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身不由己,各為所忠
程應(yīng)天在迷蒙中醒來,他覺得自己身體上的傷口不再疼痛而是清涼無比。他渾身被淡淡的藥草香圍繞著,這令他昏昏沉沉的腦袋慢慢清醒。
他艱難的支撐自己坐起身,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子跪坐在地上,趴在自己床邊睡著了。
他看這個女孩子的側(cè)臉,總覺得這個女子長得有些眼熟,便捂著腰彎下身來看了看她,“是她?”
程應(yīng)天的動作驚醒了皓瀠。皓瀠顫了顫眼睫,迷迷糊糊睜開眼,仰著小腦袋看著程應(yīng)天,“你醒啦?”
程應(yīng)天不回答她,只是蹙著眉頭問,“這是哪里?你如何會在這里?”
他語氣帶著幾分警惕,和自己當(dāng)年如出一轍。
“楠風(fēng),你就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皓瀠歪著腦袋問道。
程應(yīng)天聽此一怔,楞楞的看著皓瀠。片刻,他轉(zhuǎn)過頭,嘆了一口氣,“是很熟悉。還有,我現(xiàn)在叫程應(yīng)天...”
皓瀠眨了眨眼睫,“好...程應(yīng)天...”她頓了頓又道,“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了呢?!?p> 程應(yīng)天看著她,目光也里帶著幾分感慨,“沒想到,我們居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重逢?!?p> “當(dāng)年不告而別,是我的不對,只不過...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别u語氣里帶著幾分落寞,她給程應(yīng)天倒了杯水遞給他。
“嗯...所以...這到底是哪里?”程應(yīng)天接過水,抿了一口問道。
“暗秋山。”
程應(yīng)天被她這個回答驚到了,水嗆進了喉嚨,惹得他一陣咳嗽。
皓瀠笑了笑,走過去幫他順氣,“你這么激動干什么。”
程應(yīng)天喘了幾口氣,嗓音因被嗆到而有些沙啞,“所以,那個神秘人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别u坦白道,一點都不想藏著掖著,嘴角邊還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程應(yīng)天剛松開的眉毛,一瞬間又蹙了起來,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皓瀠,“你到底是誰?”
皓瀠依舊淡淡的,拂了拂他緊蹙的眉心,又道,“你何時變得如此愛蹙眉毛了?”
程應(yīng)天不理她,只是繼續(xù)道,“回答我!”
皓瀠卻不理他,只是起身朝門外走去,“我沒有什么身份,你好好休息吧?!?p> 程應(yīng)天卻依舊不依不饒,他掀了被子,踉踉蹌蹌?wù)酒饋恚拔艺f了,回答我?!?p> 皓瀠背對著他頓了頓腳步,雙眉緊蹙,她不想告訴他,自己到底是誰。
兩人一個追問,一個逃避。
他們都以為,對方執(zhí)著的理由,是如自己所想那般,但其實并不是。
當(dāng)年,他家因為救了自己,被長老院滅了門,這件事,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忘。
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家被滅門是因為救了王女。但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王女,他肯定會明白自家為何被滅門。王女皓瀠和長老院是死對頭,這早就天下皆知了。當(dāng)初她以為他也死了,卻不想他還活著。這令她欣喜無比。但也讓她憂傷不已,她不想他恨她。
“回答我!”程應(yīng)天吼著。他想知道,自己曾經(jīng)救了的人,到底是何身份。為什么她要反對君上的統(tǒng)治。又為什么,自己救的是這樣的人。
皓瀠依舊沒有回答他,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
程應(yīng)天原本就有內(nèi)傷,如今急火攻心,又猛烈的咳嗽起來。
皓瀠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她知道,他是個倔強的性子,無論如何都要知道答案的。尤其是此時,他會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也要得到這個答案。
皓瀠不忍他傷害自己的身體,只好輕輕問道,“你真的要知道?”皓瀠不敢看他,只是捏著手,垂著眸。
“是!”程應(yīng)天捂著胸口彎著腰,喘著粗氣,“我想知道,你是誰,到底跟君上有何深仇大恨,要反對他的統(tǒng)治!”
“你原是想知道這個?”皓瀠愣了愣,語氣有些驚訝,她還以為,他是追問,自己到底是何人,才惹得他家當(dāng)年被滅門。
皓瀠垂眸,頓了頓,繼續(xù)道,“罷了,罷了,告訴你也無妨?!?p> “我就是王女,”皓瀠緩緩道。她微微側(cè)首,臉上的笑意早已不見蹤影,“皓瀠?!?p> 她說完,微微抬眼看了看程應(yīng)天,見他愣在原地,心中悲哀的笑了笑。她回答完了,便欲離開。
“是你…?原來如此...”程應(yīng)天愣愣道,“原來,我家是因此被滅了門?!?p> 皓瀠剛欲開門,聽此又愣了愣,“你不知道,你家是因為救了王女被滅了門?”
“不知道,”程應(yīng)天緊蹙雙眉,垂眸回憶起當(dāng)年那場血光之災(zāi),“當(dāng)年,他們只說我們救了不該救的人,卻沒說是誰?!?p> “我家所有親族被滅了門,只有我一個人因為被劈暈,又被親人的尸體掩埋住,這才撿了一條性命。”
“而后,我便改名換姓投了軍。再后來,我查到滅了我家的是長老院??上一炝丝煲蝗f年,卻也還是個從五品校尉,呵,又能對長老院做什么呢?”
“可是,如今君上幫我報了仇,滅了長老院。又因為我愿意帶病前往暗秋山調(diào)查你,又升了正四品驃騎將軍?!?p> “你說,君上是不是對我龍恩深重?”
皓瀠只是扶著門,不發(fā)片語。
兩人都不再說話,空氣里安靜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片刻,皓瀠這才開口試探道,“那你如今知道我是王女,你家因我而滅,你恨不恨我?”
“恨?”程應(yīng)天輕哂道,“我為何要恨你?你沒有做錯什么,我家也沒有做錯什么。錯的是長老院,與你何干?我為何要恨你?”
皓瀠剛剛松了一口氣,卻又聽他道,“但你若要對君上不利,我便會恨你?!?p> 皓瀠聽此一愣,她失笑兩聲,“夜瀾是我皇兄,我如何會傷害他?”
“那你為何...?”程應(yīng)天問道。
“若皇兄還是以前那個他,我定然不會如此?!别u轉(zhuǎn)過身,看著程應(yīng)天道,“當(dāng)年,我與皇兄都有著同樣的志向。”
“我和他都不滿父皇勞民傷財,大動干戈,害得暗族百姓毫無天日?!?p> “所以我寧愿用自己的性命,換取這場戰(zhàn)爭的早日結(jié)束?!?p> “可誰知,我身死之后,皇兄居然又重蹈父皇的路子,又舉兵發(fā)起戰(zhàn)爭?!?p> “我不在乎誰執(zhí)掌這六界,也不在乎皇兄愛什么樣的人。我只在乎我暗族百姓?!?p> “是以,自我醒后,這幾千年來,我沒有直接出現(xiàn)在我皇兄面前,因為我知道,一旦我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定然擔(dān)心我的安全,不會讓我插手朝政?!?p> “可長老院一日不除,我暗族百姓的好日子一日不會來臨。這些年我一直私下救助這些深受其害的百姓?!?p> “我以為,皇兄在朝,我在野,兩者配合一定能剿除長老院。可誰知,長老院剛除,皇兄居然又要備戰(zhàn)。只是因為司鐘之神回來了。”
“皇兄當(dāng)年的確有錯,他回了神屆就該罰。他若是乖乖投降,認錯,神尊看在翎霄的面子上,不一定會將皇兄如何,大不了就是丟了皇位被廢除??墒腔市郑尤粫x擇和神尊對抗,不惜又再次重蹈覆轍?!?p> “暗族百姓如何能再次承受戰(zhàn)爭的災(zāi)難呢?”皓瀠說到這里,看著程應(yīng)天激動道,“我從未想過對皇兄如何,我這么做,反而是在幫他!”
“我起碼,能保證,他不會死!”
“你如何能保證?”程應(yīng)天蹙著眉問道。
他聽完皓瀠說的,也覺得并不無道理。君上興兵,的確未曾考慮過暗族百姓。
“我自有方法?!别u說完,垂了垂眸,又抬眼看著他道,“至于你,好好在這里養(yǎng)傷。”
“傷養(yǎng)好了,就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這暗秋山腹地方圓遼闊。你可以好好看看那些消失的百姓是如何幸福的生活在這里的?!?p> “我什么時候可以走?”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暫時走不了?!别u推開門,皎皎月光灑進了房間,印在她臉上。
“你看,這里月色多好?!彼齻?cè)首朝他微微一笑,“你就安心呆在這里,好好感受生活。到了時機,我自然會放你走?!?p> 程應(yīng)天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少女。在她的臉上,似乎有種抹不開的淡淡憂傷。即使她在笑,可眼角眉梢卻依舊有著疲憊之意。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覺得她便了。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