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莊清吩咐大家把門看住,自己去找大荒落去了。上次見他的時候,大荒落說自己平常就住在城北破敗的宓妃祠附近,也不知在不在,去碰個運(yùn)氣。
莊梅曾教過他那些古怪的暗語,只是記不住。也不知街上那個乞丐是他們的人,懶得問,況且心急火燎的,不走動走動,也要憋壞。
運(yùn)氣還真好,大荒落真的就在宓妃祠附近小樹林的那間茅屋里,正吃著飯呢,一嘴的姜末,看到莊清還有點(diǎn)發(fā)愣。
莊清看他在吃一小盤雞,也很意外,哪怕就是大戶人家,有肉的這餐也不會放到早上。
吃飯的時候見客,這可不甚禮貌。要怪也只能怪莊清不請自來。
大荒落尷尬地看了看盤子里的雞,自己一個人勉強(qiáng)夠,請客就難看了。
他一攤手,說:“大夫,你看,沒準(zhǔn)備你的。要不,你將就點(diǎn)?這雞昨晚上被大老鼠咬死了,沒辦法,只能煮了吃了。幾個人分了,我就這么一點(diǎn)?!?p> 莊清想起自己一早上就啃了口大餅,肚子還真咕嚕嚕響。
“不了,我吃過了,咱們也是老相識了,不必拘禮。我是有急事找你,你邊吃,我等等?!?p> 大荒落嘴里還塞著肉,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失禮了,失禮了?!?p> 莊清也不好在人家吃飯的時候說事,就耐心地看他吃。大荒落吃獨(dú)食,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忙往嘴里塞肉,想早點(diǎn)吃完。
“現(xiàn)如今,河北難民涌來,物價飛漲。”
“河北難民?”
“對啊,邯鄲那里不是打仗嗎?雖然邯鄲離得遠(yuǎn),但河北一帶,人民紛紛逃竄,洛陽的菜都貴了。我也是三天吃一次肉,不像大夫是個官身,我這等伙食自然瞧不上?!?p> 莊清不好怎么回答,心里說,吳大夫雖然也天天供肉食,但全都是豬羊狗的腸子啊,血啊,下水啊之類的,五天也未必有一次正經(jīng)的肉,還不如你這逍遙自在呢。
看著他吃雞翅膀,忽然想起,這玩意我也好久沒吃過了。面上風(fēng)平浪靜,喉嚨不自覺地咽了不少口水。
“莊大夫,你真厲害,邯鄲那邊,各國真的動手了,趙國果然沒有亡。我們之前都以為趙國這次死定了?!?p> “哦,你也聽說了?”
“那當(dāng)然,滿大街都嚷嚷開了,你現(xiàn)在的名字,在洛陽,可以說婦孺皆知啊。”
莊清內(nèi)心欣喜。
“可惜,你給周國指了條道,他們不走,錯過了?!?p> “你也認(rèn)為周國沒有機(jī)會當(dāng)縱長了?”
“那當(dāng)然,誰也不傻,人家魏國楚國自己都合兵了,要周國干什么?”
莊清心里想,現(xiàn)在周國想出頭當(dāng)然沒這個資格了。但我要是在周國再辦另一件大事,功勞可也不小。
“老兄,二世子姬絳的事,街面上的人都怎么說???”
大荒落嘆嘆氣,搖搖頭:“大家都說,想不到這個二世子面善心狠,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將來要是當(dāng)國君,那可不知多慘。”
莊清點(diǎn)點(diǎn)頭:“他們說的跟我估計(jì)的差不多?!?p> “哦,你也這么認(rèn)為?”
“那倒不是?!鼻f清淡淡地說,“我們楚國,自來被視為蠻夷之國,奪位之君,數(shù)量之多,怕是冠絕各國。但你們卻不知道,這些奪位的楚王,可以說,個個都是有作為的國君?!?p> 大荒落搖頭說:“我們周國的禮制,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賢。”
“我沒說你們不對,我也沒說我們楚國做得對。我只是說,庸碌之輩是不可能起來奪位的。面善心狠,喝,雄才大略的君主,哪個不是面善心狠?”
大荒落聽得瞠目結(jié)舌,半晌才說:“你的意思,惡人當(dāng)我們的國君,國家還有希望了?”
莊清哈哈一笑,說:“國君之位,本就是惡人當(dāng)?shù)?,不是惡人,不心狠手辣,哪坐得穩(wěn)?”
大荒落徹底傻呆。在洛陽,平常聽的都是以德治國,仁義廉恥,那聽過這路話?但這是莊清說的,雖然很難理解,但可能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算了,不扯這個?!鼻f清見他吃得差不多了,直接問,“洛陽城里有個出名的骯臟老乞丐,癩子劉,你知道嗎?”
“知道啊。這洛陽城,誰不知道他啊?!?p> 莊清失笑道:“這么出名?這算是臭名遠(yuǎn)揚(yáng)嗎?”
“我們洛陽城,奇奇怪怪的人多了。除了癩子劉,還有高瘋子,沈駝子,孫婆子,都是人人知曉,但一輩子都不會去看他一眼的?!?p> “哦,這些都是乞丐嗎?”
“都不是。高瘋子家里還挺有錢,可惜瘋了,瘋得很別致,經(jīng)常穿他媳婦的衣服,跑到大街上跳舞。”
莊清聽得新鮮,說:“這么有趣?怎么我沒見過?”
“剛死半個月了。你到洛陽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病倒了。沈駝子專門在菜市撿爛菜,拿回家去吃,非常喜歡罵人,經(jīng)常在菜市那里,可以連罵半個時辰不喘氣!”
莊清說:“我也不去菜市,卻漏了這許多有趣的事。”
“孫婆子是個老寡婦,也沒什么毛病,就是手腳不干凈,經(jīng)常被人抓住,然后在太陽底下罰站,被小孩子取笑。這幾個人,滿城人都知道?!?p> 莊清說:“這幾個也是可憐人。你還是跟我說說癩子劉吧?!?p> “好吧……說啥?你想知道什么?”
“隨便聊,你知道什么就說什么?!?p>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為什么要打聽他?”
“你……不是千家會的一個頭領(lǐng)?這洛陽的乞丐,都知道吧?何況是這個長期呆在洛陽的老乞丐!”
“嗨,這種乞丐,說實(shí)在的,連乞丐都瞧不上。只知道他叫癩子劉,哪來的,多大歲數(shù),一概不知。”
“比如說,他叫癩子劉,但我看他頭上,也沒長癩子?。 ?p> “那誰知道?一個外號而已。”
大荒落奇怪地看著莊清,說:“你為什么會突然打聽這么一個人呢?”
莊清沒把他當(dāng)外人,就把這些天在楚館發(fā)生的事都告訴他了,癩子劉,嚴(yán)驂,還有他那個奇怪的師父。
“這么說,莊姑娘活過來了?”
“可以這么說。我家梅子在家的時候,也有幾次不知什么原因,一睡就是好多天。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跟過去睡著一樣。只是,她還沒睜眼,所以,我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真的活過來。”
“這真是奇聞一件??!我想去看看她?!?p> “現(xiàn)在還沒醒,等醒過來,我再告訴你?!?p> “那行,反正我這幾天事也多?!?p> “這個癩子劉,你真沒什么能告訴我的嗎?”
“沒有。別說我了,恐怕你問誰也答不上來。一個從來都不被人正眼看一下的,還會有誰去了解他的來歷?但依你所說,此人確實(shí)是不顯山露水的高人??!他應(yīng)該不在吳大夫的旅舍墻角了吧?”
“當(dāng)然不在了?!?p> 莊清不死心,再問一句:“你們這千家會組織起來的時候,把人招進(jìn)來,有什么要求嗎?”
“倒是沒有特別的要求,不一定要求你身強(qiáng)力壯,年紀(jì)不大,只要能動能走,不是吃白食的就可以了。像癩子劉這種,你要來干嘛?”
“唉,說得也是。想不到這個人,能在洛陽呆那么多年,成了個連乞丐也瞧不上的乞丐。他的本事怕是比嚴(yán)驂還大,都不知他是怎么想的?!?p> 大荒落沉思了下,說:“流落街頭,其實(shí)滋味很不好受,如果不是個傻子,誰也不會在無遮無擋的墻腳下蹲那么多年。跟你說實(shí)話,以前看到癩子劉,總覺得肯定是個瘋子傻子,想不到一點(diǎn)也不瘋,一點(diǎn)也不傻,還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p> “你以前也流落過街頭。”
“唉,一言難盡啊?!贝蠡穆洳幌胝f他的過去。
“我這次來,就是想從你這了解下癩子劉的來歷,想不到此人真會隱藏。既然你也不知道,我只好回去了。”
“別忙,別忙?!贝蠡穆鋽[手,“我這還有幾擔(dān)買賣,你給瞧瞧,能賣上錢不?”
“什么意思?”莊清一愣。
大荒落一笑:“我們這些天收集了一些消息,也不知能不能賣點(diǎn)錢。”
莊清微微一笑:“你不說,我還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一個人?!?p> “沒事,你說說?!?p> 大荒落歪著頭說:“崔計(jì)的那個姘頭,王寡婦的下落,有興趣嗎?”
莊清大笑:“就這個?沒興趣。”
“呵呵。我也就問問,萬一你有興趣呢?好吧,我說第二個。有個人,跟崔計(jì)和朱英都很熟,知道他們的底細(xì),他現(xiàn)在就在洛陽。”
莊清愣了下說:“你不是連我們的消息也收集吧?”
“當(dāng)然不是特意的。其實(shí)是調(diào)查崔計(jì)的,你那個時候也要我們查他不是嗎?這不過是順便查出來的。”
大荒落說一點(diǎn),不往下說,看莊清臉色。
莊清心里說,這小子上次從我這賺了好多錢,是上了癮了??赡悴恢牢以诼尻枩魰r間長,虧空大,得虧上次姬絳賞了個金器,否則現(xiàn)在吳興都敢給我斷炊。
也不挑明,悠悠地說:“朱英的事,如果我想知道的話,可以直接問他的,再說,我也不想知道他的秘密。我知道了又如何呢?”
說得大荒落一陣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