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妃一行安頓在了定南王爺未離京時(shí)居住的王府,同樣坐落在棠花胡同。
想著棠花胡同另一頭的帝師府,趙司伊眼底一片陰云,凝而不散……眉目之間是凌冽的冷意,在想到城門百姓口中之言時(shí),驀地發(fā)出一聲冷笑,進(jìn)門收拾床榻的小丫鬟聽著腳步一頓,愈發(fā)低了頭,極其麻利地收拾完畢,轉(zhuǎn)身匆匆告退。
門外的院子里,景致十分不錯(cuò),雖說花兒謝了不少,到底還是層次分明,錯(cuò)落有致,畢竟他也是先皇最寵愛的小兒子啊,這王府景觀又能差到哪兒去……
屋里的丫鬟們正專注于手頭的物事,卻見王妃倏地起身,一把拉住身側(cè)被嚇得一臉愣怔的丫鬟,尖利的指甲劃在丫鬟手背,登時(shí)一道血線,丫鬟見王妃一雙美目鮮紅,陰狠地死死盯著自己,怒聲問道:“你說,外面那棵樹,是不是槐樹?”心底滿是驚恐,竟是張著嘴微微顫動(dòng),硬是沒說出一句話。
“是不是!到底是不是!”趙司伊抓著丫鬟的衣領(lǐng),猛地?fù)u晃兩下,怒氣染紅的雙目藏著旁人看不出的悲哀和失落。
丫鬟幾欲哭出,哽著聲音顫顫地說:“回……回王妃,是……是槐樹……”霎時(shí)松開的手使得丫鬟驟然脫力,險(xiǎn)些跌倒。
滿屋子的丫鬟皆是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卻只看見那美艷的婦人仿佛一下子卸掉了周身的氣勢,竟是腳下踉蹌,跌跌撞撞地走向門外,口中喃喃:“是槐樹……又是槐樹……我即便砍盡了天下的槐樹,也除不掉你心上那一棵的半片葉子!”
聲音悲戚,哀絕難訴……
趙司伊抬手撫上院中槐花樹的樹干,卻又在下一瞬猛地曲起手指,死死地?fù)冈跇淦ど希切藜舻幕《瓤季?,精致嬌艷的指甲,竟是根根折斷在樹皮的縫隙間……趙司伊全然不顧指尖的疼痛,美目猙獰之中又仿佛有一絲傷人的快感,可顫抖的雙肩卻又不知是因誅心的疼痛還是無邊的怨怒……
宋府,清水院。
赫嬤嬤端來了“安胎藥”,輕聲放在桌上,看向今日在桌前坐了一整天的姚靜,提醒了一聲:“姨娘,藥來了……”
姚靜的心從今日晨起便一直沒有平靜過,臉色時(shí)而擔(dān)憂,時(shí)而平靜,只不斷搓著的手指還是泄露著心底的情緒……
她來京城了……明明封氏已經(jīng)沒了,她來京城做什么呢……一時(shí)之間,姚靜不知定南王妃入京對她來講究竟是好還是壞,封氏沒了,即便宋戊郢續(xù)弦,那她也能安然地呆在宋府,呆在他身邊,即便他不愛她,可也不見得他還會愛別人啊,她的生活總歸還是有希望的。
只是……從知道定南王妃入京的那一刻,她就開始莫名地不安,封氏沒了,她們的瓜葛也應(yīng)該沒了才對……
翌日。
華音宮里,良妃看著多年沒見的妹妹,紅著眼牽起趙司伊的雙手,紅唇輕顫,長睫凝珠:“司伊……”
“娘娘……”定南王妃將頭輕輕伏在良妃的膝上,美目中劃出的淚緩緩滲進(jìn)良妃層疊的宮裙,仿佛憶起了當(dāng)年還在閨閣的場景,那時(shí)候,她最親近的人便是姐姐,每次受了委屈,都是伏在姐姐的膝上,姐姐會輕柔地?fù)嶂陌l(fā)絲,就好像將她的難過也一并拂去似的。
此時(shí)良妃的指尖依舊輕輕拂著膝上之人的發(fā)絲,聲聲如泣:“司伊,這么多年,他待你,可還好?”
趙司伊心口一抽,仿佛有冷風(fēng)在其中呼嘯,只聲音卻平靜得仿佛還有些撒嬌:“娘娘,王爺待我很好,我很愛他,他都不曾納過妾……”
每次這么安慰自己,她都覺得似乎王爺也沒有那么厭惡她,似乎自己也能走進(jìn)他的心,似乎百姓口中的事情也許真的指日可待??上?,這么多年了,連她自己都開始不相信,若是王爺真的在乎她,會放心她自行上京?會連她入京那日,都不曾露面?會留著那棵槐樹,任其枝繁葉茂?
趙司伊眼里淚意洶涌,嘴角依舊一抹笑,可眼底滲出的恨意卻越發(fā)濃烈,所以,她怎么可能會放過封敏呢,她嫁人又如何,生子又如何,她背著這么多年愛而不得的絕望痛苦,怎么能放任封敏平靜和樂地生活下去,她的痛,總得有人和她一起受著才行!
良妃似乎并未察覺趙司伊的異樣,只依舊溫柔地?fù)崦妹玫陌l(fā)絲,輕聲的說著:“是嘛……他待你好,那就好……”
趙司伊平復(fù)好情緒,直起身,笑著望向良妃:“娘娘,如今安王殿下和云陽公主都到了適婚的年紀(jì),想來不久,娘娘就能抱到孫兒輩了,到時(shí),司伊可一定得來得勤些!”
良妃看著趙司伊一臉的認(rèn)真,難得噗嗤一笑,一瞬間竟能看出些年輕時(shí)的嬌俏,點(diǎn)著趙司伊的額頭,無奈笑道:“你啊!”隨后又?jǐn)苛诵β?,肅容道:“怎的這么多年都沒有子嗣……可曾找人看過?”
趙司伊眉間一黯,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是一片了然,他不納妾,自然也不會讓她有依,其實(shí),她都知道,可是,她可能真的是瘋魔了吧,只要還能是他的王妃,她甚至覺得,沒有孩子似乎也沒什么,只不過孤獨(dú)的時(shí)候比較難過些罷了……
良妃見此,眼底閃過一抹陰云。隨即又輕聲說道:“宣兒這些日子看著奇怪得很,怕是有了心上人了吧,連華音宮都來得少了……”
“娘娘該高興才是啊……安王殿下也該成婚了……”趙司伊看向良妃的雙眸,別有深意的說道。
良妃笑笑,無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伸手將趙司伊耳側(cè)滑出的鬢發(fā)輕輕拉向耳后,說道:“聽說,似乎是喜歡宋家的小姐,據(jù)說是因?yàn)槟枪媚锲呦?jié)彈了一首曲子,滿京城都在傳頌?zāi)亍?p> “彈得再好,又哪里及得上娘娘呢!”
良妃一聽,頓時(shí)彎了唇:“你可別取笑本宮了,指不定這丫頭是真的彈得頂頂好呢。”
“那娘娘何不召來宮里見見,這不,馬上便是中秋節(jié),府眷入宮參宴也無不可不是?到時(shí)娘娘便能好好看看這姑娘了……”趙司伊美目顧盼,彎唇說道。
“你說的在理!那便如此!”良妃拍板定下。
又聽趙司伊調(diào)笑問道:“娘娘,這是哪個(gè)宋家的姑娘,竟是入了安王殿下的眼?”
“應(yīng)是工部郎中宋戊郢家的小姐,”說著,良妃臉上有些為難:“只是聽說,府里的主母竟是沒了……”
而一旁趙司伊卻是臉色大變,未免良妃看出異樣,慌忙垂下了頭……
怎么會是,這個(gè)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