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阿元靜靜坐在琴臺上,看著少年一步步拾階而來,最后站定在她面前。微微一驚,真是少見的好樣貌,比父親的姨娘好看多了,濁世翩翩佳公子,說的就是這種吧。
少年眼里閃著不知名的光,手腳有些拘謹,一張臉燦若春日桃花,色若薄暮煙霞,就像是從霧靄沉沉的江南煙雨深巷中緩緩走出的畫中人,帶著沁人的水汽和柔情,是江南人士吧?
“我是陳無憂!”
雖不知這一口京味兒是打哪兒來的,阿元也無心去深探,只覺得這是個江南來的在北方呆慣了的美男子,還是個有些無禮很愛害羞的美男子。
阿元直視著這個師兄,卻發(fā)現(xiàn)師兄的臉越來越紅。
“你可要記得呀!”匆忙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不待阿元回答便轉(zhuǎn)身慌張地跑下去,留阿元一人獨坐琴臺,云里霧里。怎么比小妧兒還讓人無語……
小師妹的琴技又精進了,吳攸仰頭望天,艱難地消化著小師妹已經(jīng)贏過他的事實,果真是天賦??!真叫人羨慕嫉妒。又隔了幾日,吳攸再見到阿元時,便是她背著師父的南閣琴離開的身影,那一瞬間,沒來由的心口發(fā)慌,再回首,她卻已經(jīng)不見人影,他顧不上暮色漸起時的春寒料峭,穿著薄衫著急忙慌地跑到無音齋。
“師父,師妹她……”
“出師了!”
少年的一雙桃花眼微微泛紅,愈發(fā)鮮艷,“那她,她還會回來么?”
師父起身,悠悠一句:“誰知道呢?有緣自會再見罷。”說著緩緩走進了暮色深處。
少年低頭,右手捂著砰砰的心口,許是因為那個不愛搭理他的小姑娘,許是因為剛剛跑得太急。不管怎樣,總歸自己的心意自己明白,她還不知道呢,一眼便緣起了。
阿元那時尚未養(yǎng)成見美人便多語的習慣,只她走后,那個少年便尋了一塊上等翡翠,刻了一塊鏤空云紋佩,日日隨身,還有一對兒鐲子,放在他的藏寶匣子里,珍而視之。
吳攸躺在床榻上,左手舉著那塊玉佩,視線一寸寸描摹著玉佩上曲折來回的紋路,有些失眠了啊。他設(shè)想過很多情景,卻獨獨沒想到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他的鄭重顯得幼稚又有些可笑。想著,左手猛地收起玉佩,放在了心口上。
不記得,那就讓你重新認識一次好了!
自丞相離開后,宋戊郢便一直拐彎抹角地打聽他們二人說了什么。
阿元心有疑惑,也不欲多言,便搪塞過去。這讓宋戊郢覺得很挫敗,怎么看丞相都不像是來找他的,當朝丞相來一個郎中的府上,只為見見他的長女?
晚間,阿霜剛剛熄了燈,卻見早已躺下的小姐突的坐起身,趕緊下腳踏準備再點燈。
“阿霜,不用急,我沒事。”原來是他啊……可他不是江南人士么?怎么會是老頭子的……兒子?也難怪一口京話,只是不知道師父如今怎么樣了……
阿元心里想著事,復又躺下身。
長峰隱在深深樹色里,看著屋里的燈光搖搖曳曳,映出她的身影,最后湮滅,歸于黑暗。
一副冷面借著月色,也模模糊糊得看不真切。只那雙眼睛里忽明忽暗的光,藏起了太多思緒。
他的阿元,那是他前世的求而不得……
那是他的阿元啊,是他的心頭血,是他想起來就覺得眼里有光,心還熱著的人……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半生,想要護在羽翼下,想把他所有的愛都傾付的女人,卻到死都沒能牽起她的手……
他怎么敢不好好珍惜!他們怎么敢舉箭對著她!怎么敢!
這一次,哪怕傾盡所有,也休想有人讓她不好過!
“主子?”阿艽看著樹下的黑影,心跳快得都要驟停了,卻只能死死克制不讓自己流露出慌張。
那人緩緩轉(zhuǎn)過身,眼里瞬時結(jié)了冰霜,寒徹勝過冷月。
阿艽抱拳驚跪:“屬下不知主子來此,所以……”
“找魏楊領(lǐng)罰?!?p> 阿艽不敢抬頭,只抱緊的雙手微微輕顫,主子來了多久,她竟一絲一毫都沒有察覺,“是!”
“若有下次,你知道后果!”
今夜無風,若不是樹梢的葉子不合時宜地輕晃著,她都懷疑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
終是松了口氣,還好只是領(lǐng)罰。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何主子人還在西北,卻讓魏楊傳令讓她來宋府守著個深閨大小姐,一個閨閣小姐,還有人想要她的命不成?是以一直疏于防護,結(jié)果就栽在了今晚。
夜盡天明。
阿元第二日一起身,便吩咐阿霜趕緊收拾好,去趟明前街。
惠安堂里,阿全杵著腦袋,眼神悠悠地望著惠安堂門前的石墩子,“唉——”,這已經(jīng)是今日第一百零八次嘆氣了。那丫頭該不會是被他懟狠了,再也不會來了吧,這些個女娃子,真是矯情的很!哼!
她要敢再來,他一定……狠狠地……嗯…跟她道個歉,女孩子嘛,就得捧著些,阿全深深地為自己的大度感動!
正準備嘆第一百零九次時,一塊銀子直沖他腦門心飛過來。
“啊——”
阿全揉著額頭,眼淚都飚出來了,這下鐵定砸青了!遂帶著譴責的目光死死盯著穆青婉。
“看什么,出門右轉(zhuǎn),買包子去!”說著冷冷瞥了他一眼。
阿全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低著頭,嘴里嘟嘟囔囔的。
剛出門便又聽著一句,“呀——你這人怎的不看路?!卑⑺嘀蛔蔡鄣氖滞髢?,瞪著阿全。
“哎呦,對不住對不住,是我溜神兒了!”阿全忙躬著身子道歉。
“阿霜?!?p> 聽著小姐的聲兒,阿霜才想起正事兒:“我沒事,你們家穆大夫在不在?”
“在在在!在里邊兒呢,姑娘請!”阿全把人帶進去,便趕緊轉(zhuǎn)身出去了。
穆青婉看著來人,微微有些吃驚,又一想,也是時候了。
“大小姐,還請移步。”說著帶著阿元進了后院。
阿元因著有事要問穆青婉,便將阿霜支了出去。
“這藥堂之后倒別是一方天地,穆大夫巧心思?!卑⒃抗饷徰仓@極具江南韻味的小庭院,一方小小的水池,養(yǎng)著三五金鯉,池旁栽著半圍黃稈京竹,堪堪隔出一個露天小雅間,擺一張青石桌,桌上一壺清茶,倒是頗有獨居雅士之風,可這分明只是一個醫(yī)藥堂的后院兒,難得這人匠心獨具。
“好在還能入大小姐的眼?!蹦虑嗤裥Φ?,一路將阿元帶入了最里面的一間屋子,一進去便從內(nèi)栓了門。
奔跑的柚子耶
蝦肉包子、京醬肉絲、老北京雞肉卷、紅燒肉、鍋包肉、醬肘子……(咕?!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