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載夢秋歸（三）
日頭漸漸的高了，金秋對于鄉(xiāng)下農(nóng)戶來說正是收獲的季節(jié)，而今我欲歸去，竟也是帶著師傅教授的技藝歸去。
“小姐，我們走吧。東西我來拿?！本艧熝奂彩挚鞂⑽业陌ひ徊⒌膿屃巳ィ吃谒呀?jīng)背了一個包袱的瘦弱肩膀。
“還是我自己背好了?！蔽覐乃缟先∠伦约旱陌ぃ嘣谑掷?。大步邁出門去。
師傅背對著我們，沒有過多的言語，徑直走了下去。是不舍還是有什么其他，總覺得心里怪怪的，五味陳雜。
隨著師傅走到了分岔路口，師傅說：“過了這里師傅就不再送你們了，到了海邊會有人在那里等著你們，這些東西你要好生保管，凡事不可逞強?！彼难凵袢缟铄涞臏羡?，不可見底。
“師傅，再受徒兒一拜?！彪p膝跪地匍匐在冰冷的碎石上，雖感覺生硬卻并不疼痛。
一雙溫厚的大手順著黑亮的發(fā)絲溫柔輕撫，輕聲言道：“徒兒的心意師傅已經(jīng)明了，只愿你這一去平安暢達(dá)。”
我與九煙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揮手，不忍離別。自古多情傷離別，雖在東南山修煉自身不足，承蒙師傅教授技藝，如今身體也是大好了，下山回家雖好卻是千般不舍。
一路東行，眼見太陽西斜遠(yuǎn)遠(yuǎn)望去湖藍(lán)色的潮水一波一浪的洶涌襲來。聽到海浪的聲音，九煙興奮道：“小姐，我們就要到了。”居然高興的蹦跳了起來。
我強自忍受著腹中的饑腸轆轆，不耐煩的嘟囔道：“雖然自己也是練家子，可是居然走了這么長的路，不知是誰會來迎接？”眉頭皺的緊緊的，這一神色被九煙那丫頭瞧了去，嬉笑道：“小姐怎么這么孩子氣了，想必老爺會派人來接應(yīng)我們的?！?p> 看她一臉的篤定，我還是很不爽。
“小姐，你看，那里是誰?。俊本艧煷驍嗔宋业乃季w。
一抹如雪的白色，由小小的一點慢慢的變成一位風(fēng)度翩翩的美少年，那臉龐、那姣好的面容，還有始終上翹的嘴角，好熟悉。
“小姐?！本艧熞舱J(rèn)出了他。
我心里馬上警惕起來，聲音沒有半點起伏道：“怎么是你?！?p> “怎么，小姐竟然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嗎？”他臉上依舊燦爛，那微笑是我見過的，不，小時候見過的最沒有阿諛奉承的笑容，干凈舒服。
我望著他出神，忘記了要用什么樣的話語來回敬。九煙機靈，拉了我一下道：“公子救命之恩怎么會忘記呢？只是我們辛苦一天，現(xiàn)在沒有心情報答?！?p> 我狡黠一笑道：“公子想必是來接我們的吧，既然是受我父親所托，那么就請公子帶路?！?p> 他的嘴動了一下，好像要說什么，被我凌厲的目光生生的給逼了回去。他神色淡定道：“既如此就請小姐這里走。”
看著他被壓榨的表情，我心里就像是剛吃了一罐新釀的百花蜜一樣，甜美滋潤。
海風(fēng)的力道漸漸的加重，我也是練過的，卻也感覺到身體的不適。師傅忘記囑咐我遠(yuǎn)離潮濕和陰冷了嗎？
一行十人足足站了五行，領(lǐng)頭站定的是一位高大威武的男子，身穿黑底白邊袖口和領(lǐng)上都繡著大蟲，腰間的佩劍亦是十分罕見（我在山上久了什么也沒見過）。一尺三寸長的手柄上鐫刻著展翅欲飛的一雙青龍，四目相對目光凌厲逼人，劍鞘上亦是鐫刻著祥云出海大氣磅礴。
身后的小廝與之相比全然不同，儒雅文靜身形纖細(xì)，一頂青色挽邊帽好似東南山上盛開的春桃，惹人駐足。滿臉的畢恭畢敬。只笑不語。
其他眾人更是不敢大聲喘息，拱手立在地上神情和睦。如此一堆人難道是皇上的旨意么？若是皇上下旨來接怎么不穿明黃衣衫，反倒是這樣打扮。
正思量間，一婆子急忙跑到我跟前撲通跪下忙不遺的磕頭道：“我的祖宗呦，謝天謝地，我的心肝終于回來了?！币簧淼臋M肉在地上亂顫，不知是哭是笑。一雙腳踝被那婆子緊緊握著，不得動彈。
“趕緊先起來吧。”我沒有看清長相不敢隨意說話，纖細(xì)的手指扶在婆子肥墩墩的粗胳膊上。
“小姐，我的心肝兒?！逼抛涌薜难蹨I直流，嘴上卻是笑意滿滿，我才看清原來是奶娘陳嫂子，怎么幾年不見身體發(fā)福成這樣了。
“陳媽媽，終于見到了?！蔽业臏I水順著臉頰泄閘似的流淌開來，聲音哽在喉間，咽咽不成語調(diào)，“你們都還好嗎？母親怎么樣？父親一切可好?！?p> “小姐離家多日，相爺思念成疾，如今小姐回來了，相爺?shù)牟【鸵昧??！标悑寢層眯渥釉谀樕鲜箘诺膩砘夭林碱櫜坏檬裁囱挪谎诺牧恕?p> “父親的病要緊么？”我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沒有什么，就是終日里總是牽掛著小姐，慢慢的就病了。”陳媽媽的語調(diào)有些吞吞吐吐，“小姐這樣素凈打扮，真真兒是仙子下凡的模樣。”陳媽媽仔細(xì)的打量我的每一處。
“既然父親沒有大礙，我回去了好生的敬孝，想必父親的病就會好的快些?！?p> “小姐，天要黑了，還是先上船再慢慢細(xì)說?！鄙砗竽凶勇曇舸值V，不容有半點違拗之心。
“小姐，請隨老奴這里走?！标悑寢岊I(lǐng)著我走到一頂綠鵝絨小轎前，粗實的手掌搭起轎簾，滿臉堆笑送我上轎。
轎頂上懸掛著一串精美繡工的海棠香囊，溫暖的氣息從腳底一直在轎內(nèi)四散，海棠的香味經(jīng)暖氣的熏染更加讓人有種置身海棠花海間流連忘返之感。
腦海中翻滾出冰肌玉骨魂牽縈，盈盈如仙裙。淡妝多態(tài)流艷，初相見，嬌無奈。亂花過，掩紅淚，媚如昔。過往依稀，欲笑還顰，飛花入浩皆長存。有此番感受真是用心了。
平穩(wěn)落地。已在船上。
陳媽媽親自打起轎簾厚實有力的手掌攙扶我下轎，此時我略略聞到我的身上也沾染了海棠的味道，溫柔的眼神望向陳媽媽道：“這些定是媽媽精心為我準(zhǔn)備的，就連轎夫亦是平穩(wěn)，沒有半點不適?！?p> 陳媽媽搖搖頭：“哪里是我能夠想的周全的，多虧了丘公子和林護衛(wèi)。”
我向身后瞧去，船上就剩下陳媽媽與我兩個，轎夫也悄悄的退了下去。陳媽媽看我臉有疑色說：“小姐還是先到里面休息一下，梳洗用膳，那些個護送小姐回家的公子們自會來拜訪的?！?p> 聞言，自知安排無不妥之處，就安心的由著陳媽媽安排伺候了。
屋內(nèi)陳設(shè)雖簡單卻是賞心悅目處眾多，一踏進(jìn)門印在眼里的是大片的嬌艷盛開的海棠，秋季里海棠盛放，這海棠黃中帶著一抹淺淡的粉紅，不像是專門植的矮樹類，確如生長在船上似的，歡喜之間問媽媽：“這海棠樹怎么看著到像是專門就種在船上的。”
“小姐喜歡么？”陳媽媽一臉的得意之色。
“嗯，喜歡的很呢?！?p> “那是在小姐離家那年就栽種在這里的，小姐忘記了，那次走的匆忙，老奴問起小姐怎么不能好生安睡，小姐只說是船上沒意思，家里的海棠樹能種在這里就好了。后來遣了花匠好長的時日才養(yǎng)活的，這株大的是從船底下種上來的，光是運土就三四天呢?！?p> “如此用心栽培，也只有媽媽這樣疼惜我才牢牢地記著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