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旭自記事起,就是待在山上的。
他是孤兒,師父收養(yǎng)了他,并且收他為徒。師父說他這一脈,收養(yǎng)的孤兒如果不知父母,就都姓陸,收養(yǎng)他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就給他取名為旭。
山上的生活很單調(diào),陸旭仿佛天生就該是陸霈的徒弟一般,性子也十分沉穩(wěn)。并不如一般的孩童那樣貪玩,眼里有著不和年紀(jì)的沉靜。
師父教他什么,他就學(xué)什么。
偶爾有幾回,師父吩咐他給掌門送些東西,他不常出院子,因而門內(nèi)的其他小道童都和看稀奇的物種一樣圍觀他。
有幾個問他,“聽說你師父給你布置了很多課業(yè),經(jīng)常要苦讀到夜半,你不覺得苦嗎?”
陸旭想了想,問道,“什么是苦?”
那幾個道童一愣,又有好事的拿了些廚房切好的苦瓜來給他,“你嘗嘗這個,就知道什么是苦了。”
他咬了一小口,臉都皺了起來,“這就是苦啊。”
幾個小道童又問他苦不苦,他想了想,“如果那就是苦的話,那并不苦?!?p> 小道童們?nèi)氯轮趺磿豢嗄?,又都抱怨起了各自師父布置的課業(yè)有多辛苦。陸旭靜靜的聽著,直到有人來趕他們回去好好修行,才一哄而散。
陸旭自有印象起,就常有其他師伯和他說,天師這脈與門內(nèi)其他并不相同,天師在門內(nèi)地位超然,然而天師這么多年并不收弟子,他是首徒,將來定不同凡響云云。
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卻看懂了那些人或羨慕或嫉妒,又或者是對他寄予厚望的樣子。
然而陸霈卻和他說,“我們這脈和門內(nèi)其他不同,你只要學(xué)會我教你的即可。不用把他們那些話放在心上,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彼琅f懵懵懂懂的點頭。
八歲那年,師父帶他下山了。
下了山,才知道原來外面是那么的繁華,怪不得有些人去了世俗,就不再愿意回山上苦修了。他只是平靜的想著,眼睛里卻并沒有太多留念。
師父才帶他到天師府,就有皇宮內(nèi)的人來請師父,要為師父接風(fēng)洗塵。
師父換了身長袍,也給他換了身衣服,就帶他去皇宮了。
到了皇宮,師父只是放下他彎了彎身子,也讓他彎了彎腰,就是行禮了。
陛下見到師父的時候,頗為激動,師父卻很平和。
宴席很快就開始了,雅樂美酒,師父卻并沒有看在眼里。
陛下讓皇子皇女分別來給師父請安,只有在魏騏,魏驕和魏寧瀾三人經(jīng)過時,師父才仔細(xì)打量了三人一番。陸旭心里想著。
陸旭注意到了,陛下自然也注意到了,就問起了師父。
“天師,這三個孩子,可是有什么不同?”陛下問的有些急切。
師父并不言語,陛下便帶著師父和他,來到了御書房。
揮退服侍的人,又問了師父一遍。師父這才開口道,“皇子很好?!?p> “那另兩個呢?”陛下又急迫的問道。
“有好,有不好?!睅煾刚f話總是這樣,總說有些內(nèi)容不可言明。
陛下也有些著急,又問,“誰好,誰不好?”
師父卻再不多說,“時機(jī)未到?!?p> 陛下很失望,又問,“時機(jī)什么時候來?”
“臣并不希望時機(jī)能到?!睅煾傅恼Z氣少見的誠懇。
陛下便不再問,又說,“你很少下山,這次來是為什么?”
“陛下,臣需要去往南夏一趟,約為兩年?!碧鞄熗蝗桓┥淼?。
“天師,是朕近來做錯了什么,天道要你棄朕而去嗎?”陛下的口氣悲愴。
師父笑道,“陛下會錯意了,是臣有事,需往南夏一趟。這是臣的徒弟陸旭,”把陸旭往前推了推,“還煩陛下照顧劣徒兩年?!?p> 陸旭下山的時候,并不知道師父是要把他留在大內(nèi)的,是以也驚訝了下。
陛下這才仔細(xì)的打量起他來,笑著說道,“早就聽說你收了徒弟,之前也不見你帶他下山。”
“劣徒喜靜,還請陛下給他安置一個清靜處。兩年后,臣必定來接他。”師父承諾道。
陛下又想了想,便同意了師父去南夏的事情。
陸旭就這樣在宮內(nèi)住下,陛下特意將宮內(nèi)原本的道觀給辟出來,供他一人住。師父為免他養(yǎng)成惰性,和陛下特意要求,不用服侍他起居的人,只要給安排幾個灑掃的人即可。陛下自是無不答應(yīng)。
師父走之前,給他布置了功課,又請陛下讓他每日隨皇子皇女一起讀書,因而陸旭的日子,也被安排的滿滿的。
陸旭是天師的徒弟,天師在整個大瑞,都是特殊的存在。一開始,有些皇子皇女還敬畏他,不敢和他說話。時日久了,也就漸漸不怕他了。有討好他的,有厭惡他的,有積極與他結(jié)交的,還有給他使絆子的。
小孩子的惡作劇,就是抽掉凳子,藏起書來,放蟲子關(guān)廁所這些。
陸旭很無奈,不太喜歡和這些小孩相處,明明他自己也是個小孩。
皇子皇女年紀(jì)雖小,卻也分了不少派系出來。譬如魏驕?zhǔn)亲畲蟮囊慌?,魏驕多次示好陸旭,也設(shè)計過等人給他使絆子后,救他于“危困”中。他并沒有什么感覺,始終一如既往。魏驕見他一直不冷不熱的樣子,也就放棄了。畢竟陸旭始終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魏驕漸漸就不在意了。
陛下恩準(zhǔn)陸旭可以往來藏書樓,因此陸旭經(jīng)常會去宮內(nèi)的藏書樓內(nèi)看書。宮內(nèi)的藏書樓,皇子皇女都可以出入,只是書不能帶走,不能損壞。每次可以挑兩三本書,坐到指定休息的地方看,不能在書架旁看。其余還有各種規(guī)矩,不做贅述。
陸旭在藏書樓除了常遇到魏驕,就是遇到魏寧瀾了。
陛下喜歡子女精于課業(yè),魏驕?zhǔn)怯羞@份心思的,魏寧瀾,大概是想看些野史志怪吧。陸旭遇到她們的次數(shù)多了,心里偶爾也會這么點評一下。
魏驕?zhǔn)俏奈涠疾坏⒄`的性子,因此一開始陸旭遇到她次數(shù)多,主要是魏驕她想籠絡(luò)陸旭,后來陸旭沒這份心思,魏驕就漸漸少去了。畢竟她要忙的事情還很多,詩書禮樂射御,藏書樓一坐就是一下午,實在是時間不夠。
再后來,陸旭就只遇到魏寧瀾了。
有一日,陸旭走出藏書樓的時候,下起了大雨。陸旭沒有帶傘,藏書樓的宮人給他找了把傘,他道了謝,撐傘走的時候,遇上了穿著斗笠?guī)е鴤愕奈簩帪?。魏寧瀾匆匆跑來,褲腳都濕了。后面還有跟著她的宮女,追著她跑,身上都濕透了。魏寧瀾見他撐了傘,人一愣,拿著傘的手,往后縮了縮,問他,“這么大的雨,不等會再走嗎?”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就魏寧瀾說的當(dāng)口,漸漸的就停了。魏寧瀾見雨停了,臉都紅了起來,嘴里嘟囔了幾句,陸旭仿佛福臨心至,似乎明白魏寧瀾是給他來送傘的。就說,“雨停了,我要回去了,公主若是順路的話,就一起走吧。”
魏寧瀾忙說,“順路順路。”把傘給了宮人,自己和陸旭并排走。
魏寧瀾一路沒話找話,陸旭只是回答,并沒有打算交談的意思。
陸旭雖是孩子,但是住的地方其實和后妃住的是南轅北轍的,后妃住西宮,藏書樓在南邊,他是住在北邊。因而到了當(dāng)中分道的時候,陸旭止步道,“公主留步,在下失禮先回了?!?p> 魏寧瀾正說道一半,只好傻傻的說,“好?!?p> 這一次的事情,讓魏寧瀾和陸旭之間,算是略熟悉了些。在藏書樓遇到時,兩人也會點頭致意,然后各看各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