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外,暮色已然西垂。那昏昏欲暗的天色籠罩著宮宇,巨大的失落感從上空砸下,仿佛訴說著這深宮中每個人的孤獨。
長生殿中,眾人得到陳奕派人傳來的消息后,都默默不語。只有青冥淡定地拿起手邊的茶杯,輕輕飲了一口。蘇卿晏看著天色已晚,下面每個人都好似各有心事,于是說道:“本宮也乏了,各位妹妹今日請回吧。”
嬪妃們起身告退,按序往外走著。衛(wèi)吟荷向來喜歡抱怨,于是跟著顧淑妃后面就開口道:“如今這方貴人也承寵了,以她不俗的家世,想必很快就不止是區(qū)區(qū)貴人了?!?p> 顧淑妃冷笑一聲,看向謝晚瑰和祁心妠,甚至還不忘看一眼沈霽月,心想這衛(wèi)吟荷的嘴巴是真不饒人。
祁心妠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yīng),聽著周遭的嘲諷和竊竊私語,她雖恨這際遇,卻似乎對方之斐毫無恨意。要說恨誰,她也只是恨謝晚瑰更多些。
沈霽月卻不同,她年齡尚小頭腦也不靈光,被家里的父兄寵著長大,書也沒念多少。在方之斐看來,她就是個既沒有智商,也沒有情商的人,偏偏這樣的人,也沒有出眾的樣貌。在這波云詭譎的后宮中,確實很難立足。若是不進(jìn)宮,倒是能過的無憂無慮。
沈霽月的眼中已包不住她強忍了半晌的眼淚了,她抬起手輕輕抹掉臉頰上一顆順勢滾落的眼淚,用另一只手拍拍扶著她的銀杏示意她走。
銀杏心疼的看著自家小姐,扶著沈霽月快步離開。
青冥向來是見不得她們議論方之斐,也準(zhǔn)備帶著花簇趕緊離開。
而謝晚瑰更是不在意,她雖討厭方之斐,但如今一心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有這個孩子在,她總是心里比旁人更踏實些。
“貴嬪娘娘請留步?!币粋€宦官走近,對著正準(zhǔn)備往前邁步的梁以山說道。
眾人聽到動靜也停下腳步朝這邊望了過來,只見來人是楊慕寒的徒弟,尹莫離。既是徽猷殿的宦官過來,自是傳達(dá)圣上的旨意的。
“尹公公有何事?”冬彌上前請安,替后面站著的梁以山發(fā)問道。
尹莫離是楊慕寒的徒弟,是從陳奕入主東宮時開始近身伺候的,如今徽猷殿除楊慕寒外,也便就是他了。
尹莫離俯著身,對著梁以山說道:“貴嬪娘娘,奴家是來接您去紫竹軒的,軟轎就在前面,請您隨奴家去吧?!?p> 此話一出,眾人也明白了這是要接梁以山去侍寢的意思。
祁心妠想都沒想,問道:“不是說陛下今晚去了秋起苑嗎?”
紫苑一聽趕忙小聲地在旁邊提醒道:“良人說什么呢!”
祁心妠也意識到自己問的不對,她看了一眼梁以山,可從梁以山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她趕緊跪下請罪道:“貴嬪娘娘,嬪妾多嘴了。”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梁以山怎會發(fā)作。她笑了笑,俯下身扶起祁心妠,溫柔地說道:“妹妹無需多心,你問的正是本宮想問的?!?p> 尹莫離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擺出“請”的手勢,恭恭敬敬地讓出路,在一旁等待著她們說完話。
袁晚秋看著眾人都在朝這邊望,卻也知道尹莫離不會回答,便往前走了兩步說道:“陛下圣意有變,也是常有的事,天色已晚,大家都各自回宮吧,不要在皇后娘娘的殿外叨擾了?!?p> 袁晚秋作為一品賢妃,說話自是分量極重的。況且她滿腹詩書,明理通達(dá),袁老大人又是圣上的恩師,就連陳奕都對她十分尊重。她為人和善溫和,又從不屑行勾心斗角和爭風(fēng)吃醋之事,且不像顧汀蘭那樣驕傲張狂,眾人向來是尊敬她的。
聽見袁晚秋這么說,大家都俯下身,對著袁晚秋和顧汀蘭說道:“嬪妾告退。”
梁以山告退后,起身朝著尹莫離指向的軟轎走去。
顧淑妃冷哼一聲,瞟了一眼袁晚秋,扶著康心的手便往回走,衛(wèi)吟荷自然是緊跟其后。祁心妠見梁以山已走遠(yuǎn),也長舒一口氣向反方向走去。
剛剛熱鬧的長街,隨著眾人的散去變得靜謐下來,空氣中隱隱彌漫著味道不同的香粉,混雜著這詭異的氣氛,仿佛是為剛才的修羅場的終了拉起了帷幕。
衛(wèi)吟荷看著顧汀蘭臉色不好,便生氣地說道:“姐姐您還未發(fā)話,有她袁賢妃何事?”
“她到底根本宮一樣是同為皇后娘娘協(xié)理六宮的一品妃,況且她向來深受后宮眾人愛戴,此時不逞威風(fēng),待到何時?”顧汀蘭回答著,卻也沒扭頭看衛(wèi)吟荷一眼。
衛(wèi)吟荷趕緊補充道:“雖說如此,但姐姐您到底比她先進(jìn)東宮,論年齡和資歷您都在她之上,況且姐姐深受陛下寵愛,她也是比不了的?!?p> 顧汀蘭聞言又驕傲地微微揚起下巴,她覺得衛(wèi)吟荷說的話很有道理。不管是資歷還是寵愛,自己都是在袁晚秋之上的,論家世也是不輸她的,可不知為何這宮里的人卻總是更尊重她些。她想不明白,衛(wèi)吟荷也想不明白。
衛(wèi)吟荷見顧汀蘭被她哄的開心,便趕緊俯下身告退:“天色漸暗,嬪妾就不叨擾姐姐了,姐姐乘轎回宮吧?!?p> 顧汀蘭回了昭陽殿,也覺得有些乏了,便靠在寢殿中的軟塌小憩??敌妮p輕喚了聲:“娘娘?!?p> 顧汀蘭睜開眼看向她欲言又止的眼神,知道她有話要說,便將寢殿的人都遣了出去,也包括珊瑚。
“娘娘,夫人派人傳話進(jìn)來說找到了當(dāng)年押送流放人員的兵卒。”康心說道。
顧汀蘭聽到此話,坐直了身子,問道:“如何?”
“那兵卒說,野穆家確實發(fā)配了兩個尚未成年的孩子,但都死在路上了?!笨敌睦^續(xù)剛才的話說道。
顧汀蘭繼續(xù)追問道:“男孩女孩?可確認(rèn)是死了?”
康心見顧汀蘭有些不放心,安撫道:“娘娘您不要擔(dān)心,聽那兵卒說是男孩?!?p> “死絕了就好,若是野穆家還留下什么人,可是后患無窮?!鳖櫷√m嘆了口氣,擔(dān)憂地說道。
“野穆家已經(jīng)全族被滅,唯剩下流放的兩個男丁也死在路上,就算是沒死,在那山高水遠(yuǎn)的地方做苦力,哪有機會回來報仇呢?!笨敌臄蒯斀罔F的說道。
顧汀蘭苦笑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看來方貴人身邊那個陪嫁就只是碰巧生了張和穆之容一樣的臉罷了,說來她也真是天賜的福氣?!?p> 康心是顧汀蘭母親身邊的,在顧夫人院中看著顧汀蘭長大,當(dāng)年顧汀蘭嫁入東宮,顧夫人不放心女兒,便將自己身邊的仆人也陪著進(jìn)了東宮。她成熟穩(wěn)重,年齡跟顧夫人差不多大,自然見識也不是一般的小丫頭能比的。
康心聽著顧汀蘭的話,聽得出她的擔(dān)憂。從當(dāng)年的東宮太子,到后來登基成為天子,圣上始終只愛他的青梅竹馬穆之容。穆之容的死對他打擊很大,如今來一個與她長相相似的人,圣上一定會在她身上傾盡思念之情的。
“長得再像也只是替身,不是真人。朝夕相處之間,圣上總能感受出不同,若再犯下什么大錯,她頂著先皇后那張臉,豈不是更加冒犯?!笨敌恼f道。
顧汀蘭不得不佩服康心這話說的是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