浸出來的東西,但凡藥鍋遇水加熱,毒液便會從那些小孔里浸進來。
誰能想得到,這平平無奇的陶土砂鍋,竟會有如此精妙的機關。
有了這口鍋,即便沒人做內(nèi)應,只要持續(xù)用它煎藥。
熱腥草的毒液,就會源源不斷進入三哥的藥里!
沈姝眼下沒時間細細追究,這藥鍋背后的陰謀。
當務之急,她必須要先解決眼下的困境——
以免阿爹和那個白衣男子產(chǎn)生不可挽回的沖突。
沈姝倒出熱水,用袖箭將鍋底那些孔洞挖得更深、更大一些,再加入熱水。
她持續(xù)晃著藥鍋,讓熱水和鍋底熱腥草的毒,融合得更加緊密。
等到鍋里熱腥草的味道足夠濃郁——
沈姝深吸一口氣,堅決果斷直接將它一飲而盡!
濃郁的血腥氣入喉——
沈姝強忍下要嘔吐的沖動,放下藥鍋,繃著臉,盡可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出了廚房……
白小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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