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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七十七章 究竟在等誰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倚瀾問月 4210 2019-06-28 18:10:00

  鶴鳴與碧君一路走一路聊,談的十分投機,兩人雖然只見過兩面,真正相處也只有這一個下午的時間,但是兩個年輕人卻對彼此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沒有絲毫的隔閡與陌生,相處起來也十分的輕松和愉悅。

  到了戲院門口,碧君笑著對鶴鳴說:“我到了,謝謝你,李。。。。。?!?p>  碧君剛要說李少爺,但是只說了一個李字,猛的記起之前鶴鳴對自己說過的話,忙笑了一笑后,復又說道:“謝謝你,李仙鶴。”

  鶴鳴聽著碧君叫自己的綽號,也開心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對碧君說道:“快去扮戲吧,我可等著看你的李鳳姐呢?!?p>  碧君略帶羞澀的點了一點頭,然后轉(zhuǎn)身走進了茂春戲院的后門。鶴鳴望著碧君的背影,心中竟有一絲依依不舍的感覺,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詫異。

  夕陽西下,熱鬧了一天的洪府變得靜寂了下來,洪老夫人也有些疲乏的歪在睡榻之上,一個人靜靜的望著窗外的那一叢盛開的紫藤花。

  在今日的壽宴結(jié)束之后,洪老夫人送走了諸位賓客,單單留下了蔭山,二人在那午后的紫藤花下,聞著淡淡的花香,一邊品著茶一邊說了好一陣子的話。

  后來還是佩姨的再三遞眼色,洪老夫人才起身笑著對蔭山說道:“說了一下午的話,大家也都乏了,我也不留你用晚飯了,往后有空,常到這里來看看我?!闭f完,洪老夫人看著蔭山微微一笑,然后不等蔭山與自己作別,便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蔭山一個人愣愣的站在那里五味雜陳的望著她的背影。

  自打那年離開京城,洪老夫人蘇紫芬投奔到了杭州的娘家,可是兄長因為被革了職,家里只靠著祖產(chǎn)過日子,雖說溫飽不愁,但是畢竟不似往日那般的寬裕。紫芬是個要強的女人,她時常想起心眉在時常對自己講的話,女子不是男子身上的衣服,更不是他們身上的附庸,女子要自強,要活出自己的價值來。

  當年三十歲上下的紫芬在考察了周邊絲織市場后,向母親和哥哥姐姐借了一筆錢,在杭州開了一家綢綾染坊。因為她的染坊采用的工藝有別于以往老式的經(jīng)絲染坊,染出來的絲綢不光只有青、紅、黑、白色坊色,還增添了許多其他的花色,再加之綢綾染坊的絲綢更加的光滑亮麗柔順,因此一經(jīng)推出就很快風靡了整個杭州城不說,甚至遠銷上海蘇州南京等地。紫芬后來不光經(jīng)營著杭州城規(guī)模最大的染坊,還自己開設(shè)了綢莊,與洋人做起了絲綢外銷的生意。紫芬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成為了杭州城內(nèi)赫赫有名的女商人,整個家族也因為紫芬的經(jīng)營重新興旺起來。

  雖說手里有了錢,但是紫芬卻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人也依舊寬容隨和,平日里對待工人十分體恤不說,還最是惜貧憐弱,常常接濟救助那些生活無著的可憐人,因此上紫芬在杭州城的聲望非常的高。不僅如此,她對一雙兒女的教育也十分的嚴格,將姐弟二人全都送到了新式的學堂讀書,還請了專門的外文老師給兩個孩子補習外文。后來,十七歲的霞姐兒在國立女子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在杭州城內(nèi)的一所小學任教,磐哥在軍政學堂畢業(yè)后,又前往日本學習,歸國后一直追隨蔣委員長左右,在北伐之中屢立戰(zhàn)功,從團長到師長,直到后來被任命為北平戍衛(wèi)軍軍長,統(tǒng)領(lǐng)北平乃至熱河察哈爾一帶的軍務。在紫芬的言傳身教之下,兩個孩子都獨立自強,遇事有決斷,都成為了對國家有用的人。

  花開花落,寒來暑往,紫芬的一雙兒女也都到了成婚的年紀,因為自己在婚姻上吃過虧,所以對于兒女的婚姻大事,紫芬很是開明,她希望自己的兒女都能夠找到與他們自己心心相印的意中人。一場無愛的婚姻究竟有多么的凄苦,紫芬心里最是明白,她不希望自己所承受過的痛苦在孩子們身上再次的上演。

  霞姐兒在學校任教的時候,與自己的一位男同事暗生情愫,當她向母親和盤托出的時候,原以為母親會嫌棄那人出身貧寒,誰料想紫芬只是鄭重的問了女兒,是否想好了想明白了真的是喜愛他,他也真的喜愛你??吹脚畠簼M臉?gòu)尚叩狞c了點頭,紫芬也高興的笑了起來。事后,紫芬在女兒的陪伴下和那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見了一面。在吃飯的時候,紫芬瞧這孩子談吐儒雅,舉止有度,雖然出身寒門但是卻力爭上游,抱負遠大,不禁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很是滿意。霞姐兒的婚事雖然也遭到了舅父等人的強烈反對,但是在母親的支持與肯定之下還是順順利利的成就了?;楹笠荒?,霞姐兒生下了兒子鶴鳴,而她的丈夫也在不久之后棄筆從戎,后來在北伐的時候在上海陣亡,剩下了霞姐兒一個人拉扯著獨子李鶴鳴。在隨后的幾年里,霞姐兒拒絕了諸多的追求者,一邊撫育著幼子,一邊致力于興辦村學,讓更多寒門子弟得以入學識字。對于女兒的興辦義學,紫芬非常的支持,不僅從財力上支持,還時常親自前往村小捐資捐物,母女二人在杭州鄉(xiāng)間漸漸有了活菩薩的美譽。

  后來,霞姐兒染上了肺癆,病情時好時壞,一直拖了兩年多最終還是歿了,這讓人至暮年的紫芬無比的傷心。自那以后,紫芬就將外孫鶴鳴帶在身邊撫育著,直到他念了大學又到美國去學開飛機。

  紫芬的兒子磐哥兒在日本留學的時候,偶遇了同為杭州同鄉(xiāng)的女留學生何靜怡,兩個年輕人一見鐘情,互相愛慕,最后在征得母親同意后,在日本舉辦了婚禮,后來又生育了二子一女三個孩子。對于這一個才貌雙全的兒媳婦,紫芬自是十分的滿意,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婆媳二人相處多年,十分的親密。

  前年,磐哥兒到北平就任后,花重金將自己家的舊宅從一商人手里買了回來,整修一新之后,去信邀請母親回北平住上一陣子。

  紫芬離開北平三十多年,本不愿再回到這里,但是在她心里最隱蔽的地方卻也一直記掛著舊日的那片紫藤,和紫藤花下的那個少年人。加之自從女兒離世后,膝下又只有這一個獨生子,如今他又身在北平,做母親的也自然更加記掛他的冷暖安危。而杭州的生意也因為前幾年在絲綢外貿(mào)商會的倡議下,本地經(jīng)營生繭、繅絲、紡織、印染、銷售、外貿(mào)等不同行業(yè)的大小商家都被本省最大的三和紡織廠吞并,紫芬自知這也是大勢所趨,于是便率先在收購協(xié)議上簽了字,自此成為了三和的股東,只持股分紅,不再具體參與經(jīng)營。

  權(quán)衡再三,紫芬最終決定北上故都北平,再到自己從前的宅子里住一住,再去尋一尋當年的那個少年人。

  而蔭山這邊,自打紫芬當年走后,他就一門心思的練功唱戲,對于父母家人頻頻提起的婚姻大事,除了推就是拖,總之就是不吐口。催的緊了,蔭山索性跑到外邊跑碼頭去了,一走就是一兩年,急的家里邊直跳腳,可是人家卻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仿佛與自己無關(guān)一般。

  直到三十歲的時候,母親病危,在病榻之上死死抓著蔭山的手讓他無論如何要在今年娶回個媳婦來,否則自己死不瞑目。蔭山為了了卻母親的心愿,加之自己年歲確實也大了,他這才娶了好友的妹妹為妻,總算是讓母親在臨終之時合上了眼睛。

  蔭山成婚之后,妻子一連懷了好幾胎,都沒能保住,直到將近四十的時候才生下了晚秋這一個獨生女兒,雖然是個女兒,但是總算膝下也有人承歡了。這也是為什么蔭山的女兒反倒比洪老夫人外孫都要年幼兩歲的緣由。

  如今,人至暮年的二人,在這北平城里再次的相遇,除了唏噓感嘆時光的飛逝之外,也只能相對一笑,心中縱然有難了的心愿和剪不斷的情緣,但是畢竟韶華已逝,流水無情,一切終歸是過去了。

  那一晚,洪老夫人對著窗前的一輪明月凝望了許久,而在北平城另一端的蔭山也對著那一輪圓月輾轉(zhuǎn)難眠,在她和他的生命之中,彼此都是如同這明月一樣溫潤美好又光亮的存在。

  一場紫藤花下的壽宴,攪動了多少有情人的心緒,無論是人至暮年的洪老夫人與王蔭山,還是正苦苦掙扎于愛河之中的碧君與子聲,都在這個紫藤飄香的季節(jié)里暗自在心海之間徘徊糾纏。

  洪府壽宴后的第二天晚上,心中放不下碧君的子聲遠遠的站在茂春戲院的對面,一直等待著碧君散戲出來。為了碧君,向來唱大軸戲的子聲將自己的戲調(diào)到了最前邊,戲一唱完,匆匆洗了臉卸了妝,他便坐車趕到了天橋這邊。

  等了好久,碧君總算是從劇院的后門里走了出來,子聲在暗處遠遠看著她和一同出來的幾個同伴一起順著西邊的街道向前走去。子聲知道,倘若自己此時將碧君叫住,說送她回家,肯定會如同前幾次一樣被她拒絕,甚至連個好臉都換不來。子聲打算暗中跟著碧君,搞清楚她究竟住在哪里,然后尋個時間去家里找她,與她好好的聊聊,將一直困擾他多時的疑問弄個清楚,如果碧君如君果真是自由的,那他愿意沖破重重阻力,退掉王家的婚事,與碧君攜手百年。倘若,碧君確實與佑君成就了百年好事,琴瑟又和諧,那他也只好祝福他們了,自此還拿碧君當自己妹妹一樣的看待。

  主意打定,子聲一路悄悄的跟在碧君的身后,拐過了兩個街角,碧君與幾個同伴道了別,朝另一條街上拐去。子聲正欲跟的再近些時,忽然見碧君轉(zhuǎn)過頭來朝這邊張望,子聲連忙閃到一處宅門的臺階上躲了起來。碧君朝這邊望了一望后,站在了路燈下,不再朝前走,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子聲本來就覺得,這大晚上散了戲,碧君膽子好大,一個人敢走回去,就不怕半道上有劫道的,這會子見她站在那里似是在等人,心里格外的好奇起來,碧君究竟在等哪個?莫非是她所謂的丈夫佑君?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應該不會,這么長時間了,并未見也未聽說佑君在茂春戲院里拉胡琴,那會是誰呢?子聲對碧君此刻在等的這個人格外的關(guān)注起來。

  碧君在那盞路燈下等了沒有多久,只見遠處跑過來一個人來。子聲在暗處仔細一看,心里立刻陰沉了下來,他看見從遠處跑到碧君面前的竟然是白晴方。

  自打上次,在義務戲散場后,遠遠的看見白晴方坐著車子將碧君從景和樓接走后,子聲就一直對這個白晴方心存芥蒂,心里面對這二人的關(guān)系也存著一份疑慮。后來,子聲心想可能自己是多疑了,以碧君的性格不似那些狐媚的女子,隨意的與男人們勾搭在一起,許是他們同在茂春唱戲,關(guān)系處的好,出于愛護晴方去接碧君也未可知,子聲自我開解了一番后,總算是漸漸淡忘了這一茬子事情??墒?,今天晚上,眼見著碧君在散戲后有些神神秘秘的站在那里等人,最終竟然等來的又是白晴方,任子聲再會自我寬慰,這次也不得不心生怨憤,對此二人的關(guān)系深深的懷疑起來。子聲心中有些糾結(jié)和傷感的想到:難道這就是碧君連番拒絕我的原因嗎?

  子聲決定今晚一定要探查出個究竟,看這兩人要一起走到哪里?

  碧君如往日一樣,散戲后在這處僻靜的街角等著后邊出來的晴方,與他一起回家。平日里,鎖頭會陪這碧君先出來,晴方等一會子后再跟在后邊來這里與他們會合,然后神不知鬼不覺的一起回到住處??墒?,今晚鎖頭因為第二日學校要交手工,便在家里用彩紙糊風箏,并未跟到戲班子來伺候,所以讓子聲誤以為碧君一人在等白晴方。

  碧君與晴方在前邊有說有笑的走著,子聲面色沉重的遠遠跟在后邊,前邊的兩個人聊的正在興頭上,壓根就沒留意到后邊跟著的子聲。一路上,望著兩個人親密的背影,聽著他們隱隱約約傳來的說笑聲,子聲的心里如同打翻了醋瓶子一般,充滿了濃濃的酸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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