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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十九章 好一出《龍鳳呈祥》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倚瀾問月 4035 2019-04-10 21:51:06

  熱熱鬧鬧的春節(jié)很快就過去了,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梨園行又活躍了起來。北平城的各大戲園子競相開箱唱戲,期待著新的一年生意紅紅火火。茂春大戲院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在開箱唱戲的第一天就排了王蔭山和白晴方的拿手好戲《龍鳳呈祥》,粉牌才一掛出去,戲票就被一搶而空,許多大老遠(yuǎn)跑來看戲的戲迷都失望又不舍的在戲園子外邊兒徘徊。

  戲院的甘經(jīng)理站在角門上看著售票處紅紅火火的場面得意的笑了起來,他心想這王白二人果真是活招牌,緊緊地把這兩位大神抓在手里,不愁沒有錢賺。正想著,只見蓉珍從后臺端著木盆出來潑水,甘經(jīng)理立馬就像餓狗聞見葷腥一般,抖著眉毛上的那顆大黑痣就湊了過去。蓉珍見是甘經(jīng)理過來,甜甜的笑著說道:“哎呀,甘經(jīng)理好呀,過了個年您越發(fā)的像財神爺了,怎么著兒什么時候擺一桌子招呼我們撮一頓吶。”

  蓉珍甜甜的聲音讓甘經(jīng)理渾身一陣酥麻,他的那雙腫泡三角眼瞇的就像一條細(xì)篦子劃出來的縫一樣,一邊色瞇瞇的笑著一邊對蓉珍說道:“這還不容易,說擺咱可就真擺,但是不要他們,就咱們倆吃的親熱,喝的香甜,你說好不好。”甘經(jīng)理說完又湊到蓉珍脖子邊聞了一聞,然后一臉受用的聳了聳眉毛。

  甘經(jīng)理赤裸裸的挑逗并沒有讓蓉珍感到不快,她反兒笑的更甜更膩了。甘經(jīng)理見蓉珍笑的嫵媚,膽子更加大了起來,他假意幫蓉珍潑水,在拿過木盆的時候故意用胳膊肘倒了蓉珍圓滾滾的右胸兩下,蓉珍佯裝生氣的罵道:“要死呀,老色鬼,占便宜占到姑奶奶我頭上來了?!?p>  甘經(jīng)理哈哈一笑,將水潑到花園里,在遞給蓉珍木盆的時候又將蓉珍那一雙圓忽忽白嫩嫩的小手使勁揉捏了兩下,見蓉珍并沒有閃躲,他湊近蓉珍輕聲說道:“年前給你買的那些料子可喜歡?”

  蓉珍圓圓的大眼睛閃了一閃,甜膩的說道:“喜歡是喜歡,可惜一回家就被我媽拿去給我那妹妹和侄女兒做了衣裳了,哎呀,我是沒落著你的一點(diǎn)好呀?!?p>  甘經(jīng)理見四周無人,便朝蓉珍屁股上抓了一把,然后壞笑著說:“你個小白眼狼,我平日給你的東西還少啊?!?p>  蓉珍抿嘴一笑,雙目含春的瞪了甘經(jīng)理一眼,然后笑著說:“誰叫你樂意給呀,有本事你別往我跟前湊呀。”說完又閃了閃那雙大眼睛。

  甘經(jīng)理哪經(jīng)得住蓉珍這般挑逗,一副沒了骨頭的癩皮狗模樣,死皮賴臉的又要往蓉珍身邊湊,蓉珍連忙拿木盆擋住了他,輕輕啐了一口道:“要死了,這人來人往的,要是被人撞見了,還以為我們倆怎么回事呢,我這往后還要不要做人吶?!?p>  說完,蓉珍拿起盆子就要掀起棉門簾進(jìn)去。甘經(jīng)理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塞到蓉珍的手里,又使勁捏了捏蓉珍的滑溜溜的手腕,輕聲說:“小心收好?!?p>  蓉珍回頭瞟了他一眼,將那本就圓滾滾的胸脯挺的高高的,笑著走了進(jìn)去。這甘經(jīng)理一直呆呆的看著蓉珍進(jìn)去,才意猶未盡的轉(zhuǎn)過身,將剛才捏過蓉珍的那只手湊到鼻子下聞了聞,猥瑣的笑了起來。

  門房里的金魚眼老吳隔著門縫觀察著院子里這兩人的動靜,朝地上使勁呸了一口,拿起茶壺喝了一口,一邊喝一邊自言自語道:“臺上才子佳人,臺下男盜女娼,什么玩藝?!?p>  這甘經(jīng)理不光貪財更好色,這么些年但凡在他這唱戲的女孩子,略微有些姿色的他都想方設(shè)法的要弄到手嘗嘗鮮。梨園行里廝混的女孩子,有些不用怎么費(fèi)功夫就和甘經(jīng)理睡到了一起,無非是想多續(xù)約多拿包銀而已,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欠。當(dāng)然,也不是人人都上他的鉤,比如碧君,年前甘經(jīng)理沒少在碧君身上下功夫,但是碧君最是潔身自好的女子,對于甘經(jīng)理的殷勤手段從不搭理,每日不卑不亢的只管唱戲,旁的時候就窩在家里默戲,壓根兒就不給他機(jī)會。而這個甜甜膩膩的唐蓉珍手段卻最是老道,她平日在甘經(jīng)理面前一副欲拒還迎的勁兒,勾引的甘經(jīng)理五迷三道,可是每次把甘經(jīng)理的火浪出來,她又如鍋里翻滾的元宵一般只讓你看只讓你瞧就是不讓你用手著。甘經(jīng)理這二年沒少在蓉珍身上花心思,平日里也經(jīng)常給蓉珍一些小恩小惠,送些衣料首飾茶果點(diǎn)心什么的,就為了能吃一口這白嫩嫩甜絲絲的糖元宵。甘經(jīng)理心想:小心肝兒,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連皮到餡全部吃到肚子里,到時候好好香甜香甜。

  甘經(jīng)理在院子里想著吃元宵,而門里邊的蓉珍尋了個無人的角落悄悄把甘經(jīng)理塞給自己的一包東西打開,發(fā)現(xiàn)里邊包著一對銀耳墜子和一對雕著牡丹花的銀鐲子。蓉珍得意的笑了一笑,然后將東西又包起來收好,心里笑罵道:你個老東西,拿這么點(diǎn)東西就想吃姑娘的元宵,你且得給我好好等呢,哼。

  正想著,只聽前邊又是一陣喝彩聲,蓉珍嫉妒的朝那臺口瞅了一眼,她看見晚上沒有戲的碧君竟然又站在臺階下專注的聽著前邊的戲,邊聽邊默默的跟著在唱,一臉的癡迷與執(zhí)著。

  蓉珍不悅的踢了一腳放在跟前的刀具,一時間立在那里的刀槍劍戟嘩啦啦全都倒在了地上,蓉珍也不去撿,挺著一對波濤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那一晚,茂春大戲院的《龍鳳呈祥》唱了開門紅,臺下的座兒們把掌聲和喝彩聲毫不吝嗇的都送給了臺上的演員,他們在戲散場后仍然戀戀不舍的喊著白晴方和王蔭山的名字。

  戲散場后,有人敲后院的門,金魚眼哭喪著臉將門上的小窗戶打開,沒好氣的問:“誰呀,戲都散了還不消停?!?p>  “怎么說話的,我們老夫人要到后臺給兩位角兒送花籃,不成???”來人趾高氣揚(yáng)的說道。

  金魚眼一聽這話,覺得茬口不對,連忙朝外仔細(xì)一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門外站著一位五大三粗的穿著軍裝的漢子,不遠(yuǎn)處還站著幾位挎著槍的軍官,而在他們前邊則站著一位穿著考究,端莊貴氣的老夫人。不用想,肯定是哪家官眷今晚來看戲,這會子是想到后臺與兩位角兒聊聊天。金魚眼連忙將門打開,然后一副哈巴狗的模樣,躬著身子說道:“這怎么話說呢,軍爺不要惱,我眼瞎,不知道貴人登門了,快里邊請?!?p>  那幾個軍人兩邊排開,領(lǐng)頭的那位走過去對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說道:“老太太,您請進(jìn)?!?p>  那老夫人和善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對后面的兩個仆人說道:“把花籃先搬進(jìn)去擺在后臺,給里邊通傳一聲,咱們這么冒冒失失進(jìn)去,反倒顯得咱們沒有禮數(shù)?!?p>  那軍官忙洪亮的說了一聲:“是!”然后向老夫人敬了一禮,揮手讓后面的兩人將兩個一米多高的大花籃搬進(jìn)了后臺,然后對金魚眼說道:“快去給你們老板說一聲,就說戍衛(wèi)軍洪軍長的母親洪老夫人專門來看望諸位,趕快讓你們老板出來迎接。

  這金魚眼哪見過這陣式,慌忙跑到后臺告訴了甘經(jīng)理,這經(jīng)理一聽洪軍長的母親來了,心里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這天橋的場子竟然能招來這尊大神,喜的是若搭上這層關(guān)系往后少不得有許多好處。甘經(jīng)理那腫泡眼里立馬閃起亮光來。他連忙招呼著后臺的演員全都走出去站到院子里拍手歡迎,然后自己親自到大門外去迎這位現(xiàn)在北平城最尊貴的老夫人。

  洪老夫人雖說兒子手掌一方軍權(quán),位高權(quán)重,但是她卻絲毫沒有一點(diǎn)架子,平日待人也是最和氣不過的。她朝甘經(jīng)理笑了一笑,說:“有年頭沒到天橋來聽?wèi)蛄耍裢硪磺?,不錯,唱的全不錯,這會子來看望一下諸位,實在叨擾了?!?p>  甘經(jīng)理滿臉堆笑,連那眉毛上的大黑痣仿佛都笑成了花朵的形狀,他邊笑邊點(diǎn)頭,一個勁兒的說:“老夫人這么尊貴的身份,能屈尊降貴來我們這地界兒,是我們這些草民的榮幸,平時想孝敬您老人家兩折戲還沒機(jī)會呢,哪里敢當(dāng)叨擾二字?!?p>  洪老夫人走進(jìn)戲院的大門,對站在院子里拍手的這些演員們笑著揮了揮手,然后對身邊的一個老媽媽說道:“賞?!边@老媽媽拿出一袋錢來交給甘經(jīng)理,對他說道:“把這個給大伙分分,是我們老夫人請大家喝茶的。”

  甘經(jīng)理點(diǎn)頭哈腰的接過了那一袋子錢,朝院里的人使了個顏色,大家伙也連忙紛紛向老夫人道謝。

  洪老夫人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朝后臺門口走去。這時后臺門口厚厚的棉門簾早已被兩個軍官高高的挑起,洪老夫人帶著隨從們滿面笑容的走了進(jìn)去。

  蔭山和晴方已經(jīng)等候在后臺,他們見洪老夫人進(jìn)來,連忙向老夫人躬身行了一禮,表示了感謝。洪老夫人身邊的一個軍官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地上,扶著老夫人坐下。洪老夫人見蔭山和晴方還站在地上,連忙親切的招呼他們也坐下。洪老夫人笑著說道:“二位今晚的《龍鳳呈祥》演的實在是好,我也聽了大半輩子京戲了,從前先夫在時我曾跟著聽過這出《龍鳳呈祥》,那唱的真是一個好。自打我們舉家南遷之后,雖說也看過幾次這出戲,只是總覺著欠了一點(diǎn)火候,少了一些味道,今天您二位這出唱的真是好,讓我又想起了當(dāng)年的味道,我看這北平城也再難找出幾個來?!?p>  蔭山忙欠了欠身子,謙虛的說道:“老夫人過獎了,我們不過是在天橋唱戲掙嚼谷的,能博老夫人一樂,就是我們的榮幸,其余的實在愧不敢當(dāng)。”

  “多年不見,王老板的性子倒是一點(diǎn)沒變,還是這么謙虛有禮,只是這樣貌終究是上了些年歲了。”

  蔭山一聽老夫人這話,連忙抬起頭仔細(xì)看了老夫人一眼,這張慈眉善目雍容富貴的面龐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時日過久,一時真還想不起來再哪里見過。

  洪老夫人見蔭山?jīng)]有認(rèn)出自己,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說:“看來歲月實在是無情,我變化大的王老板都不認(rèn)得了。只是,王老板還記得當(dāng)年瑪瑙胡同洪府嗎?”

  蔭山聽洪老夫人如此一說,腦海里猛的浮現(xiàn)出瑪瑙胡同洪家花園里那棵枝葉繁茂開滿一串串紫花的紫藤樹,還有那樹下穿著淡青色衣衫,手拿一柄白色芭蕉團(tuán)扇的年輕婦人。蔭山連忙起身又驚又喜的說道:“您是當(dāng)年洪府的大少奶奶?”

  洪老夫人也有些激動,她的眼中有淚光閃動,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笑著說:“可不就是我嗎,只是有三十來年沒見了,我們都老了?!?p>  故人重逢自是讓人感傷,更何況蔭山和洪老夫人少時相識,暮年重逢,自然更是感慨韶華易逝,芳華不在。兩人又聊了一聊這些年各自的境遇,然后洪老夫人見天色不早,便起身準(zhǔn)備回去,臨走時她對蔭山說道:“有空來家做客,我那兒子又將瑪瑙胡同的老宅子買了回來,現(xiàn)如今修整完畢,我這次從杭州回來就不走了,趕明兒你來了,我?guī)阍俟涔湮夷菆@子。”

  蔭山笑著答應(yīng)了一聲,然后一直將洪老夫人送到了馬路上,目送著她坐著汽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蔭山?jīng)]有想到,在茂春大戲院的后臺,竟然能夠與三十多年未見的這位故人再次重逢,一時間心中充滿了萬千的感慨和唏噓。那一晚,蔭山躺在炕上,久久難眠,他的腦海里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浮現(xiàn)出三十多年前洪家那雕梁畫棟的寬闊宅院,那曲折清幽花草繁茂的園子,那泛著一樹瑩瑩亮光的紫藤,還有洪家大少奶奶嫻靜淡雅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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