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吳興知道他們就是上次在溫縣給他們解圍的,但此時自己的身份是楚國駐雒陽的大夫,可不是商人。
熊啟并不認識吳興,也就客氣作了個揖。
楚館與吳興的旅舍有一小門相通,莊清讓他們從旅舍出去,請吳興帶他們走了。
莊清在房內(nèi)整束好了,打算去找申大夫,讓他去帶個路。吳興回來了,帶了一肚子的疑惑進來,莊清見他這神情,也是好奇怪。
你怎么了?
他兩個,就是秦國的使者嗎?上次給你下不來臺的。
是啊。
他們來干什么?
來找我合作的。
合作?合作什么?
莊清沒有瞞他,把兩人的建議說了下。自從上次讓吳興把信燒了,他對吳興也不再隱瞞什么。本來人手就少,多個人知情也不是壞事。
吳興聽了,想了好一會兒,說了句:“妙哉!”然后又感嘆,秦國真是能人輩出,就這么一個副使,都能有如此眼光。
莊清也是很感慨。
吳興欲言又止,莊清就問他,到底有什么事。吳興只好說,他們就是上次在溫縣的秦國貴人,說服縣令劉宏把攔截的行商的牛馬放行的。自己在街上見過,但沒有搭話。
哦?莊清也挺意外的。
當時說話的,主要是那個年紀較大的姜副使吧?
吳興想了想,點了點頭,對。
在洛陽這里呆了這么大半月,莊清對吳興講的那通生意經(jīng),也是有點理解了?,F(xiàn)在,知道是這兩位說的,特別的,是那個姜副使說的,不禁對這些經(jīng)濟之學又更認同一些。
這人真是個高人,有時間得好好請教請教。
他怕熊啟知道他跟姬絳的聯(lián)系方式,就從楚館屋后跳出,直奔申大夫家。
申大夫家不大,老習慣,天一黑闔府上下都會去睡覺,不會掌燈。但今晚卻奇怪,申大夫居然在他的書房里看書!
房門也沒關,捧著一卷竹簡,看得津津有味,連莊清從他房上跳下來,都沒發(fā)覺。
搞得莊清進門后,還得咳嗽一下。
申大夫見是莊清,是分外驚訝。第一次莊清夤夜來訪,他都沒有這么吃驚。
“怎么,幾日不見,大夫好像不認識了?”
申大夫緩過神來,滿腹狐疑,失笑道:“莊大夫就喜歡晚上摸進我家?”
那有什么辦法,你家門,白天不好進。
申大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這指的是姬絳的門。壓低聲音問:“你又想干什么?”
大買賣,大交易!
什么買賣?
莊清湊進他的耳朵,輕聲說:“能讓他當上周國太子的大買賣?!?p> 申大夫屏息寧氣,顫聲說:“怎么做?”
莊清望著他,呵呵一笑。拿起他手中的簡書,翻了下,問:“這是什么書?沒見過?!?p> “你可以叫它《蘇子》?!?p> “《蘇子》?沒聽說過啊。”
“蘇秦,你也沒聽說過嗎?”
“蘇秦,那當然知道,但沒聽說他有什么書啊。”
“蘇秦在齊國死于非命,就算他想寫書,也來不及。但你也知道,蘇秦是我們周人,洛陽還有很多親屬,這些書,是蘇秦與兄弟子侄們的通信,因為聽說二世子想修一部書,就把這些書信抄了過來?!?p> “好看嗎?”
“好是好,就是沒整好,正在修。”
“修好后能不能允許我過來抄一部?”
“那當然沒問題?!?p> 申大夫耐著性子跟他聊了這么一些廢話,終于忍不住問:“難道不能先跟我說說嗎?”
“不能。我今晚就想見他,你最好能帶我去?!鼻f清嚴肅地說,然后加了句,“你不會也見不到他吧?”
申大夫也不著急,也跟他打岔:“莊大夫,我一直想問個問題。你到洛陽也不長,為什么居然知道我跟二世子關系好?”
“我想,你要說的是,二世子一直不想讓人知道他跟朝中大夫有太多關聯(lián),我怎么就能知道你呢?”
申大夫皺著眉頭,冷汗都出來了。這些行走各國的策士,真的都很難對付,那張嘴,真是直透人心啊。
“世上之事,只要有人做,就不要怕沒人知道。連我都知道,別人知不知,我就不清楚了?!?p> 見申大夫驚得站起來,又加了句:“你覺得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做事,到底能瞞到什么時候?總有一天要結(jié)束,或是志得意滿,或是,大禍臨頭——”
莊清這話,充滿雙關的意味。
申大夫都不敢深問,你說的到底指什么事?
難道莊清還會無的放矢來這么一句么?
“其實,我要自己去找二世子,也是很容易的事。他要不就在城東舊宅,要不就在新宅,還能去哪?找你,是給你個功勞,也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突兀。有你擔待著,二世子也不會被嚇著?!?p> 見申大夫還在猶豫,不覺笑了笑:“你總不會怕我去行刺吧?”
“不不不,不是這意思。好,我馬上帶你去?!?p> 申大夫果然是姬絳的心腹,半夜去姬絳的家里,熟門熟路。果然把莊清帶到了姬絳的舊宅。就是蘇棄不敢去查的那所大宅子。
來到這里,莊清也有些詫異,如果這宅子鬧兇,姬絳還能好好的在這住嗎?
宅子里很安靜,侍衛(wèi)走路很輕,但能感覺到人口不少。
申大夫走偏門,把莊清引進書房,讓他不要亂走,自己去叫姬絳。過了一會兒,姬絳果然來了。
幾天不見,姬絳的態(tài)度驟然變得很冷。賜座后,也沒看他,淡淡地問:“莊大夫夜深急著找我,到底何事?”
“二世子今晚肯屈尊降貴見我,是因為我把崔瑞放回去,知道我不會與你為敵,是吧?”
“崔瑞?我跟徐家有什么關系?”
“崔瑞這么個小人物,無官無爵,非親非故,你連他是徐家的人都知道,哈哈,二世子失言了?!?p> 姬絳驚詫于莊清的狡黠,好在面不改色,冷冷笑道:“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問二世子,這世上除了爵位二字,還有沒有更貴重的?”
“哼,那當然沒有?!?p> “處心積慮,搞個賞寶會,涉及到幾百幾十個各國富豪,怎么可能密不透風?安排在洛陽王城辦,已經(jīng)不大在乎是不是秘密了吧?”
“你到底要說什么?”
“外臣斗膽猜一猜。辦這個賞寶會,是為了把白起的寶藏賣個好價錢,大價錢,不惜動用一切手段,是因為這個人,太需要錢了。你能告訴我,一個天潢貴胄,為什么會那么需要錢呢?”
姬絳把眼一挑,望向申大夫,面有怒色。
申大夫趕忙對莊清說:“你有什么話,能不能直說?”
“我不知道二世子想做什么,為什么要那么多錢。但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我卻可以幫你,比你這些錢好用多了?!?p> 姬絳看著他,雖沒說話,卻看得出很期待他繼續(xù)說。
“我有一計,不必大動干戈,就可以令二世子奪得嫡子之位,而且令周國長享太平!”
這話把申大夫驚得氣都不敢出,看了姬絳一眼,姬絳也是一臉的困惑。
“只是,如果徐家沒有元晶了,這個計策就差了點了?!?p> “元晶?就是令你家莊姑娘尸身不腐的元晶?”
看來二世子并非什么都不知道。莊清微微一笑。姬絳沒有回答。
這元晶,還有嗎?
姬絳把臉別過去。
好吧,你不肯說,那我把我的計策說一下,等下我們再來聊元晶的事,反正你會告訴我的。
莊清把嗓子清了清,一字一字地說:
“我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如果你還有元晶的話,把元晶獻給秦王,把楚墓的寶藏還給楚國,把崔計交給我報仇。這樣,秦楚兩國都會贊頌你的賢明,會請求周君立你為嫡嗣,你就是未來的周國之君,你還要這些錢做什么?”
姬絳呆呆地聽著,手居然有點發(fā)抖,好一會兒才說:
“你,你這些,不是笑談吧?”
“實不相瞞,我見過秦國使者熊啟,他們跟我提這個建議。因為他們平日沒有跟你來往,三更半夜也不知怎么找你,這才讓我來跟你說這個。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們可以再詳談。”
“這計策是秦國使者說的?”
“是的,我不敢搶這個功勞。”
“那,什么是中策呢?”
“中策,就是你沒有元晶了,那就把楚墓之物一分為二,送給秦楚。我會勸春申君,他們會勸秦王,讓秦楚兩國共同請求立你為嫡嗣。雖然這禮物不如前面說的,但也是一大筆錢。”
頓了頓:“如果你不把崔計送給我,我也有辦法從中作梗,讓這計策不成。”
申大夫問:“下策呢?”
“下策就是你什么都不做,也不殺崔計,繼續(xù)拿著元晶,繼續(xù)搞什么賞寶會,就是不知這巨大的財富,無價之寶的元晶,給你帶來的是福還是禍了?!?p> 申大夫跟姬絳互相看了一眼,內(nèi)心巨大的波瀾已經(jīng)涌現(xiàn)在臉上了。
“莊大夫,非得殺崔計么?”
“有仇不報非君子,我會追他到天涯海角。你也知道,我這上中下三策,既有公事,也夾帶私心,然而這私心不得不夾帶。我在你們洛陽,勢單力孤,眼見得這么好的籌碼,不能不要?!?p> 姬絳嘆了口氣,閉上眼睛,非常痛苦的樣子。
突然,門外闖進一人,撲通跪在地上,顫抖地說:“公子,你答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