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看不清打掃的進度,楚言就這么低頭掃著,也不知掃了多久,他突然把掃帚往旁邊一放,嘆氣,坐了下來。
不知道時間,不知道路長就能盲目堅持很久嗎?不是,寂寞是路上的攔路虎之一。
楚言把厚被從包袱里拿出來,打算就地睡覺了。
十五月亮是圓的,楚言看了半天星星才在這會注意到。它終于彰顯它滿月的力量,在這寂靜深晚越來越發(fā)亮,此時已經(jīng)上了西邊高處的枝頭,襯得周圍跟剪影一樣。
它明晃晃掛在天上,傳說里豺狼惡獸,一切有靈性的邪惡的,在這個時候最易牽動心神,發(fā)燥發(fā)狂。
雖然他一直困惑滿月為什么有這么大的魔力。
楚言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突然聞聲旁邊的樹林里有活物?
楚言向他聽到的那邊迅速看了過去。
黑漆漆,刺棘枯草和干瘦的樹枝在中間顯著輪廓。
抬眼是高高大大的根根樹木。
“嘿!”他響亮地喊了一聲。
他再耐心等了一等,那里安安靜靜。
楚言就納悶了。
他穿在這年輕的十二歲身體上,沒網(wǎng)絡沒手機,耳聰目明,絕對沒聽錯,那這會又是什么東西呢?
而他一動,那邊就不動靜了?
楚言可不傻,三更半夜的,這蕭寒山山前最罕無人際的地方,冒出了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音。
別說是小動物,他一動,那邊低智的小家伙也該被驚動的有動靜了。
他聽到的是雪從樹枝上啪嗒落下的聲音?
楚言否定,他聽的這東西,光靠聲音就能聽出體積絕對不小。
楚言暗自從懷里拿出蕭小苒送的針弩。他在這臺階上絕對的安全,但不代表,他在大晚上聽到動靜,卻找不出東西,還能這樣淡然地被某個活物極大可能地盯上一天。
剛才的動靜,說不定是那東西不慎暴露了。
在他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揍了的這種關鍵時段,天性中的極度敏感被深深激發(fā)了出來。
不是天上小鳥,不是林間鹿和小白兔,蛇仍在冬眠,那他真想知道那邊藏著什么了?
舉起針弩,對上他右方的草叢,頓了頓又放下,手穿過石階,他抓了抓,摸著黑沒抓到石子,他捏了把土慢慢揉成大塊,然后朝那邊扔了過去。
土塊順利嘩啦啦的穿過草叢掉到地上。
……沒動靜。
他扔茬了?看不出變化。
嘿,他就不信了。
杯弓蛇影不是他的習性,那里明明聽到動靜了,他這,這還真敏感膽小,怕了不成?
笑話。
他開始自個跟自個較勁,一面自棄一面謀著來個大的。
在沒確定那方是什么東西時,楚言暫且放棄針弩,又伸手往臺階下的泥土上抓。
右手順手,抓土抓的更快一些,他一時著急,把繃帶一拆,手伸向地里。
……野獸,越兇狠的野獸,在夜晚巡邏,遇見獵物就會緊緊盯上,它們的眼睛在黑暗里會發(fā)光!
實際上不少動物的眼球結構特殊,夜視能力極強,夜晚都會發(fā)光。
方便它們,但這也是弊端啊……
楚言眼也不眨的細細看著前方草叢,茅塞頓開一樣想出這么一個揪出那東西的方法來。
如果這是危險的東西,對我有覬覦,那么它此刻虎視眈眈盯著我,眼睛也是正直愣愣對著我發(fā)光的罷。
楚言這么想著,他抓泥土的手停了下來,打算松手的時候,對面草叢突然亮出一雙猩紅眼!
楚言不巧直直對上的那刻,心中咯噔一聲,警鈴大作,然而為時已晚。
他十分焦急,可自己的眼睛從對上那雙眼睛的開始,竟再也移不開!
他更是身不由主,連動都動不了!
他不是不謹慎,是小瞧了這東西,他中了道!
然后他見那黑溜溜的龐大東西出來,現(xiàn)了原型,朝他露在安全界外的臉重重揍了幾拳,才將他輕而易舉抓出了石階外,拖進了草叢里。
……媽的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慫他,再靠近,比他聰明多了。
他命休矣!
…………
這是一個人……
楚言瞪著眼,在頃刻間反反復復確認出這是個人,他頭發(fā)蓬亂,有手有腳后,就忽然不那么怕了?
他是小孩兒心思,覺得是人還能吃了他不成,不是鬼不是怪就好。
這劫是他自己作的,還是書中定的?
可楚言太過天真,危險比他想象的遠遠要厲害的多。
這個人把他一路拖進樹叢沒幾步,就支撐不住,哆哆嗦嗦地彎著腰,全身痙攣,像是在發(fā)病。楚言趁機想逃,卻如同提醒他這里還有獵物一樣,被拽死了胳膊。
這人的五官已經(jīng)看不清楚,楚言只能通過他通紅的雙眼看出他似乎在苦苦壓制的魔性,同時死死盯在自己這個“獵物”身上……
“你是誰?”楚言問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狠狠踹倒自己的一腳。
這人腳踩著他,盲目摸索著他身上像是找東西。
楚言抓起地上的石子泥土往這人眼睛上撒,效果可想而知的微乎其微。
他擒住他胳膊,狠狠一怔。
楚言還看出此人企圖把臉湊到自己手上……
楚言見勢不妙,方便的左手揍了這魔人一拳。但這導致魔人暴怒,拽著他胳膊,如甩破布袋子,甩起他往旁邊樹干上狠狠一撞,再過肩摔把他重重翻倒在地。
……只有沒腦子的才這么打。
楚言看清了這一點局勢,就把命差點丟了半條。
而這人在楚言疼的直不起腰,爬不起來的時候,反倒鎮(zhèn)靜下來了,全身不抖擻了,歪頭看著他右側,眼睛紅光越亮。
楚言想藏住右手,被他用腳又是狠狠一踩。他踩著他胸口,把他胳膊拿出來展開,如小心翼翼展開一樣垂涎已久的食物,眼睛都恨不得挖下來貼上面的看了半晌后,乖順地將四肢趴下來,雙手壓著他胳膊,咬了一口,開始對準他胳膊吸血……
我去。
楚言感受到自己的細管掙扎的動靜,聽到他胳膊上的血在被一口一口咕嚕走。
雙眼通紅,臉面和裸露的皮膚都生出黑毛,掩藏包裹的口中大概率也生出獠牙,這明顯是個搞邪門歪道走火入魔的魔人!神志不清!
楚言心累,思想跳躍到想這魔人在今天可走了大運,在可能暴露的危險中遇到個無名小卒可以吸血壓制魔性,而無名小卒死了還沒多少人注意,等哪天歷史肅清發(fā)現(xiàn),原來死的正好是該死的反派余孽……
他穿到這本小說里,在魔教滅門那天沒少看到他教里激發(fā)狂血的魔人企圖掙扎,抵死反抗,是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他看慣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但不代表他愿意被他這么給個魔人吸血而坐懷不亂!
“娘的給我放手!”
這魔人全身心對著他胳膊吸血,楚言拳打腳踢,魔人無動于衷,他自己先開始頭暈眼花。
哈哈,給吸血吸到死,絕對是笑話。
楚言掙扎著單手坐起身,往懷里一摸,針弩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
楚言自己的血肉,不看都已經(jīng)知道胳膊上已然血肉模糊,肉被撕了一大塊出來……
黑紅色的血罩不住,滲到泥土里,楚言還掙扎出一身。
楚言對著胳膊前趴著的已經(jīng)入魔到心智盡喪,只憑本能的人冷笑。
這他要是都搞不死,是啊,他以后還怎么干大事?
楚言從懷里再找,找出護心丹,囫圇噎了幾顆下去。他準備合著儲物項鏈,自虐破廢品的時候,魔人突然停止吸血,一腳把他踹了一丈遠。
楚言趴倒在地,失血過多,胸口屢次被踹,導致他止不住的干嘔。
魔人沒吸光他血,居然就好了。開始在那打坐,搞得有模有樣,除去蓬頭垢面、黑臉獠牙不看,還真像個正經(jīng)的正派人物。
道貌岸然。
楚言恨的發(fā)笑,忍著血腥,撕開自己被刮破的衣料,給自己的胳膊迅速包扎好。
胳膊上掉了塊肉,楚言揀掉黏在上面的一些枯枝敗葉,就不敢再看。給自己繃緊止血時,疼的險些一命嗚呼直接走了。
頭頂月亮還圓得很。
楚言警惕看著對面,環(huán)顧四周輕輕起身。
“你想走?”后頭那魔人恢復正常了,喝道。
“……”
“你走不了!”陳恕朝他奔過去,三指掐在了他脖子上,另一只手把他拎到樹上抵著,三指仍掐他動脈上,似乎隨便一用力,就能讓眼前這螻蟻歸天。
楚言被鉗制,臉色漲紅一句話說不出來。
楚言是倔的,原主和他這個宿主都倔,于是楚言就眼神淬毒的不服輸?shù)牡芍@人。
仿佛眼前人不松手,他就能不服輸?shù)慕┏种?p> 其實,如果他能說話,大概也只會用眼神殺人。
他覺得這樣掐著好……不然他現(xiàn)在大腦混亂,不知道這時候是大動靜的痛哭還是咒罵,什么才符合一個十三歲孩子在遇到這狀況表達的情緒意思。
這個魔人衣衫襤褸,但能看出是金絲勾線的華服。要是能互相威脅,他開后門帶他入外門的話,這樣一來,他也認了這罪了,認這是他上天的第一步的開始了。
但誰又知道故事原文到底是怎么演的,這里蕭寒山,這是搞邪門歪道入魔的正派人士還是魔人臥底……
后者可能小。但楚言現(xiàn)在想法百轉(zhuǎn)千回,他又腦袋發(fā)暈,少說少錯,等對方開口吧。
剛這人問他想走?的時候,他其實很想回頭罵。
他真不急著走,剛才吃人的時候都沒很怕,怎么可能現(xiàn)在跑路?他不想走,在找他的針弩,他還不知道這人名字,心里想著我今天搞不死你,以后也要搞死你呢!
——楚言已經(jīng)看出這個人不想讓他死了。
不然他現(xiàn)在不是一掐沒?
陳恕看著這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尋常小兒,心中驚異,冷靜下來又有百般考量,便若有所思的雙手放他下來,讓他腳踹地,緩過一條命。
“你想說什么?你猜猜我想如何?”
陳恕雙手背后,如一溫柔師長問他。
他讓他說話,讓他有表達思想的機會。
“你想怎么樣?你沒殺我。我知道你的秘密了?!背愿煽戎標浦?,想了這一句。
“秘密?”陳恕笑了,雖然他現(xiàn)在毛發(fā)滿面,模樣難堪,但不礙著他的天宇山莊二少主的至高地位,他道:“哈哈哈哈,就不說我山莊,這里哪個人不知道我這個秘密?”
他袖子一揮,笑道:“我來這就是治這個的。”
“我不知道你是誰?你想怎樣?我的前輩和師兄不會放過你的!”楚言狠狠道。
陳恕神清氣爽道:“天宇山莊二少主!記著了!我向他們要你回去做我小廝,他們有什么不放過我的!”
楚言一驚,想著這人打這個主意?他的血這么好喝?
楚言道:“你帶不走我的,這里是我的根,我的脈,而你喝我的血,還想我跟你走,別做夢了……”
楚言恍然如夢,目光渙散,似乎蒙了,慢吞吞看向虛無,道:“你要是強行帶我走,我就今天撞死在這里?!?p> “原來你是山外面的,山外面的正道也是如此臟。我前幾年在外面不想活,你現(xiàn)在還要帶我出去,那我這一生什么活頭?”
楚言絮絮叨叨:“前輩告訴我,這世上能護我最好最平安的地方就是這山上……我現(xiàn)如今明白了,不包著外面……”
陳恕煩了這小孩的喃喃自語,天真癡呆!手掌掐著他脖子又把他提起來,撞到樹上,他道:“我道為何都如此呢,原來山里老頭兒從小就開始往你們腦子里灌這些換腦湯。何為正何為邪?何為臟何為干凈?你力量強大了,堵得住悠悠之口對你來說,還有什么對錯?魔教沒覆滅前弱肉強食才是這大陸的大道!力量一直就是這世間大道!就是那些老頭兒整天酸酸酸,大道急不得,急不得半天你看他們能出一個得大道的?知道你山上老頭兒常念的那個打敗魔教的話本嗎?都是話本兒!我告訴你魔教怎么滅的,被你正派搞不齒小動作被滅了的!他們現(xiàn)在嘖嘖稱道那日犧牲立功的各路英雄,其實你還不知道他們多臟呢!就欺負那些魔教死人不會說話哈哈哈哈。什么山什么血脈?像我,力量才是唯一能靠得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