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兒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方才那碗綠豆湯里,被投了毒。
且還是劇毒的草藥——見血封喉,多半是提煉精淬出來的毒汁,只需幾滴,溶在飲食中,一入臟腑,傾刻間便可取人性命。
虧得唐越兒行走江湖,各種毒物也曾見過一些,又向來心思敏銳,綠豆湯一入口,便察覺出了不對。
她若真是嘉陽郡主顧明茵,這會兒只怕是已經(jīng)中毒身亡了。
想這顧明茵好端端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郡主,那杜嬤嬤不過一個仆婦,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敢投毒謀害自家郡主?
是與顧明茵有私怨,還是受人收買指使?
私怨...想必不會,從丫鬟仆婦們的言語態(tài)度中可以看得出來,顧明茵雖貴為郡主,卻并不是個恃強凌弱的人,又怎會得罪一個后廚里的仆婦。
可如果那仆婦是受人收買指使....那又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會讓別人想要了顧明茵的性命?
顧明茵從前都經(jīng)歷過些什么人和事,唐越兒無從知曉。
此時她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顧家,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若再在顧家待下去,不知什么時候,又會再遇上什么樣的危險。
危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它何時會出現(xiàn),會以何種情景出現(xiàn)。
她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如今意識占據(jù)著顧明茵的身體,若是再連這具身體都沒了,她可就真的死了.....
活得好好兒的,誰又想死呢?
*
綠豆湯被投毒的事情,唐越兒并沒有告訴顧延川,連身邊親近的幾個丫鬟也未透露半字。
她也沒有去追查,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置顧明茵于死地。
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她已經(jīng)決定離開顧家,繼續(xù)去浪蕩江湖了。
只要她離開了顧家,離開了京城,從此后天高海闊,不管顧明茵從前與什么人結(jié)下過什么仇怨,難不成還能天涯海角的去追殺她不成?
于是悄悄地收拾起細(xì)軟來。
糕點果子要多帶些,外頭賣的那些可沒顧家的廚房里做的好吃....
衣裳倒不用帶太多,都是綾羅細(xì)紗,她也穿不慣。
首飾卻要多帶些,沒錢的時候還能往當(dāng)鋪里換些銀子應(yīng)個急...
如此過了四五日,將一應(yīng)細(xì)軟悄悄的收拾妥當(dāng)。
這四五日里又著意多花了些時間陪伴在顧延川身邊,畢竟父女一場,唐越兒一想到因為自己的離去,顧延川從此就要和女兒分離,可能再也見不到女兒,心里對此多少還是有些愧疚的。
顧延川雖然有時太過嚴(yán)厲,實則骨子里是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還有一樁未了的事,便是與韓凌道別。
朋友一場,總不能不告而別。
于是挑了個黃昏時候,天兒涼快了些,唐越兒便獨自往錦衣衛(wèi)署衙去。
韓凌卻不在,問了守門的小兵士,說是昌和坊出了事兒,韓凌帶了人親自前去查看了。
能得錦衣衛(wèi)出面查看的事,必定不是小事。
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唐越兒本就閑得慌,還不趕去昌和坊瞧個熱鬧?
腳下抹了油似的走得飛快,趕往昌和坊去。
還沒進胡同,就在那街市邊上,烏壓壓一群路人擠在一座朱門大宅外,有的向宅內(nèi)探頭探腦的張望,有的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唐越兒湊上去一打聽,果然是樁大事。
這朱門大宅,原是朝中一位大官兒的宅邸,今日本是在大辦喜事,迎娶新婦入門,拜過了堂,送入洞房之后,新婦竟然不翼而飛了。大官兒報了案,京兆尹府來了人,四處搜尋,沒個結(jié)果,大官兒又動用人脈,連錦衣衛(wèi)都驚動來了,現(xiàn)正在大宅內(nèi)外勘察,找尋新婦的蹤跡呢。
又聽路人議論,說是近來京城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兩三次這樣的事情,都是官宦人家里才娶進門的新婦,還沒來得及洞房花燭,就莫名其妙的不見了,官府里出了人四處尋找,到如今也沒找得回來一個新婦。
這些路人百姓不明就里,只顧胡亂揣測議論,沒個結(jié)果。
唐越兒一聽,就明白了其中蹊蹺。
什么新婦不翼而飛,分明就是被那江湖上的采花賊給暗中擄劫去了。
往日里行走江湖,唐越兒不知聽過多少這樣的事情,只是卻從未親身經(jīng)歷過。而且似采花賊這等淫邪宵小之輩,多半只在僻遠(yuǎn)的縣鎮(zhèn)出現(xiàn),擄劫了女子,糟蹋之后,或放或殺,再行逃竄,小縣鎮(zhèn)的官府人少兵寡,即使是想抓了采花大盜為民除害,亦是有心無力。
可是此處是京都皇城,天子腳下,竟也有這等淫邪宵小之輩出沒,實在是色膽包天,且還專門擄劫官家新婦....
看來還是個有些怪僻的采花賊。
唐越兒聽那些路人百姓說得眉飛色舞,熱鬧至極,忽然朱門大宅里,一群錦衣衛(wèi)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
正是韓凌領(lǐng)頭。
唐越兒忙招手喚他,“韓凌!”
韓凌看著像只貓兒一樣輕悄地竄到自己眼前的唐越兒,頓時沉下臉來。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頭亂跑?近日京城里太亂,你快些回去,若是無事,就待在家里,別出門!”
唐越兒笑嘻嘻問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韓凌有些無奈,“現(xiàn)還不清楚,好端端的新娘子,憑空的就消失了。”向左右看了看,又道,“查找了這許久,未見絲毫線索,實在是蹊蹺?!?p> 唐越兒不無得意地笑道:“我曉得是怎么回事。”
韓凌看她一眼,臉上寫著不信,“別哄我了,你都沒進去查看過,怎會曉得?”
唐越兒眨眨眼睛,“我就是曉得,你不信算了?!?p> 說完,轉(zhuǎn)身要走,被韓凌拉住。
“好,好,我信你,”韓凌哭笑不得,“那你說給我聽聽,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越兒笑了笑,踮起腳尖,將嘴兒湊近韓凌耳邊,一字一字地說了出來。
“采—花—賊?!?p> 韓凌似沒聽清,呆呆地愣住了。
少女獨有的清甜氣息,柔柔熱熱的吹在他的耳朵上。
只得片刻,就消失了。
留下從未有過的酥癢感覺,讓他心頭蕩起一陣莫名的悸動。
此時不該是有這種感覺的時候。
韓凌很快回過神兒來,只是難掩雙頰邊泛起的微紅。
他神情頗不自然地看了唐越兒一眼,抿抿嘴唇,低聲道:“既有采花賊,那你還不早些回去,小心也被采花賊給擄走....我可不去救你?!?p> 唐越兒捏起粉拳在韓凌眼前晃了晃,哈哈笑道:“我還巴不得他來抓我呢,看我不打斷他的腿,為民除害!”
韓凌搖頭,無奈笑道:“對,你厲害,你是女俠!”
沒再說幾句話,韓凌要帶人往城中各處搜尋線索,唐越兒纏著他要跟著去,被他推阻了,又囑咐她趕緊回家去,二人就此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