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客跪在宮門前,臉逐漸變白,眼睛不再有紅色,神情悲戚,望著一邊的尸體發(fā)呆。
百姓們漸漸地涌上前來觀看,眼前所見一切,把這半年來纏繞心頭的疑惑、恐懼、憤怒,一掃而空,紛紛咒罵起這個邪魅怪物。
當(dāng)秦客是真的邪魅的時候,他們怕得要死,不敢近前。當(dāng)他變成人后,最怯懦的人也敢上前辱罵之。
姬絳癱跪在地上,神色惶恐。侍衛(wèi)上前想扶他起來,他拒絕了。
見到他這個樣子,莊清走過去,低聲跟他說:“你要跪,去宮門前跪。”
姬絳一聽,猛然一驚,從地上爬起來,拉著莊清的手,顫巍巍地說:“我該怎么做,先生教我!”
莊清看著他,心中無限感慨,說:“君上應(yīng)該知道的,都不能隱瞞,你自己主動說,或許事還可以轉(zhuǎn)圜?!?p> 姬絳是何等聰明的人,握著莊清的手,用力抓了下,仿佛戀戀不舍似的,放下了,往王宮門口走去。
百姓不敢攔著,也不敢多言,讓開一條路,看著他走到宮門前,普通跪下,匍匐前進兩步,頭磕在地上,不敢抬頭。
周公知道,事情發(fā)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必須得給百姓一個交代的,吩咐把秦客先關(guān)進宮里的地牢里。
侍衛(wèi)們見秦客恢復(fù)了常態(tài),拿這繩子上來。
秦客說:“你們不用綁我,我如今至少有十來天是正常的,我發(fā)作起來,鐵鏈子也沒用?!?p> 姬絳趴在地上,聽到他說話,卻沒抬頭。
秦客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憂戚地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姬絳,跟著侍衛(wèi)走進了王宮。
周公吩咐姬絳進來,并且,剛才那些跟秦客打的,都叫進宮里來了。
姬絳先進內(nèi)室,其他人就在另一個屋里等著。
莊清先問蘇棄,剛才那一腳,傷得怎么樣?
蘇棄說,沒什么大礙,就是現(xiàn)在胸口還有點悶。他的案子總算是了結(jié)了,雖然了結(jié)得稀里糊涂的,但總算是了事,感覺十分輕松。
想到這案子果然是姬絳的,心中也佩服田城,這老狐貍真油滑,萬一真的被自己查出實據(jù)來,你還不好收場呢?,F(xiàn)在他自己暴露,那就誰都怪不上了。
莊清把朱英拉到一邊,問:“怎么回事,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
朱英低聲說:“有些事情在這不好說?!?p> “你現(xiàn)在必須全部告訴我,我得看看能不能幫幫公子絳。”
朱英奇道:“這殺人的怪物就在他府里養(yǎng)著,全城的人都看到了,你還想給他推脫?”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你趕緊撿緊要的地方說,要不,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朱英看了看周圍,輕聲說:“這里人多眼雜?!?p> “蘇公子不是外人,你的事,我還請他幫過忙呢。”
朱英呆了一呆,他失蹤的時間實在比較長,剛到洛陽沒幾天就失蹤了,并不知道這些天莊清居然跟蘇棄這么好了。
他其實也很想問莊清這些天在做什么。他當(dāng)然不知道莊梅已經(jīng)出事了,并且跟他的兄弟崔計有關(guān),現(xiàn)在哪有時間說這些?
莊清見他磨嘰,給他開了個頭:“你的任務(wù),春申君已經(jīng)移交給我了。我給你說下大致經(jīng)過,你看對不對?!?p> 朱英一愣,我的任務(wù)?移交給你了?
莊清不想解釋這個,輕聲說:“你到洛陽來,是為了調(diào)查白起發(fā)掘楚墓所得寶藏的下落,你找到你過去的兄弟,盜墓賊崔計,也就是躲在洛陽化名為陳三的……”
朱英臉瞬地就紅了,驚訝地瞥了崔計一眼,崔計沒有看他,一點也不驚訝。
“你跟崔計估計分開很久了,你大概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公子絳的人,你的調(diào)查很成功,基本上查到了真相,你查到了賞寶會,查到了徐府許府,因此而被公子絳給關(guān)了起來。是不是這樣?你還有什么補充的?”
朱英睜大了眼睛,喃喃地說:“你怎么知道?”
邊上的蘇棄會心地一笑:“莊大夫,怎么樣,我們大家都猜的沒錯吧?我一直就懷疑是這個。不過,這個陳三就是崔計,也著實令我很意外。”
轉(zhuǎn)頭對崔計說:“你害死莊姑娘的事,我會找你算賬的。”
崔計心里想的都是姬絳,在屋里走來走去,煩躁得很,哪有心思理他們。
“莊姑娘死了?”朱英大吃一驚,望著蘇棄。
莊清一揮手,這些等下再說!
因為估計姬絳跟周公說完以后,就會叫他們進去,莊清催他趕緊撿緊要的說。
朱英捋了捋思緒,把事情簡單說了下。
關(guān)于楚墓的東西流出到市面上,在陳縣,朱英就從道上的人那里打聽到了線索,到洛陽來,調(diào)查是一刻也沒停。
他本就是個盜墓賊,銷贓的路數(shù)當(dāng)然門清,連貨架上擺的是不是土里出的,也能一眼看出來。走在大街上,那些是良民,那些是盜賊,一眼也能看出來。
做這一行的,不是人精就是人渣,雖然平日都很謹慎,不喜歡張揚,但基本的人際交往總是免不了,你得出貨不是?
所以,就如你說的,我查到了徐府和許府,以及老兄弟崔計。
我當(dāng)然不知道崔計也跟我一樣,洗手不干了,我給春申君當(dāng)門客,他也到公子絳府上當(dāng)了門客。他給了我很多假消息,讓我跑了許多冤枉路。
崔計在一旁忍不住應(yīng)道:“我那是怕你無辜枉死!”
“喲,我以為你不在聽呢?!敝煊⒄f。
“行了,我不跟你說話,說了大半個月了,你我各為其主,不要多言?!?p> 朱英還想跟崔計饒舌,莊清打斷他,讓他繼續(xù)撿要緊的說。
好吧!朱英嘆了口氣,繼續(xù)說。
我查到寶藏有可能藏在一所大宅子里,我并不知道那是公子絳的宅子,結(jié)果被他們抓了。就是這個怪物和崔計合伙把我打敗的。然后就一直關(guān)著。
莊清皺眉問:“就關(guān)在城東那所公子絳的別宅?”
“對,那是他的舊宅?!?p> “你查到了寶藏的下落嗎?”
“那當(dāng)然,我天天看著那些寶貝?!?p> 莊清心里忽然一動,問:“是不是有一個石壁地道,可以通到一口古井的?”
朱英一呆,說:“確實有個地道,我不知通向哪里,幾次見崔計渾身濕漉漉地從地道里出來。”
“你是被捆住還是關(guān)住了,為什么走不脫?”
朱英苦笑道:“你要是像猴子一樣被關(guān)在鐵籠子里,我看你怎么出來。也得虧這個怪物發(fā)作,想喝我的血,居然把鐵籠子給打破了,我這才逃出來。”
“這個人,你見過嗎?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自己都不知道!天天跟他在地道里,怎么沒見過,他還搶了我的寶劍呢?!闭f到這,朱英表情沉重起來。
三天前,他跟崔計說,找點大的鐵鏈子,把他栓起來,崔計就把他栓在了一塊大石柱上。就在離我不足十步的地方。
這三天,我看著他的臉一天天變黑,看著他身子不斷地扭曲,像鬼一樣嚎,你不知道,我聽了三天,都沒睡什么覺,做夢都是鬼在哭。
崔計又插了句嘴:“兄弟,真對不住,我們都沒料到他發(fā)作起來,什么石柱什么鐵鏈都沒用,讓你受苦了。”
不說還好,一說朱英就炸了。
“我他娘的跟你說多少次了,別把我跟這個怪物關(guān)一起,就算鐵籠子結(jié)實,我耳朵可是肉做的,讓你天天聽鬼嚎哭,一樣會出人命的。”
崔計嘆了口氣:“實在不好吧你關(guān)哪里。”
“你們哪里都滿了是吧,塞滿了白起偷的寶貝?!?p> “你要是愿意跟我們合作,不什么事也沒了嗎?”
“合作?跟你們合作,那就等于背叛春申君!”
“背叛?你本來就是個盜墓賊,誰當(dāng)你一回事呢?”
聽到“盜墓賊”三字,朱英咬牙切齒地說:“崔計,咱倆確實出身不好,但這個事,能干一輩子嗎?我已經(jīng)有兒子了,每次看到他,我就對自己說,我必須給你一個干凈的出身!”
說到這,忽然想起來:“你不也有兒子了嗎?你給公子絳當(dāng)門客,你忠于他,不就是因為他以士大夫之禮對你嗎?”
兩人聲音都不大,卻說得很動情,眼睛都有些濕潤。莊清和蘇棄都隱約聽出些東西了。
“雖然我們侍奉的主子不一樣,但目的都是一樣的,我要在春申君那里建立功業(yè),讓我兒子長大后,能跟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只不過很可惜,我要查的,卻是你在做的,真是天意!”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語噎。
莊清不讓他們跑偏,問:“那些寶藏,是崔計找到的嗎?”
朱英說:“白起有個族人,叫白滿,字子虧,在洛陽是個有名的儒生,其實是幫白起保管這些寶藏的。白起死后,他們想把寶藏賣了,拿回去散給白起的家族?!?p> 白滿?這個人不認識,那白塵,你知道嗎?
白塵?不知道啊。
蘇棄忽然說:“白滿的兒子,不就是白塵嗎?白塵跟賞寶會有關(guān),但想不到白滿才是個主謀啊?!?p> 崔計冷冷地說:“白老爺子平時只好讀書,淡泊名利,對錢財根本不感興趣,要不是白起讓他守著寶藏,他早就隱居去了。二十年,一件寶貝都沒動過,這種人,你不要污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