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邊的臉還有一些紅腫,牙齒比以前更疼了,糟糕的是一周之內只能吃流食。醫(yī)生告訴自己說,智齒萌出異常有些嚴重,拔掉可以消除疼痛,但也存在神經損傷的并發(fā)癥,不過他會在術后做相應的處理,使危害和影響減低到最小的程度。
額,是不是醫(yī)生都會這么說話,給你希望的同時也會提前預告危害。這個牙醫(yī)叫什么來著?慕白,一個挺好聽的名字,就像他人一樣也挺清爽帥氣的。當自己問他既然有危害,干嘛還建議自己拔掉而不是止痛,他說什么來著?對啦,他說:任何醫(yī)生,在身為醫(yī)生時,開立處方都會考慮病人的好處,而非自己的好處。
這個世界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有理想,連牙醫(yī)都在引用《理想國》中的句子,鐘晨暮這樣想著,他走在江邊,清澈的江風吹過臉頰依然透著寒冷,不過已經能看住的小區(qū)了。沒有經過牙痛的人不足以談人生啊,這是阮紅得知自己智齒發(fā)炎時說的話,他們當時正從地鐵站中走出來。
慕白對阮紅,連名字都是一對啊?鐘晨暮突然笑了笑,兩人在咖啡館喝咖啡的時候,阮紅說給他推薦一個很棒的牙醫(yī),隨后就帶著鐘晨暮來到她男朋友慕白的口腔醫(yī)院,鐘晨暮苦笑著對她說:“我是該謝謝你幫我找到良醫(yī)呢,還是該可憐自己被醫(yī)托成功騙到了?!?p> “你應該替智齒難過一分鐘,它快要被主人遺棄了!”阮紅說得煞有介事。
“我應該替牙醫(yī)悲傷六十秒,他將要成為棒打鴛鴦的惡人?!?p> “是的,惡名身上背,幸福送他人,這是佛陀的境界??!”阮紅笑著看向鐘晨暮,他已經覺得可以不用說話了,世間最好的工作大概就是有人替你做出完美的注解,而且還是志趣相投的人。
兩個小時后之后,鐘晨暮的四個智齒與他永世分別了,他想這也是自己的骨中之骨肉中的肉啊,給自己帶來無窮的痛苦卻終究不屬于自己。慕白對他說,你應該早些拔掉這些智齒,它們破壞了你的整個牙齦。鐘晨暮對這位牙醫(yī)說,它們也生成了現(xiàn)在的我。牙醫(yī)顯然沒有理解他的話,鐘晨暮趕緊加了一句,他們的折磨讓我可以不去審視那些無厘頭的想法。
沒有審視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牙醫(yī)這么說道。鐘晨暮有些理解許以安第一次面試的感受了,我就是來拔個牙,真的需要從柏拉圖談到蘇格拉底嗎?
我在想,哲學家都來當牙醫(yī)了,智齒是不是也開始思考人生了?鐘晨暮走出口腔醫(yī)院的時候和阮紅說到,阮紅笑了起來,她顯然明白鐘晨暮經歷了什么,笑著說她下次可以建議慕牙醫(yī)不但要收拔牙醫(yī)療費,更可以收哲學陪聊費。
如果所有的情侶都懂得將戀人的小災難轉化為與眾不同的小情趣,換一種眼光看待彼此身上的小毛病,他們的生活將會大有不同,鐘晨暮揮手和阮紅告別的時候就在這么想。他見過很多戀人將生活中的小分歧歸納為三觀不合,然后上演雞飛狗跳、相見相厭的戲碼,可是,他們真的知道自己的三觀是什么嗎?那不過是因為自己缺少情趣卻要求對方展示情趣的混沌心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才拼命想從對方的身上得到啟示,這是多么緣木求魚的做法啊。
手機響起的同時,牙齒突然一陣劇烈疼痛,鐘晨暮用手揉揉了臉龐,看著手機先是的號碼,是川流出版社的葉栩汝,也是川流文學網小說板塊的審稿人之一。
“葉檢察長啊,怎么今天想起我來了?”鐘晨暮和葉栩汝混熟后戲稱這位審稿編輯為檢察長。
“想起你,是因為想你了??!”葉栩汝豪邁放話,兩人初次見面時因為鐘晨暮出版小說的事情,那是他第一部小說,聯(lián)系他的人就是葉栩汝,后來鐘晨暮才知道這是她第一次負責網絡寫手出書的事情。兩人見面只聊了五分鐘,鐘晨暮就發(fā)現(xiàn)這個女生,婉約的外表下潛藏著一顆豪爽的心,直言不諱地說她喜歡鐘晨暮的小說但是覺得還不夠好,她個人覺得為了更好地翻看應該出版成書,不過需要鐘晨暮出費百分之五十得費用。鐘晨暮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要是能夠自費出書說不定就不會寫小說了。葉栩汝說,她還是覺得紙質的書籍看著有感覺,也更符合她的閱讀習慣,鐘晨暮隨口客套說可以打印一本送她。兩天后,葉栩汝打電話向鐘晨暮索要書籍,鐘晨暮才意識到對方原來不是當做玩笑。
鐘晨暮將打印好的書交到葉栩汝的手中時,她翻著打印的書本說,以后想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就可以拿出來看看,畢竟還算是自己喜歡的一本小說。鐘晨暮笑著說,想起他的時候也可以拿出來看看,隨后又加了一句,也可以將‘起’字去掉??吹饺~栩汝坦然答應后,鐘晨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開玩笑總是讓他遭遇尷尬,可葉栩汝卻哈哈大笑起來。從此兩人漸漸熟悉起來,鐘晨暮的每一部網絡小說幾乎都由葉栩汝負責,當然他只是她負責的網絡寫手中的其中一個。
“別扯了,快點過來,我在火鍋城的雞肉火鍋店,速度!”葉栩汝已經掛了電話,鐘晨暮早已習慣了她這種行為,貌似自己從未在電話中跟她說過結束語。鐘晨暮曾經問葉栩汝,為什么她總是都等不到對方說完最后一句話就急著掛斷?葉栩汝先是說她并沒有在意,后來又突然說大概是受她媽媽的影響,她嗎媽的急脾氣一旦上來別說你沒說完,就算你剛開始說也會被打斷。鐘晨暮想到自己父母,他媽媽性格如火干練高效,他爸爸性格似水散漫無度,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繼承他們任何一種性格;可那一刻,鐘晨暮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事風格繼承老媽的高效率快節(jié)奏,而心態(tài)上繼承老爸的隨遇而安自然而然。
鐘晨暮走進火鍋城時,葉栩汝已經在向他揮手,馬尾辮隨著手勢擺動,整個人的狀態(tài)與婉約的臉龐那么不相稱。葉栩汝選的位置是一個靠窗的角落中,可以看見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她曾經對鐘晨暮說她喜歡透過窗子看夜幕下男人女人們,然后猜測他們的故事。
“我以前在這條街上都沒看到過這種地方,感覺還不錯!”鐘晨暮坐到葉栩汝對面,將外套脫下搭在椅子上。
“等你發(fā)現(xiàn),他們家早就關門大吉了?!比~栩汝將一份拌好蘸醬放到鐘晨暮面前,上面漂浮著一層辣椒油。
“今天剛拔了智齒,看著這醬就已經疼的此起彼伏了!”鐘晨暮將那份蘸醬又拿到葉栩汝面前,手捂著牙齒表示很遺憾。
“是嗎?”葉栩汝說著,看了看鐘晨暮的紅腫的臉,卻將一塊蘸滿了辣椒醬嫩雞肉放到他的餐盤上:“辣有辣的好處,這是某些人上次跟我說得!”
鐘晨暮幾乎已經忘了這件事,有一段時間葉栩汝總是說感覺渾身發(fā)寒,明明很熱卻有種涼風勁吹的感覺。鐘晨暮建議她多喝點姜湯,葉栩汝喝了兩天就已經辣得堅持不下去了,鐘晨暮卻跟她說辣有辣的好處。最后,她還是在醫(yī)院躺了三天才康復過來,并表示對草頭醫(yī)生的深惡痛絕。
“急沖沖的找我來,還是吃飯,有點不習慣!”鐘晨暮盛了一碗清湯,這是他前女友遺留給他的習慣,吃火鍋的時候清湯從不間斷。
“見你一面還要預約啊?”葉栩汝低頭看著自己的小碗,夾起沾滿醬汁的茼蒿。
“是陪你吃飯一直都要預約?!辩姵磕耗闷鹂曜?,從清湯鍋中撈起剛剛放進去的蔬菜,每次跟葉栩汝吃飯就像打仗一樣,胃實在跟不上嘴巴的節(jié)奏。
“說是為了慶祝你拔出智齒,你會信嗎?”她漫不經心地說。
“差一點就信了!”鐘晨暮繼續(xù)喝他的清湯。
“差多少?”
“差一個零就可以100分了?!?p> “我已經開始相信自己說的話了?!?p> “我已經開始相信你說的話了?!?p> “第一句還是第二句?”葉栩汝笑了,她端起果汁杯和鐘晨暮碰了碰,她再一次想到:生活就是這樣,你需要找到話術相同的聊天者。
“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回答?!辩姵磕汉攘艘豢诎组_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