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了兩日,剛進(jìn)了離城,明薺的邊城。
天色晚了,恰好連城的書信至。
信上寫,他在離城有一友人,說是有稀罕玩意要給他。
他近來好像有些忙,便央我給他帶回去,正好我們也可以在他家借住一晚。
友人姓沈,單名一個期,是個大戶人家。
他那處宅子很是氣派,他也收到連城的信,還沒等我開口詢問,便十分了然的邀請我們先住上一晚。
“早便聽聞連城提起南先生,說是豁達(dá)十分,今日見之果然,能客至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沈期早命人準(zhǔn)備了酒菜,這會子端著酒瞧著我們。
我猜他大概看到這一行人中樣貌姣好又仙氣飄飄的其他幾位,于是順帶我也一起恭維了一番。
不過不得不說這話很是受聽,大家飲酒談笑,很是開心。
上神不飲酒,喝了茶吃了些東西便停下了,余汐喝得卻是多了,小臉紅彤彤的,眼瞇著,有些微醺。
九令便帶著她先回去了,殘殉放心不下九令,也先走了。
于是,便只剩下我與沈期還飲著酒。
沈期瞧著開心,喝得有些多,便開始絮絮叨叨說連城。
講他們怎么打小認(rèn)識,怎么熟識。
說著說著便緊著眉問我:“南先生可認(rèn)識一位叫夏三卿的姑娘?”
我點點頭道:“認(rèn)識,花滿樓一字千金?!?p> “哦,原來和連城同是花滿樓的人啊?!彼袊@道。
又問:“那連城與她的喜酒,南先生可知道什么時候?那小子什么事都最后才告訴我,我可不想到時候匆匆忙忙沒個隨禮?!?p> “喜酒?”我將酒杯放下,問他:“誰告訴你的?”
“連城沒向你們提過嗎?那個夏三卿夏姑娘,不是他中意的姑娘嗎?”他一連好幾個問句,表情很是誠懇。
我搖搖頭道:“沒有,他沒有提過?!彼幸獾墓媚?,他沒有提過。
“那可奇怪了?!鄙蚱诤孟裼悬c醉了,眼神看著外面朗朗夜色,自顧自說起話來。
“去年連城與夏三卿來過我這處,我記得他與我約定過,要是各自尋得中意的人,就帶去給對方瞧一瞧。
就算不是這樣,我們老家有個習(xí)俗,男子飲酒時,會讓心儀的女子倒酒,那會兒,我可是親眼見到夏三卿給他倒酒了。”
“這可不一定,花滿樓中人都知道,連城與夏三卿向來關(guān)系極好,兄弟一般,大概是不拘小節(jié)?!蔽艺\然道。
“不對,不是的。
若是只有這些也就罷了,那會兒我病重他來照顧我,臨走時我留他小住,他不肯。
問其原因,他說趕著回去見一個人,那個人便是夏三卿。
他還同我道,快了,最多今年,定當(dāng)正式帶她見我,請我喝酒?!?p>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道:“這事兒你還是抽空問問他,旁觀者迷當(dāng)局者清。”
沈家床甚是柔軟,我習(xí)慣睡得硬一些,便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好借著梯子爬上房頂看月亮。
喝醉酒都愛絮絮叨叨說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除了,連城。
聽聞他千杯不醉,而且醉了便很少說話,只是會做一些悲傷的夢而已。
不過傳聞大多虛假。
因為,我曾經(jīng)花了兩壇梨花醉,灌醉過連城。
我問他:“連城,你可還記得夏三卿?”
他搖搖頭:“不記得?!?p> 我又問,“你和她,到底是怎么熟識的?你就不想知道她去了哪兒?”
他又搖搖頭。
他說,“我不想,不要告訴我。”
我那時愕然,果然如外界傳聞。
連城果然千杯不醉,剛準(zhǔn)備夸他一夸,便見他伏在桌上像是睡著可一般。
他們是什么時候熟起來的呢?
說實話連城自己都不清楚,上安十八年,連城入花滿樓
憑著那張過分好看的臉和過強(qiáng)的嘴炮能力堪堪做到了掌事。
夏三卿是上安十九年入花滿樓的,剛開始并不說話,瞧著甚是傲氣。
有時在樓外遇到他也如同陌生人一般,多余的眼色也沒有。
連城覺得,那會兒她與花遇關(guān)系比較近吧,兩人相處感覺甚是融洽,與其他人,夏三卿都是客氣又疏離的。
說實話,連城是嫉妒的,畢竟他在樓里,哪個姑娘不是和他談笑風(fēng)生,哪有這樣正眼都不帶一個的。
后來,漸漸熟了,說到底是他總不屈不撓的和夏三卿說話,于是夏三卿也不好意思不搭理,便到了慢慢會打招呼的關(guān)系。
逢得一日,恰巧只有兩人在樓里。
連城那會兒還有些年少意氣,喜歡找各種機(jī)會帶上周圍人一起玩鬧。
夏三卿自然沒怎么同其他人那樣滿懷興致,他便堵著氣的要與夏三卿做一個賭。
賭進(jìn)樓的那個男子身份,連城想著夏三卿決計是不會同意的。
于是絞盡腦汁想好了一堆勸詞,可是最后都沒派上用場。
夏三卿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還認(rèn)真的選了一個和他相反答案。
連城是誰?
他在花滿樓這兩年,這樣的男子,每日在樓里瞧得可多了,一猜便是一個準(zhǔn)。
所以夏三卿完全沒有猜對的可能。
賭約連城當(dāng)然也只是開開玩笑,他就沒想著夏三卿會答應(yīng)。
而且他平日里便是這個性格,大多數(shù)姑娘輸了也就是撒個嬌便賴過了。
他想著頂多夏三卿該不會搭理他,輸了的話大概會轉(zhuǎn)身就走不再搭理他。
所以也就隨口說了付他一月的酒錢,他酒量很行,當(dāng)時只當(dāng)說著玩玩,也沒怎么在意。
不過認(rèn)真說來,對于他來說,這一月酒錢可是個不小的數(shù)目。
誰知夏三卿輸了之后并不賴賬,也沒有轉(zhuǎn)身離去。
她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著連城,點點頭,沒給他撤回的機(jī)會。
連城想著她大概是有錢的,所以這么輕松就答應(yīng)了。
直到有次偶然在一處書院遇到她。
她那天是晚上才會來樓里的,他如同其他人一般覺得她不來樓中的話可能是在四處游玩,艷羨旁人呢。
可是那天,他就在坐在離她不遠(yuǎn)她又不會注意的地方看她抄了一天的書。
沒停過,沒膳食,就喝了點茶。
入了夜,她拿著院長給她的錢往花滿樓去,步伐蹣跚。
連城那晚當(dāng)值。
他就跟在夏三卿后面看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滋味更加難受是她將那點錢拿出來給連城付酒錢時。
他突然感覺自己就不是個東西,他搬了一張椅子,讓她就坐著,其他交給他處理。
他還告訴她,這個賭約就作廢了吧。
他也只是玩笑而已,為了怕她鉆牛角尖,他還保證請她吃飯喝酒。
那天,他包攬了所有的事務(wù),請她吃了大餐,還一直威脅她不讓她離開凳子。
大概從那天起,連城能明顯的感覺夏三卿和他關(guān)系好了很多。
或許,對他,只對他,好了。
她會日常找他聊天,會給他抱怨遇到的不好的事,看到他就會揚(yáng)起很溫暖的笑,遇到好吃的小吃會帶給他,或者纏著領(lǐng)他去吃。
連城說,夏三卿像是個纏人的小孩兒,倔強(qiáng)又努力的與他分享那些她喜歡的不喜歡的東西。
真的像是小孩兒,尤其是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時候。
誰能知道,她從前是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