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上神結局我自覺不是很完美,他那個命格與遙夢有夫妻的緣分,但最后他毅然修了道。
十里八鄉(xiāng)傳聞山里有位特別能吃,沒有白胡子而且很好看的道長。
他有一個莫名的癖好,無論天晴下雨,總是帶著一把桃骨傘。
我吃著芙蓉餅坐在房梁上看著那個用手絹擋著臉偷看上神的女子。
嘖嘖嘖,送的大補的老母雞湯,最近天天吃糕點太傷身,是該補補了。
“上神,您要不來一口?”
我端著雞湯聞了聞,湯色金黃,還有顆顆枸杞點綴,好的,我可以給滿分。
上神沒有回答我,他似乎還是比較喜歡喝涼白開,再不濟也喝山泉水,有時候背著筐撿柴回來,就扔給我一把野菜煮個野菜湯。
論養(yǎng)生,我服氣。
待我將一大碗雞湯喝盡了,上神才抬頭看著我道:“小鬼,我大限快到了?!?p> 我捧著碗愣了好一會兒,不應該啊,這個雞湯,我喝了很久了嗎?
是吧,窗外的葉已經(jīng)落了很多回了。
那個送雞湯的姑娘也已經(jīng)老了,現(xiàn)在替她送來的,大抵是她的女兒。
那么上神呢?
我盯著屏風,我多久未見過上神了?十年或者更久,我記得他還是白衣翩然的模樣。
每次煮好的茶后放在桌上,我便下山去聽那些人間小曲兒,回來時茶杯已經(jīng)空了。
對吧,我已經(jīng)漸漸習慣每日上神這樣沒有情緒的聲音,也未曾意識到他聲音已經(jīng)慢慢地蒼老緩慢下來。
幾十年了,夜半沒關窗,他也會偶爾咳嗽兩聲,生老病死,上神如今只是凡胎肉體,自當都要體驗一遍。
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陪一個人走完了他的一生。
“小鬼?!彼蝗幻土业乜人云饋怼?p> 我十分害怕,想繞過屏風進去?!皠e進來。小鬼,莫要進來?!?p> 我有些生氣,我不知他害怕什么,又為何要躲著我。
但我從未聽到他如此慌亂的聲音,所以沒有進去,只是賭氣地踢了屏風一腳。
“小鬼,你,聽我說,你現(xiàn)在就,離開這,里,去遠一,點,的地方?!?p> 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話,我豎起耳朵無比認真地聽,他這個斷句有些瘆人,我很慌。
“小鬼,一百,年后,我,來找你。”
那只黑貓已經(jīng)不在那兒了,大抵它也死了,貓的命可沒人的長。
我曾聽人說被人寵著就會越發(fā)嬌慣,我想我現(xiàn)在就是,甚至理所應當。
我走過很多地方,喝過許多的酒,可是一百年真的很漫長。
我起初只在山底下的村子里飄蕩,后來發(fā)現(xiàn)原來時間這么漫長。
我給每一家夜半踢被的小孩兒蓋上被子,看著他們從垂髫小兒到及冠之日,也不過緩慢的十幾年。
時間過的太慢,所以我開始壯著膽兒去遠一點的地方,就是時常會停在岔路口擔憂一百年后,我還能否趕得回來。
我不知道走了多少個岔路口,我已經(jīng)忘記了仙圣國確切位置。
我的確也行走了一百年,然后趕在那個桃花落了的季節(jié)回去敲開那個木門。
開門的是個老嫗,果然承諾這種東西大抵都是不應該相信的。
不過這也怪不得上神,他再投胎一遍,喝了孟婆湯,也該是不記得我的。
老嫗看不到我,伸出頭左右看了看,然后瞇著眼關上了門。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亦不笑春風。
我伸手接住那片落下的樹葉,將它放到水里,它飄得遠了些,然后沉進水底。
我不知道該去哪里,不知道要去找什么人,也不知道我這個孤魂野鬼在這世間荒荒唐唐地又度過了多少個年頭。
后來我見到一個女子,一襲桃紅色衣衫,額間有紅色桃花印記。
她帶著面紗,撐著一把桃骨傘,她問我:“你想見你等的那個人嗎?”
我點點頭,她笑起來,聲音像是硬幣落進瓷器,清脆好聽。
她打開桃骨傘看著我,她說:“進來,我?guī)闳ヒ娝?。?p> 我覺得她莫名很熟悉,我也絲毫不懷疑的相信她,她給我的感覺,像禮小君那樣,親切又心疼。
我躺在她的桃骨傘里,這個味道,便是上神用的那把,我猜我大抵能見到他了。
我睡了一覺,我夢見了清河,她總是要殺我。
我看到了上神,看到了桃衣女子,看到遙夢,看到許多人。
我排著隊站在她們后面,前面的女子問我:“你也是來見上神的?怎么你這般姿色也用勇氣來?回去吧,莫要待會兒丟臉?!?p> 我并沒有回答她,我看著手腕上的紅繩。
不知道等了多久,終于站到了上神面前的是我。
他看著我,他問我:“哪兒來的丑陋小鬼?快滾,莫要污了我的眼?!?p> 說著他便從手中幻化出他的木魚劍刺進我的身體。
我驚醒過來,汗?jié)裢噶艘律选?p> “小鬼。做夢了?”
上神坐在不遠處看著書,光從窗外灑進來,鍍了他滿滿的一身光。
這是神仙啊,而我只是一個不屬于這兒的靈魂。
“我夢到上神您了。”
我飄下床坐到桌邊自顧自倒了一杯茶,抬起來卻又不想喝了。
我看著窗外,這大抵是一場夢吧,一場靠現(xiàn)實很近的夢。
“夢到我。”上神估計見我臉色不好看也知不是什么太好的夢,他問:“小鬼,為何總稱我為您?”
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但我已經(jīng)沒有反問他同一個問題的勇氣了。
我說:“您來自大齊七百年前,我卻來自大齊之后一千年的時空,就得這個輩兒,也得稱你做您?!?p> 上神抬眼看著我,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蹙著眉,在這早夏里,劫得一身金光。
“小鬼,這么說,你如何尋到我的?”
我抬起手腕看著紅繩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死了,靈魂穿越千年來到七百年后的大齊。然后七百年之后的上神后悔殺了清河三次,希望我能借助幻香穿越回來,阻止你?!?p> 可是,我非但沒阻止,還眼睜睜看著你殺了她。
“是這樣啊?!鄙仙褡哌^來落座對面,端起那杯茶悉數(shù)飲盡,然后突然挽起了一抹笑容。
“上神,一百年我沒等到你,我在人間游蕩了不知道多久,看過很多花開花落,卻沒能逢得上想見的人?!?p> 我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我小聲絮絮叨叨地說,也不知上神有沒有聽見。
他掀開茶蓋看了一眼,他說:“小鬼,那一百年里我煮的水不好喝,煮的茶也是?!?p> 我想了想,把茶端出去倒掉,然后給上神燒了一壺水。
大抵,渡劫本就該這樣,是那個桃色女子吧,她應當也是個神仙,幫上神渡劫呢。
我這樣的小鬼,阻止他都不能,更別說其他。
“上神,您投胎三世,都歷的什么劫?”
我將茶蓋掀開涼著,上神仍然坐在桌前,他看著桌面,像極了一幅畫。
“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上神緩慢開口道:“第一世,我是不受寵的太子,猜忌我身邊所有的人,最后滿懷對世人怨恨而死。死的時候沒有一人來看我,只有一位掌燈的老宮娥可憐我給我點了一夜的燈。”
“第二世,我是師父坐下最得意的天師。所愛不該愛,不能見不能思,入了道卻至死心不靜,最后死于心魔?!?p> “第三世我是個平凡的夫子,一生未遇有緣人。仕途不順,所求皆不得,后家里人商量著與我娶鄰家女子。我便趁夜離去欲上山求道,那日風雨大,摔死于半山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