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血色婚禮（四）

　　距離舞臺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林楓突然停下了前行的腳步。

　　他表情古怪地站在原地，眼睛瞇縫起來，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一邊歪去。幾乎與此同時，林楓緩緩雙膝跪地，手中鮮艷的捧花被摔到一邊，花束底部的繩結(jié)因撞擊而松開，鮮花灑滿了一地。

　　倒在地上的林楓，從口鼻處緩緩流出鮮血，血流一點一點劃過臉頰，劃過脖子，被雪白的襯衫領(lǐng)子吸收，殷紅一片。

　　片刻后，林楓的嘴角鼓出一大堆泡沫，他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嘆息，緊接著頭部便歪向一側(cè)。

　　時間和空氣仿佛都凝固在這一刻，大廳里鴉雀無聲，音樂也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眾人驚呼起來。

　　有人大叫：“快叫救護(hù)車！”

　　任苒站在原地，林楓倒地后，她只看了林楓一秒鐘，就立刻抬起頭望向下方的觀眾席。

　　銳利地眼神掃過所有的賓客，任苒沒有放過在場任何一個人的表情。

　　坐在觀眾席前三排的，都是林、顧兩家的直系親屬。林家雙親、顧家雙親以及還健在的祖輩也悉數(shù)到場，林家的人要比顧家的人多一些，因為林楓有一兄兩妹，林楓是林家次子，顧甜則是顧家的獨生女兒。

　　此刻，林家人由于過于震驚，反而個個都像被釘在座位上一樣動彈不得，反倒是有十年護(hù)士經(jīng)驗的顧甜母親王夢芝反應(yīng)最快，立刻掏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并且上前對林楓實施心肺復(fù)蘇。

　　幾秒鐘后，任苒回過神，飛奔到林楓旁邊，跪在林楓的身畔，眼圈紅了。

　　對于這第一次見面、剛剛登場就領(lǐng)盒飯的男主，任苒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也不可能像顧甜那樣悲痛欲絕，但是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心里確實不是滋味。

　　而且，委托者顧甜那么確定，林楓死于故意投毒的他殺——

　　一股寒意。

　　跪在已故的林楓身畔的任苒，腦子正在飛速轉(zhuǎn)動，忽然感覺到背后傳來一股深深的寒意。

　　這種感覺，如果是一般人自然感受不到，但對于任苒來說，幾百年的生命賦予她的一個能力，就是可以清楚地感知他人對自己的情緒。

　　人，是世界上最擅長偽裝的動物。

　　而情緒也是一種化學(xué)信號，也是可以解析的。

　　在位面管理局出版的《穿越任務(wù)者進(jìn)階培訓(xùn)：21天從入門到精通》還有《穿越任務(wù)者玩轉(zhuǎn)星際：局座教你虐渣》等書籍中，都針對“人類的情緒”有詳細(xì)的解釋。

　　不過，現(xiàn)在不是回憶穿越知識要點的時候，現(xiàn)在擺在任苒面前的任務(wù)是，找出這股敵意情緒的來源，但是又不能表現(xiàn)得太明顯。

　　現(xiàn)在敵暗我明，表面上看是不利條件，但如果善加利用，讓敵人以為我還處于認(rèn)知盲區(qū)，說不定能起到扮豬吃虎的奇效。

　　在雜亂的現(xiàn)場，任苒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臉上還掛著極度悲傷的情緒，銳利的眼神卻再次掃向在場的眾人。

　　因為林楓倒下的位置是兩排座椅區(qū)域之間的過道，而且比較偏向顧家親戚的坐席那邊，所以，任苒從臺上飛奔下來的時候，背后是朝著林家坐席的方向。

　　任苒感受到那種明顯的惡意，就來自于背后——林家親友中的某人。

　　任苒從第一排開始審視。

　　第一排到第三排都是林楓的至親：

　　林父林母，林楓的哥哥林海，還有林楓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林夢和林瑯。

　　在他們身后，則是林楓的大伯、二伯、姑媽、姨媽等表親，以及表兄弟和表姐妹等人。

　　但是此刻，林家這些人里面，并沒有一個正在凝視任苒，他們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全都站起身，看著倒地不起的林楓以及正搶救林楓的準(zhǔn)岳母，也就是顧甜的母親，她也是滿臉的淚水，但出于醫(yī)護(hù)人員的本能，即使悲傷也沒停下手里的動作，試圖挽救準(zhǔn)女婿的生命；

　　素來心臟不好的林母悲痛得說不出話，嘴唇發(fā)紫，林母的外甥女在旁邊緊緊攙扶著她，輕輕撫著姨媽的后背，手里緊緊抓著速效救心丸；

　　林父則在旁邊大叫大嚷“趕快去給我叫救護(hù)車！救護(hù)車！”除了“救護(hù)車”三個字之外，他似乎都不會說別的話了；

　　和新郎一樣身著白色、但沒有那么正式的禮服的林海，站在離林楓大概五六步遠(yuǎn)的地方，臉上露出不知是困惑還是焦急，還是二者兼而有之的表情，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因為個頭不太高，前面有人擋住了視線，林海還墊著腳試圖看清楚搶救的場面；

　　林瑯林夢雙胞胎兩姐妹，兩人可能是因為恐懼，互相緊緊抓住對方的手，離現(xiàn)場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幾層人群之外，兩雙一模一樣的大眼睛里滿是驚恐和不解，即使腦海中有完整的顧甜的記憶，但因為這兩姐妹長的實在太相似，可能就連顧甜生前都沒鬧明白她們誰是誰，任苒也一時分辨不出哪個是姐姐林瑯，只能先用衣服來記住這兩人各自的微表情；

　　也就幾秒鐘的時間，任苒把林楓這幾個直系親屬每個人的表情和樣子都像拍照一樣留存在自己的腦海里，這是人命案發(fā)生后的第一刻，這個時刻，每個人流露出的表情，是最真實的表情。

　　這家人都有點奇怪。

　　任苒尋思著：

　　先說這對父母。

　　親兒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暴斃，居然一個都沒有湊上來，一般人看到自己親人突然倒地，就算是出于本能，也會湊上來看個究竟吧？

　　而現(xiàn)場，林家人沒有一個圍到林楓跟前，只有顧甜的護(hù)士母親在給他做心肺復(fù)蘇（不避嫌的竟然是親家），而林家人一個個都像扶老太太過馬路擔(dān)心被訛似的不敢近前，就連父母也是如此；

　　而林海呢，看上去像是關(guān)心兄弟的死活，但其實也沒有什么實際的動作，那種態(tài)度，倒更接近于“我倒是要看看事情會發(fā)展到什么地步”的感覺；

　　林瑯林夢兩姐妹才二十歲，還在讀書的年紀(jì)，可能也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顯得害怕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們除了害怕，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恐懼，就好像，她們提前知道這件事會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