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而往，遠遠便見得一個一身桃紅色衣衫的小丫頭，頭頂兩個包子發(fā)髻，趴在地上喊的救命。
越走越近，便見她仿佛是在往水里去。
嗯……
仿佛是在被什么東西拖到水里去。
她這會兒腰以下都在水里了，還拼了命的抓著岸邊的草和土。
儼然間見那一處已經(jīng)刨出一個小坑了。
“小丫頭，你在我的地盤，就是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的。”
這話，怎么這么耳熟？
我朝她身后看去，才注意到原來她的腳被一只泡的發(fā)白的水鬼抓著。
水鬼說完便開始大笑，嘴張開，冒出許多水來。
“你這個丑鬼，壞鬼，發(fā)霉饅頭，老斑鳩……”
小丫頭見掙脫不開，也沒人出現(xiàn)，放棄似的抓了一把土扔向水鬼。
那水鬼沒想到她突然不掙扎了，正好被一抔土砸了個正著，一時間滿頭都是泥土。
但她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自己滿面的泥土上，也不再把她往水里拖。
只是抓住她的腳，瞪著泡的圓鼓鼓的眼睛問：“你罵我丑和壞就算了，發(fā)霉的饅頭是什么？老斑鳩又是什么？”
小丫頭見她不把自己往水里拖，干脆翻個身坐直看著她。
她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jīng)道：“發(fā)霉的饅頭是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老斑鳩是最壞的東西，是來喜宮那個陰陽怪氣的老太監(jiān)?！?p> ……
水鬼沉默了。
我也很沉默。
就在這無比安靜的夜色里，小丫頭突然歪著頭看著我道：“咦，有個姐姐?！?p> 我這才回過神來，忙趁水鬼還沒反應(yīng)過來沖過去將小丫頭拖上岸。
“快跑?！蔽页吨母觳驳?，趁水鬼發(fā)愣之際，一把將她撈到岸邊。
話音未落，我一腳踩空，直直摔到了水里。
等水鬼與我大眼瞪小眼時，我才有些哀怨地看了看那個坑。
“小丫頭，你快跑吧，去找人來救我。”我朝她揮揮手面容和藹道。
這么個水鬼，一張符咒就能搞定，不過看起來她并不壞，也許可以收到鎮(zhèn)靈瓶超度投胎。
等小丫頭哭哭啼啼的跑走了，我才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著那只水鬼。
大概是由于長期泡在水里，她臉上都是泡皺的痕跡，眼睛圓鼓鼓的。
見我也不跑正在打量她，眼珠子轉(zhuǎn)動著似乎在想說什么話。
“你怎么死的？”我問她。
“?。俊彼藗€白眼，由于她眼白泡的發(fā)漲，一時間右眼眼珠子轉(zhuǎn)不過來。
沉默了片刻，她很是驚慌地問我：“我這樣是不是很恐怖？”
我：……
“我的意思是，你是自己落水的還是被水鬼拖下來的？”我伸手替她扒拉了一下眼珠子，好歹翻下來了。
“我是被之前的水鬼拖下來的，這個鬼地方，常年不見人，好不容易出現(xiàn)一兩個，我又怕嚇到他們。我在這兒待了足足一百多年了，我今天也是沒辦法，姑娘，你幫幫我，我好想投胎的?！?p> 她越說越難過，眼里嘩啦啦的流出許多水來。
我往后退了一點，這個淚腺，怕是接了自來水管吧。
“你別哭，我可以幫你投胎，我叫南魚，聽過嗎？”
水鬼：“……”
“姑娘，我這一百年才見了三回人?！彼斐鍪?。
那手指頭竟泡的如蘿卜般大小。
說話間，她還略微艱難地朝我伸出三個手指頭。
我:“我是招魂師，可以助你投胎的?！?p> 水鬼一聽樂得都快原地轉(zhuǎn)圈圈了，開心了一會兒又很是悲傷的看著我。
“你不會騙我吧？”
我看著她搖搖頭道：“實不相瞞，我自己其實也是一個鬼?！?p> 見她滿臉都是“真的？！??！”
我還準備想多說幾句，她便很是激動的抱著我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抽泣道：“我好想投胎啊，這個水，可涼可涼了，這兒又沒人陪我，我都快無聊死了……”
“咚”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岸上本來應(yīng)該走了的小丫頭。
她袖里裝了許多的小石子，以致重得直不起腰。
她揚手里又扔了一個石子，剛好砸中水鬼的腦袋。
見得砸中了，她插著腰道：“哼！笨豬頭，快放開大俠姐姐?！?p> 我：“……”
水鬼：“……”
“你這個壞鬼，丑鬼，惡心鬼……”她越罵越傷心。
哭著把袖里的石子都倒在地上，一時間堆了一個小山坡。
然后沖過來，將水鬼拉到自己跟前，袖子一擼，白白嫩嫩的手臂伸到她嘴邊。
見水鬼還沒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臂道：“你這個討厭鬼！你吃，你吃我，你不許吃大俠姐姐！你吃，我一點都不怕你，哼！”
我怎么感覺她這罵人的話不甚耳熟呢？
那水鬼現(xiàn)下倒是回過神來了，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小丫頭，默默地躲到我身后。
水鬼拉了拉我的衣衫，低聲道：“姑娘，她好兇啊，她還罵我?！?p> 我：“……”
“你？”小丫頭指了指水鬼，又看了看我問道：“你們認識？”
我和水鬼同時搖搖頭。
“她不是故意害人的，她是個好的鬼?！?p> 我解釋道：“她也是被上一個水鬼害成這樣的，不害人她就不能投胎，所以……”
話還沒說完，身后的水鬼又開始哭了，我便感覺像是有人往我背上潑水一般。
“??？”
小丫頭忙不迭走到她旁邊，伸手戳了戳她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說話間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問她：“剛剛石子砸中你疼不疼??？我給你揉揉好不好？”
我發(fā)誓我從未見過如此奇幻的場景。
月光下，我坐在一旁燒火烤衣服，對面是那個剛才還理直氣壯的小丫頭。
她不停摸著那個抖著肩哭泣的水鬼的頭，一邊聽她述說自己的遭遇，一邊安慰她，一邊自己抹著同情的眼淚。
“你過來?！?p> 我便小丫頭揮揮手道：“過來把你衣服烤干，待會兒感冒了，還有，去弄點水擦擦臉，滿臉的泥，還有沒有點姑娘家的樣子？”
她聽話的點點頭，胡亂用衣袖擦了一把臉。
然后她問那水鬼：“慧慧你冷不冷？要不要過來烤烤火？”
我……
“她一個水鬼烤什么火?！?p> 她一臉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雙手扶著水鬼的肩道：“慧慧你不要哭了哦，我和大俠姐姐一定會幫你的，我先過去烤衣服。待會兒就回來了哦?！?p> 我把火挑的旺了一些，我這都遇到的什么活寶？
小丫頭走近些，火光照亮她的臉。
我一瞬間驚呆了，難怪她那些罵人的話那么耳熟。
她就是西洲小公主余汐，那會兒我和上神入她爹的夢時見過一次。
那會兒見她只覺得樣貌一等一的好，人間難見的美貌，現(xiàn)下估計長大了，更加明艷動人，笑起來小虎牙甚是可愛。
只是，像極了那個桃衣神仙。
“大俠姐姐？大俠姐姐？”面前不斷揮舞的手將我從回憶中拉出來。
她眨眨眼問我：“我們要怎么幫慧慧投胎??？”
我沒有回答她，她說話間那個水鬼已經(jīng)極快的溜回水里，湖面平靜的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而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滿身仙氣的人面無表情的開口道：“汐兒？”
聲音卻是與表情完全不符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