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一聽這話,登時覺得后背涼颼颼,不寒而栗。
任誰與北衙的人面對面,還被突然要求做“抉擇”——
恐怕都會聯(lián)想到“你死,還是你全家死”這種問題上。
“公……”第二個公字剛要喊出來,沈姝驚覺不妥,趕忙改口:“大、大人,您請、請說。”
這副緊張模樣,全然沒了方才那股一躍而起、抽刀殺人的氣勢。
男子見狀,以為她被方才小廝的話,嚇到了。
他不由得啞然失笑。
是了,眼前這姑娘,不過才及笄之年。
上次殺人,是為了救他。
這次殺人,是為了救她兄長。
皆是無奈之舉。
如今,小廝話中之意,已牽扯進云疆都護府武將間的權力之爭。
就算尋常男子聽到這些,都會嚇一跳。
更何況眼前這個剛及笄的小姑娘。
思及此,男子緩聲道:“是在下魯莽,驚了姑娘。姑娘還是回內(nèi)院去,余下的事,在下自會請令堂定奪?!?p> 沈姝一聽這話,剛才那點緊張,瞬間被焦急取代。
如今,阿爹阿娘事事都把她蒙在鼓里,而她又不敢全然告訴阿爹阿娘,她從藥師佛那得的“能力”。
今日之事,既是那趙司馬出陰招,必關系著阿爹的身家性命。
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設想,唯有她親眼盯著,加上藥師佛賜的能力加持,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不……”沈姝趕忙挺直腰板說道:“大人,您誤會了,我連人都敢殺,膽子很大,一點也不怕。阿娘在練武場坐鎮(zhèn)救火,已經(jīng)應對無暇,您若有事,請直管告訴我便是?!?p> 她以為自己這番懇切說辭,會博得男子信任。
卻不想看在男子眼中,更像個學大人說話的小丫頭。
“在下還是……”
男子婉拒的話,剛說出口,沈姝已經(jīng)洞悉,趕忙又道:“大人忘了,那日在崖下,小女是如何救您的?當時我被黑衣人追著,也不曾跑回家問問阿爹能不能救您。阿爹阿娘遇事向來會與我和三哥商量,所以,若大人有事,直接告訴我便是?!?p> 男子聞言,看向她的目光,帶了幾分古怪。
“若你爹娘果真‘事事’都與你商量,那在下告訴姑娘也無妨……”
男子刻意咬重的字,讓沈姝心里一虛。
盡管如此,她還是大言不慚催促道:“家父家母當真如此,大人快說吧!”
男子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充滿希冀,確然沒有半分懼色,沉吟幾息道:“第一件事,兩日前在都護府里,趙司馬曾向你父親提過,要將那夜的黑衣人送至都護府審訊,被你父親婉拒。今夜練武場這場火,既是趙司馬派人,應是為那黑衣人而來?!?p> 沈姝瞳孔驟然一緊。
她脫口而出:“那黑衣人是西匈細作,趙司馬乃我大周戍邊武將,莫非他們之間,有什么關聯(lián)不成?!”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未置可否,只是又道:“入夜以后,你四叔沈淮,便帶兵卒進了明月齋,至今未曾出來。”
沈姝聽到這,心底更是詫異。
她轉(zhuǎn)頭朝明月齋看去——
雖然離得有些遠,但她依稀能看見,明月齋的房里還亮著燭火。
看上去,一片寧靜的樣子。
沈姝腦子轉(zhuǎn)得飛快——
今日,四叔是在四嬸急催下,孤身一人回府的。
沈府里的兵卒,只聽命于阿爹。
阿娘又掌管著府里中饋。
四叔不可能在不驚動阿爹、阿娘的情況下,擅自帶兵進明月齋。
更何況,三哥的眼睛根本就沒受傷。
照此推測,四叔應該是在阿爹授意下,入夜以后偷偷帶兵卒潛進了明月齋里。
冷不丁——
沈姝突然想起阿娘說的“餌”。
難道……四哥就是阿娘口中的餌?
這個念頭一起,沈姝立時想到阿娘今夜來外院前,特地派了侍衛(wèi)去守她桃花齋。
若是為了防她,大可派仆婦守著便是,何至于要派侍衛(wèi)!
沈姝趕忙看向男子問道:“這第一件事里,大人所說的‘抉擇’指的是什么?”
男子指了指周圍這一小片竹林:“練武場那邊的火勢,已經(jīng)減弱,想必救火吏已趕到貴府。姑娘說,這竹林的火,放,還是不放?”
幾乎一瞬間,沈姝便聽明白了男子的話。
也更加印證了方才她的推測!
四叔親守三哥的明月齋,阿娘派侍衛(wèi)守著她的桃花齋,再加上練武場那些嚴守密室的兵卒。
這就意味著——
阿爹和阿娘早就算準了,今夜會有人對練武場和三哥下手!
四叔帶著兵卒,至今藏身明月齋未出,想來應該是為了甕中捉鱉!
沉吟間,沈姝又想到剛才那小廝說——趙司馬的命令是“等練武場那邊的火勢減弱,再放火。”
若趙司馬目的是三哥,他既已派八個人潛進沈府,三哥又是個雙目失明的病人,直接刺殺或擄走便是,何必來明月齋“放火”。
若他想用“放火”,趁亂刺殺或是擄人,也該是練武場和明月齋兩相放火才是,把沈府燒起來才是。
又何必要等“練武場火勢減弱”?!
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動機!
在飛快思忖下,沈姝已經(jīng)有了定奪:“這竹林之火,還是得放!”
只有這樣,鱉才能進甕里,狐貍尾巴才會露出來!
沈姝想到這一層,后背已經(jīng)浸出冷汗。
若非方才男子出手,她一刀把這小廝宰了,豈不是壞了阿爹和四叔的甕中捉鱉之計!
男子原以為還要費心解釋,見沈姝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就做出決斷,眼底掠過一抹驚訝。
他點頭:“桐油抹的不多,即便燒起來,一時半會也燒不到房子,姑娘大可放心?!?p> 沈姝感激朝男子福禮:“多謝大人相助?!?p> “舉手之勞,不必多禮?!蹦凶犹痔摲?。
沈姝不再客套,把匕首收進腰側(cè),轉(zhuǎn)身走到小廝身邊,彎腰從小廝身上摸出火折子。
男子伸手,正打算招手叫影衛(wèi)出來拖人——
卻見沈姝兩手抓住小廝肩膀,竟要把這個比她壯實一倍有余的男人拖走!
他劍眉微挑,把手袖了回去:“這種事情,姑娘怎不去明月齋求助沈千戶,何必親自動手?”
“來不及了。”
沈姝手上動作未停,穩(wěn)穩(wěn)抓著那小廝的肩膀,麻利就往竹林旁邊拖去……
“不過是拖個人而已,想當初……”
沈姝剛開了頭,猛地想起身邊這人,可不是桃花齋里一聽自己吹牛就兩眼放光的四個桃。
她趕緊住了口:“一來一回的,萬一壞了阿爹的大計,就得不償失了?!?p> 只是這說話的功夫,沈姝已經(jīng)拼力把那人拖出一丈遠。
她跟沈晉明在關外混時,莫說是拖人,就連拖野豬這種事,也干過。
正因為如此,她非常清楚,怎么用最小的力氣,拖動比自己還重的東西……
白小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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