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
陳三沒想到,像黑水溝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還會有十里桃花的爛漫。
安桃在黑水溝已經(jīng)住下了半個多月,由一開始的害怕,抗拒,逐漸接納了這伙“面惡心善”的土匪。土匪頭子陳三人很好,長得秀氣,說起話來也不怎么嚷著嗓門,還會給他從山腳下的小鎮(zhèn)買書來看。臉上有一道長長刀疤的梁屠是個粗人,嘴里常喊著打打殺殺,但心腸不壞,只是喜歡在他看書的時候惡作劇。做飯的崔老頭平日里也和和氣氣,每次做出來的飯菜都能讓人拍桌叫絕。
但安桃有些不明白,看上去更像個家族公子,有些嫉惡如仇的陳三怎么是個土匪頭子,更不解的是,每次有投奔而來的土匪時陳三明明不是很喜歡,卻會換上一副笑容可掬的臉,說道:“來的都是兄弟?!?p> 這些也不由他去想,陳三只說讓他好好讀書就行。
站在桃花林前,陳三問道:“山上的日子還習(xí)慣嗎?”
已經(jīng)不是很怕陳三的安桃輕輕答道:“有一點不習(xí)慣?!?p> 繼而又補充道:“能適應(yīng)過來的?!?p> 陳三伸出手摸了摸安桃的小腦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一個才七八歲的孩子,遭逢了這么大的變故,還要表現(xiàn)出一副不怕的樣子,私下里不知道躲在被子里哭了多少回?!?p> 就見這個身上白袍都有些舊了的孩子,輕輕拉緊了陳三的手,使勁不讓眼淚流出眶來。
硬咽著道:“三叔,我想爹娘,想家,想讀書,想去京城?!?p> ……
……
每年的五月,中原和嶺西的江湖都會有一場關(guān)于劍的比試,但隨著柳生一劍太過強(qiáng)橫卻擱置了快十年。去年天山宗退隱武林,幾年未在江湖露面的柳生還交出了自己的劍譜,中原劍宗和嶺西劍道聯(lián)盟終于可以提起氣來,堂堂正正的爭一個最強(qiáng)一了。
王猿北在中原挑戰(zhàn)趙鐵拳的消息在兩地江湖傳得沸沸揚揚,中原的人說王猿北到底人老了,拿不動劍了,劍一碰就碎、嶺西的人則說趙鐵拳天罡也不是堅不可摧,再硬也擋不住嶺西的劍,一時間兩地江湖各不服氣,唇槍舌戰(zhàn)針鋒相對,紛紛叫囂著分出個高下。
中原劍宗素來就與嶺西劍客不和,在中原江湖人殷切期望下表示一定會盡自己的力,把嶺西劍客打得頭都抬不起來。嶺西劍道聯(lián)盟則義憤填膺要為王大宗師鳴不平,讓中原宵小之輩知道什么叫劍術(shù),以后好到嶺西來拜師。
王猿北回到嶺西后,再也沒下過猿啼山,也不再碰劍,卻對門下弟子要求更加嚴(yán)格,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把重心放在沈君尺身上。
身為好友的薛紫花上了一趟猿啼山,也不問王老頭誰勝誰負(fù),只笑著問道:“我和趙鐵拳比如何?”
王猿北氣得瞪眼,冷哼道:“我和趙鐵拳之間差半個薛紫花,你和趙鐵拳之間還差了一個王猿北!”
眾所周知,王猿北是嶺西劍道第一人,殺力極高,可在劍術(shù)上卻略遜于薛紫花,九劍門九劍門,顧名思義,可同時驅(qū)使九把劍。
被王猿北這么一嗆,薛紫花也不惱火,笑著道:“我們倆之間誰更厲害不知道,但這膈應(yīng)人的功夫看來還是你技高一籌?!?p> 最后,薛紫花是被趕下山的。
……
……
西蜀道有個地方叫龍骨田,傳說在很多年以前最后一條真龍殞落在此,將大地給砸出了一個坑。后經(jīng)風(fēng)吹日曬,一身血肉還于此片天地,只剩下一塊塊龍骨不碎不化,又遇山河變遷,便成了此方土地的養(yǎng)料,蘊含著濃郁的靈氣。
傳說已經(jīng)無從考究,這塊地方也更換了無數(shù)個主人,形成過湖泊,森林,荒地,用來開采過玉石,種植過大谷,居住過數(shù)代人類,直到今天,成了一大土匪窩。
龍骨田有個土匪,名叫苗勁,頗受四大匪王之一的熊霆賞識,且有意無意提攜著苗勁在西蜀道的地位。苗勁憑著匪王的扶持和自身那股狠勁,很快就在龍骨田打出了一塊自己的地盤,成為了龍骨田地位極高的土匪頭子。
苗勁嗜殺,不管是在山上還是山下都講究個掠貨殺人,不留活口,而不僅是對外人,苗勁對手底下的土匪也不例外,一言不合便直接當(dāng)場斬殺,不講情面,不聽諫議,專斷獨行,在整個西蜀道都是出了名的魔頭。
這也就給了有心人可趁之機(jī)。
沖豹是苗勁手下的得力干將,在一眾手下中有著不俗的地位,每次搶劫下來的錢財也能分到不少,但他怕?。∨履囊惶觳皇撬涝诖蚪俾飞?,而是死在自己老大的一巴掌下。前不久,鼴鼠兄弟可就因為一句話沒講好就被苗勁拖出去大卸八塊,死狀凄慘。
還好,隔壁的土匪頭子聽說夠義氣,對投奔而來的兄弟“不拘一格”,“禮賢下士”,前段時間還私下找自己聊過心,可把自己給感動到了。
苗勁據(jù)點,大擺酒宴。
正中間坐著個獨眼鷹鉤鼻的魁梧大漢,光著膀子露出了一身健壯的肌肉,正是龍骨田的大匪苗勁。
苗勁一只眼睛里閃爍著精光,朝著左側(cè)居中位置的一個土匪喊道:“豹子,聽說最近黑水溝的土匪窩全給一個人端了?”
被大漢一喊,沖豹桌子下的腳打了一下顫,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羊腿,恭敬說道:“報告老大,好像是有這么回事,那年輕土匪叫陳三,才來蜀道一個多月?!?p> 聽沖豹這么一說,苗勁一側(cè)的光頭土匪桌子一拍,怒道:“都到了黑水溝還敢不來拜我們山頭!”
苗勁“嗯?”了一聲,冷冷地看著光頭土匪。
光頭土匪頓時酒醒了大半,給了自己幾巴掌,而一眾土匪也是安靜了下來。
苗勁喝了一碗酒,朝沖豹狠狠說道:“你明天去會會這個陳三,看看是個什么來頭?!?p> “是,老大,明天我就去教訓(xùn)他一頓?!?p> 沖豹立馬知會。
次日。
沖豹滿臉笑容地從黑水溝趕了回來。
“老大,那陳三也就那點能耐,一聽說老大要找他,嚇得雙腿都不利索,趕緊解釋了一番,還說明天要在黑水溝擺酒,親自給老大您賠罪呢!”
沖豹笑著說道。
一聽沖豹這話,眾土匪大笑不已,對那個黑水溝陳三更為不屑。
苗勁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狐疑道:“那陳三當(dāng)真有這么怕事?”
沖豹連連點頭,說道:“這陳三看著細(xì)皮嫩肉的不像個狠角,又這么上道,到時候還不是任由老大你差遣?!?p> 說完,又湊到苗勁耳朵旁掩嘴低聲了幾句,就見苗勁連喊三聲好字,粗獷笑道:“明天我就去會會這個陳老大?!?p> 在黑水溝這種土匪窩里陳三硬是給安桃騰出了塊清凈的讀書地,還吩咐手底下的人盡量不要在安桃那出入,別讓人家小孩沾染上土匪習(xí)氣。
“小桃,今天晚上不管發(fā)什么事你都別出來,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悄悄溜下山去?!?p> 此時,陳三蹲著身子,正對著坐在書桌前的小小少年囑咐道。
安桃拉著陳三袖子,小心問道:“三叔,要出事了嗎?”
陳三輕輕笑道:“出事倒不會,只是怕出現(xiàn)意外。”
安桃懂事的沒有再問,而是弱弱說道:“三叔,以后我讀書當(dāng)了大官要把這山上的土匪全部抓了,三叔你到時候早點下山去?!?p> 陳三捏了捏安桃細(xì)嫩的臉,笑著說道:“那小桃以后可得好好讀書,三叔等著那一天?!?p> 安桃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
崔老頭忙活了一天,連帶著一群人都成了下手,殺牛切肉,洗菜擺酒,一群整日打打殺殺的土匪搖身一變,都成了廚子。
陳三把崔老頭叫到一邊,鄭重說道:“待會要是出事了,你就帶著小桃下山去?!?p> 崔老頭平日里一直都是唯命是從,卻破天荒的沒有答應(yīng),擦了一下胡子,說道:“小三爺,我一個糟老頭子躲在這個土匪窩里躲了幾十年了,死也只能死在這山上?!?p> 陳三瞪了崔老頭一眼,說道:“小桃那里我留了不少錢,你帶著他下山把他養(yǎng)大成人?!?p> 哪成想崔老頭也犯起了倔,吹胡子瞪眼:“那你讓梁屠去,他年輕長得又兇,以后安桃也不怕被人欺負(fù)?!?p> 陳三搖了搖頭,說道:就他那德行,小桃不得跟著他變成土匪?”
后又堅決說道:“聽我的。”
傍晚時分,從遠(yuǎn)處浩浩蕩蕩走來一伙人,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提著把大刀。
……
……
海的那邊飄來了一只浮木和一個中年人。
生活在這個島嶼上的居民一開始以為是東渡的使者回來了,歡呼雀躍。后來發(fā)現(xiàn)來人很陌生,穿著不屬于這里的服裝,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幾百年以來,在本地歷史上略微有些記載:
“來自東方大陸?!?p> 中年人在一個小店放了片金葉子,選了兩竹飯,一杯熱茶。
吃飽喝足后,中年人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可以問劍了?”
那一天,瓷奈街當(dāng)?shù)赜忻姆钌駝︷^牌匾被一劍洞穿,劍館三名劍師、七十二劍士以一對一皆被一劍挑翻,七十五柄劍被凝聚而成的劍意一一折斷。
之后,鄰縣的福源劍館,同照劍館前來助陣,又悉數(shù)送上一百二十五柄劍,全被毀去劍身,而自始自終,他們都沒破開那層由意念而生的劍陣。
就這么一個連劍都沒有的中年人,卻帶著無數(shù)把劍來了。
無人能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