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氣飄散進洞,被透光照得五彩斑斕。
姚順懿和李泳奇在城外山上俯瞰全景。
李泳奇問道:“難道天空是假的?”
未等李泳奇說完,毛皮上燃起幾個小火苗,燒得它四處逃竄,跳到小水坑里翻滾幾圈才漸漸平靜。
云氣隨風(fēng)俯沖,漸變成紫曜色在城中彌漫開來,所到之處無人清醒。
圍城刮起旋風(fēng),把紫云緊緊地封鎖在城中。
風(fēng)刮得越來越緊,縮成一點,站在廢墟上更加張狂。
只聽得木石崩塌,從銅鐵下凌亂飛出羽肉,展翅幾里,撲撲棱棱又卷起一陣旋風(fēng)。
熟悉的空麻袋騰空起,像幾只大手遮住一片天空。
風(fēng)聲盡是鳥獸的嚎叫。旋風(fēng)漸漸地與山融為一體。
被卷進旋風(fēng)的看起來是幼鳥??墒乾F(xiàn)在它們與山上的鳥歸同,散發(fā)著虛無的色彩,叫得空靈澄澈。
李泳奇問道:“那些是麻袋里的東西!”
星星點點的熒光飄飄悠悠,匯聚成蔓和枝條,接著亮出小鹿的身形。鹿影一蹦一跳,穿過城墻,躍進大山卻又化成散點。
土壤騷動,廢墟的碎石片凝聚成梭形,像穿山甲一樣挖出地洞,鉆入其中。
李泳奇腳下的土散開,露出洞口。穿山甲鉆出頭,又散成一堆碎石。
更多投石車拔地而起,調(diào)轉(zhuǎn)方向,瞄準城外連山。
燃著熊熊烈火的碎石沖向青蔥的草木,在圍城的旋風(fēng)中盤旋幾圈后砸向城中。
山風(fēng)拔苗助長,火苗直上云霄,火紅而清澈。
突然間姚順懿感覺后背一蹭。滿身金毛的身體邁著僵硬的腳步,爬出幾米后顫抖著四腿艱難站立,應(yīng)著號聲倒下。
李泳奇趴在姚順懿的肩膀上,不覺雙腿發(fā)軟,彎跪在地,說道:“看來太守說的是真的!”
“嗯……”
姚順懿已經(jīng)無心回應(yīng)。飛沙走石遮蔽雙眼時,他緩緩開口說道:“是真的……碰到天劫,這座山真的挺不過去了?!?p> “???”李泳奇揉揉耳朵,湊近問道。
“還有它們?!?p> “誰?”
姚順懿朝著傳來聲響的方向遍指一通。
“什么?。俊?p> “剛才的那些??!難道你沒看見嗎?”
“那可能就是幻覺罷了……不可能是真的?!?p> “只不過……”姚順懿臉色一黑,說道:“我見過它們。”
“???哈哈……在哪里?”
李泳奇咧大嘴巴,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有我們家喂過的流浪貓和流浪狗。后來它們都不見了?!?p> “那些螢火蟲、碎石塊也是你喂的?”
“都是我們家放生的?!?p> “后來呢?”
“都找不到了。不管我什么時候去公園,怎么叫它們它們都不答應(yīng)?!?p> 姚順懿使勁搖搖頭,似乎想甩掉纏綿不斷的思緒。
風(fēng)勢漸漸減小。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船上裝的也都是它們吧?!?p> “怎么可能?船上的東西都那么大!”
“那可是在城內(nèi)!別忘了,天火和獠牙。”
姚順懿撿起一根短樹枝,徘徊著東張西望。找了半晌還無果,他問道:“那條運河在哪?”
李泳奇跟著找了一圈仍沒發(fā)現(xiàn)河道。
他們終于發(fā)現(xiàn)一條筆直的水溝通向城中央。
李泳奇難以置信——那條運河足足有十多米寬呢!
“我也不大相信,不過沒有別的答案了?!?p> 姚順懿說罷把樹枝放在水流上,任其漂流。
不一會兒沙石都沉淀落地,空氣變得清澈。城門處果然傳來一陣巨響。聞聲望去,只見一根原木硬生生卡在殘存的城門中間。
姚順懿空自說道:“人欲無限。這么小一根樹枝都要被人們變成頂梁柱,那些廢墟里飛出來的大鳥,想必都是些小鳥吧。城墻可能也就是人們的貪欲所化?!?p> 李泳奇心中一熱,推了一把姚順懿喊道:“你干什么!”
“啊……”姚順懿兩眼空蕩蕩地看向李泳奇問道:“不是……給你證明么?”
“你這不是在坑他們嗎!”
“城門不已經(jīng)破了嗎?我這一柱子下去能有什么影響?”
“那也不行!你不靠譜……”
李泳奇原路返回,滿地搜尋,把手探進水坑,撈出濕淋淋的黑色毛皮,自言自語道:“再蕩一次……”
毛皮遍體鱗傷,身上被火焰侵蝕的孔洞細小密集,像篩子一樣透過光亮。它倒懸在半空,奄奄一息,卻再也提不起登風(fēng)的力量。
李泳奇卻自顧自地抓住毛皮的四個角,朝著城中使勁抖擻,仍無濟于事。
無風(fēng)作伴,毛皮癱軟在李泳奇的胳膊上。
李泳奇被淋得全身濕,剛覺得有微風(fēng)吹拂發(fā)梢的水滴,他便背著風(fēng),抓著四角向后拉扯。
毛皮掙得滿開,身上的小洞被撕扯開來。
它迎風(fēng)瞬間裂成幾塊碎片。
姚順懿剛剛趕上來,攥著李泳奇的肩膀,問道:“你逼它干什么!”
李泳奇抽泣幾聲,說道:“那么多人有危險,我要去幫他們!”
“那么多人都擋不住的天災(zāi),你去了能幫上什么忙?還會把你自己搭進去!”
“那怎么辦?你就這么忍心?你就這么忍心……你就這么狠心嗎?”
“難道你就這么狠心?”姚順懿指著滿地的殘片說道。
風(fēng)吹得越來越急,像一支箭,從山中經(jīng)過兩人的身邊,沖向城池,奔向另一邊。
幾道閃電落近房屋,又在風(fēng)中淡沒,僅存余光。
李泳奇看向城中喊道:“那些可都是人??!人類哪一次不是同心協(xié)力渡過難關(guān)的!”
姚順懿俯下臉,斜睨著李泳奇,問道:“那如果他們不是人呢?”
“你什么意思?”
“我……額……”姚順懿被突答回得不及,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沒什么意思。你忘了剛才任何東西進城都變得非常大?你進去會把他們踩碎的!”
“那咱們白天怎么正常進去的?再試一試總會有辦法?!?p> 李泳奇說完便向山下跑去。
姚順懿一把拉住李泳奇的手。李泳奇不從,執(zhí)著前進。
“你怎么這么固執(zhí)呢?”姚順懿問道。
“你去不去我不管。他們都是生命!”
姚順懿轉(zhuǎn)去李泳奇的頭,喊道:“你再好好看看!”
李泳奇目光所及皆瘡痍,天上伸下的閃電經(jīng)絡(luò)上下竄動,牽引著廢墟上眾多焦黑的人形咯棱起姿。
風(fēng)矢四周反射出城上四面八方的倒影,環(huán)環(huán)相映,層層相生。
姚順懿接著問道:“他們還是人嗎?你這樣去了只能當(dāng)他們的盤中餐!”
李泳奇回過頭來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我剛悟出來一個字。對于今天船上運來的貨、咱們兩個人還有我的手機,他們只看重當(dāng)下,拿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后就不問旁生,不問未來?!币樮参⑽⒁恍?,問道,“所以這個字叫什么?”
“什么???”
李泳奇皺起眉頭,語氣中帶著催促的意思。
“貪。在他們的眼里世界的萬物都不加節(jié)制地放大,大到他們放不下,就像胡吃海塞撐破肚皮一樣?!?p> 李泳奇愣在原地,久久不回應(yīng)。過了許久他才問道:“你什么時候悟出來的?”
“就在你去抓那塊皮的時候?!?p> 平息的城池好像在時間的長河上漂流,在風(fēng)中解作塵埃,隨風(fēng)飄散。
“那我們怎么出去呢?”
姚順懿晃了晃腦袋說道:“這個嘛……王安石說過:‘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蛔R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p> “那句是蘇軾說的?!?p> “啊……對!沒毛病。咱只要走出這些山。”
方才狂風(fēng)大作,樹上連枝帶葉吹掉不少。姚順懿從地上取了一根大樹枝,坐在葉子多的前端上壓了壓,卻發(fā)現(xiàn)那根樹枝只裝得下他一個人。于是他又找了一根大一些的,遞給李泳奇,說道:“你想試試漂流嗎?”
“???從這流出去?不會變大嗎?”
“那先試試吧!長高了才能看得更遠?!?p> 等李泳奇坐上枝條后,姚順懿跟在后面。風(fēng)仍在吹。他們依稀感覺水聲漸漸輕微,發(fā)現(xiàn)身下有風(fēng)作席。
風(fēng)力一升,卷風(fēng)吹去兩人身上的塵土。李泳奇被風(fēng)激得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自己正坐在一團落葉上,在郁蔥的樹林中。林間風(fēng)來回穿梭,直入衣袖。
李泳奇打了個寒噤。
“我睡了一覺?做了個夢?”他不禁想道。
身旁的貓糧袋撕開了口。草叢旁剛好有一堆放在紙巾上的貓糧。
他才肯定地說道,這一切都剛剛發(fā)生。
“姚順懿呢?”
李泳奇四下尋找。周圍并無他人。
他彎下腰探向草叢,忽覺側(cè)股一刺,手伸進口袋掏出一看,是兩根稚嫩的鳥尾羽,他便覺得這有些來頭。
他在驕陽下踩著樹蔭,向著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