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染心坐在墊子上,身體歪在崔久安的懷里,聽他講述那段塵封的往事。
三十年前三王之亂,崔久安并沒有親眼所見,親身經(jīng)歷,但是自古有戰(zhàn)爭就會有犧牲。將士血灑戰(zhàn)場,百姓更會無辜受累。尤其這場戰(zhàn)爭并不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而是為了最高統(tǒng)治階級的貪婪欲望。
崔久安心生厭惡,崔染心聽得也是微微蹙眉。
那時先帝病危,遠在封地的舒王、靖王和惠王乘機傭兵圍城,一路往京城打來,老國公爺崔光就是在護城河畔遭舒王大軍圍剿戰(zhàn)死。舒王下令,只要能得崔光身體的任何部位皆可領(lǐng)賞,如若尸體落入敵軍之手,老國公爺恐怕要被碎尸萬段的。
所以朱慶福在千軍萬馬中冒死背出老國公爺?shù)氖沓鰜硖樱趺床粫寚舷赂屑ぬ榱?。由此,他自己也落下病根不?fù)當(dāng)年英姿。
國公府失去頂梁柱的滿府悲痛,與京城相隔不遠的西京卻有著更大的犧牲,留著更多的鮮血,靖王惠王聯(lián)合攻打西京,最精銳的軍隊留守在京城與南邊護城河。
未知的西京血流成河,悲慟聲響徹城內(nèi)外。
傅老將軍傅衛(wèi)、傅小將軍傅鶴,還有少夫人顧萏那場戰(zhàn)役之后再也沒能回到京城。
遭到圍攻的西京,城內(nèi)彈盡糧絕,餓殍遍地,兩兵交戰(zhàn)整整三個月,從暖春到炎夏,傅家父子相繼倒下,城中無大將,眼看攻城就在頃刻之間,是傅小將軍傅鶴的夫人爬上城頭,鼓舞士兵,身著耀眼的紅衣,告訴所有將士傅家還有人,天家還需守護,不能讓亂臣賊子得這天下。從小未殺一只雞,甚至未踩死過一只蟲的女子,能有這般決心,士兵們果然大受感動。
紅色過于耀眼敵方的箭矢精準地射向她,帶著百騎前來宣讀圣旨的曹洪趕到城下,騎兵已經(jīng)由百變十最后只剩一騎。
曹洪在城門外宣讀圣旨,帶來了那邊戰(zhàn)爭勝利的消息,給了這邊曙光,極大地鼓舞了守軍士氣,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城門大開身中數(shù)箭的女子來到他面前,說下那樣一般話。
“世人皆以為宦官卑賤,如今卻不比朝官無能。如果能贏這場戰(zhàn)役,天下安定,死又何懼?還請大人定要帶來援軍和糧草。”
曹洪深受感動,如此嚴峻地情況下,沒有一個大臣主動前來宣讀皇命,只有他皇帝身邊的宦官臨危受命。她懂自己,所以,城門關(guān)上的那刻,他更加堅定闖出去的決心,他要擔(dān)負起皇帝的信任和重托,也要擔(dān)負起將士的期盼和性命。
有了這樣的使命感曹洪真的一騎闖出重圍,無人可攖其鋒。
兩日后曹洪帶著糧草和援軍掃除叛軍,兵至城下,城頭上的女子依舊紅衣烏發(fā)、臉色蒼白,身上的血跡早已干成痂,在對他遠遠地回以一笑后重重倒下,隨著她的夫君,去了奈何橋,留下兩個可憐的孤女。
三王之亂平叛后先皇拖著病軀整頓朝野,幾年后傳位當(dāng)今圣上,圣上雖然年輕卻治國有方,這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因此如今大梁并無太多皇親國戚,那場戰(zhàn)爭帶走三王的浮華夢,也帶走了他們的性命和子孫。
聽了這段往事崔染心和曹公一樣,為那些戰(zhàn)亂中犧牲的士兵悲傷,但更為城墻上的那抹紅色贊嘆,那是他們的外祖母。母親與姨母,甚至皇后娘娘都不曾吐露過半分的外祖母,居然是這樣的女中豪杰。
她以為他們的外祖母是悲痛早逝,原來她雖不會打仗帶兵卻如男兒一樣英勇就義戰(zhàn)死沙場,是為國而亡的女英雄。
“二哥哥,外祖母真了不起?!贝奕拘挠X得心中的一股力量緩緩升起,她也想像外祖母一樣,做一個為國為民有益的人。
崔久安看著少女眼中的華光,他知道今后走到那一步,她一定會鉆進自己織的網(wǎng)中,因為她有一顆赤子之心。
“二哥哥,圣上這樣說來也是重情重義之人?!贝奕拘母锌f千,傅家瞬間失去所有支柱,可是他卻沒有背信棄義,這樣情深意重的人坐在皇位上,于百姓是大幸。
“圣上確實英明?!爸劣谒遣皇乔樯钜庵卮蘧冒膊幌胱屔倥獣赃^多。先皇五位皇子,如今只有一位閑散親王在世,能手足相殘的人,如何情深意重?不過他也欽佩他,破釜沉舟決意娶沒有任何依靠的傅蓉珂,看上去失去一個家族有力的支持,卻贏了皇帝的青睞和不結(jié)黨的純臣的青眼,多高明的一招,對皇后娘娘或許也有幾分真情吧?
飯香傳來,崔久安牽起少女的手把她從墊子上拉起來。
“公子,小姐吃飯了。”何洛開心地擺放碗筷。
清酒貼心地?zé)莶?,清詩忙著盛飯,朱珠把用具一一清洗?p> 難得在野外進餐,雖然過程有些挫折,但是結(jié)果還算不錯,兩素兩葷一湯。
蔬菜是清酒就地取材讓大家挖來的野菜,滿地皆是鮮嫩無比,崔染心和崔久安都沒吃過,二人躍躍欲試。
“今天就都坐下吧!你們也辛苦了!”
聽到主子發(fā)話,何洛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崔久安身邊,。
清詩清酒對視一眼,又看向崔染心,少女微笑著點頭,她們才拘束地席地而坐在崔染心的左手邊,朱珠害羞地坐在崔久安的對過。
六個人正好圍成一個圓環(huán),只有崔氏兄妹二人你一筷我一口地認真吃著。何洛每次想動筷子夾菜都被清酒的眼神制止回去,只能無奈地扒拉著碗里的米飯。
而坐在對過的朱珠更是害羞地低垂眉眼,偶爾偷看一眼,根本顧不上吃。
崔染心知道因為崔久安在,清詩清酒拘謹,所以吃的比平時快了一些想早點離開。
可是無論她吃的多快碗里總是有菜,坐在她右手邊的那個人,自己沒吃幾口,不停地在往自己碗里堆。崔染心無奈只能放慢速度,她的速度慢了,那個人反而停止給她夾菜。
好不容易他們吃完,剩下的四人風(fēng)卷殘云吃的飛快,大家實在是太餓了,雖然清酒廚藝生疏做的并不好吃,但還是被一掃而空。
收拾好,準備回去,崔染心拒絕騎馬和坐馬車,她需要消消食,所以崔九安牽著馬兒陪崔染心走在前面,朱珠牽著馬兒跟著,清詩在旁邊下決心回去好好練習(xí)廚藝。
何洛趕著馬車跟在最后面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
“快別唱了,難聽死了!”清酒實在受不了那蒼蠅一樣的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