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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異志

諸事惑

奇物異志 引魂香 4798 2021-06-26 23:15:18

  陰風(fēng)細雨中,往日里飄搖著的長幡被浸濕后萎靡不振的搭在旗桿上,像是只垂垂老矣的壁虎。

  天頂那顆大樹繼續(xù)生長著,如今已經(jīng)蓋滿整座城池,如一頂大傘,將一切遮蓋在樹蔭下。

  府邸中,一身黑衣的漢子坐在主座上,他身旁的副座則坐著個一身白衣,身子瘦弱,臉色也蒼白,一副病怏怏模樣的儒生。

  一眾拿著哭喪棒的陰差戰(zhàn)列兩旁,府衙外,身披紅裝的朧月緩步走進門內(nèi)。

  只是,在入門之前,有鬼差道“老爺面前,得顯出真面目?!?p>  面對好心提醒的鬼差,女子只是莞爾一笑,她手按在面紗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繼而小聲說道“奴家臉有丑疾,還望老爺贖罪?!?p>  說著,便也不猶豫,一把將那薄紗扯掉。

  輕薄的面紗被揭露的那一刻,一陣寒風(fēng)掠過。女子右半邊臉上斑痕溝壑,像是被人拿刀一筆一筆的劃過,好似稚童用樹杈在泥地里亂劃,殘忍異常。

  面對如此恐怖怪異的一幕,幾位鬼差臉色如常,甚至連多看一眼也沒有,只是往前走著。

  來到正殿前,那出手的黑衣漢子打眼瞧了瞧女子,嘴里嘖嘖道“難怪你這娃娃總拿著塊布遮臉?!?p>  朧月只是笑意盈盈的行禮道“拜見七爺,八爺。”

  白衣男子點了點頭,他面無表情道“直接開始吧。”

  朧月起身,從懷中取出一塊翡翠玉闕,朝地上一淬。

  玉石四濺的同時,一團濃墨的影子也飄散而出。

  白衣男子目光如炬的盯著,黑衣男子抱著個胳膊正襟危坐,顯然二人正是為此而來。

  站在城墻下,望著那高聳石壁,默默嘆了口氣的我,有些懊惱。

  為什么沒有直接拒絕那小子的要求,這再進城去拿回他師傅的遺體這種話,他也能說的出口。

  可能是上輩子欠他的,我萬分不情愿的情況下還是回過頭來,重新審視著這座化為鬼域的城池。

  料想,這一時半會不一定完工,也許朧月還沒走,也許城里還有其他幸存者之類的。

  蹲在地上,細細思索的我,其實一直在想,朧月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潛入到城里,而且神不知鬼不覺的種出那么大一顆樹來的。

  我看著天上那漂浮著的巨樹,根系粗短根本觸及不到地面,便是屋頂也碰不到。順著二者空著的間隙,我陷入沉思。

  無根木,這種東西太離譜了。世間萬物皆是依靠土地生根發(fā)芽,厚澤萬物。若非神木,怎么可能憑空生長。

  “神木?”我盯著那巨樹看了半天,就在這當(dāng)口,一朵青紫火焰悠悠然飄下落在屋檐,然而就在這時我看見一縷青煙從先前落下火焰的地方升上了當(dāng)空。

  那青煙極為稀薄,風(fēng)一吹便散,但上升的方向又著實是朝著大樹。煙霧雖薄,但上升的方向總歸不會有太大改變,若是此樹是以火焰為根,青煙為脈或許能解釋的通。

  但就算知道是怎么一種生長的方式,也解釋不了它是如何被種上去的。

  此刻,我腦海里不斷的思索,想到張福生和我說話的種種,聯(lián)想到原先遇見的那個道士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回憶起我在屋檐上看到的棋盤位置,生門一邊是位于街道中的巽位。

  巽位木卦,我將左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而后開始第一次的指訣定掛。

  老實說,起卦這方面我是真沒研究過,山醫(yī)命卜相也沒個人仔細教過,大部分都是自學(xué)。跟著看看書,后來隨師姐學(xué)過一陣子。

  隨著口訣的最后一聲落下,我盯著左手無名指上指節(jié)的坤位,陷入了思考。

  還是土!

  也就是,最終還是回到了那火焰或者說是青煙的問題上了。

  只是這種結(jié)果對我而言還是有近乎于無。要能理解這種算出來的東西,就需要看懂外應(yīng)。

  外應(yīng),把這兩個字拆開。外,是外面的意思,是指卦象、盤符、之外的東西,一般是指人世間的你若能看到的感知所有東西。應(yīng),是對應(yīng)的意思,是指,外面的物象對應(yīng)什么樣的卦象或者盤符。

  合在一起就是指世間萬物對應(yīng)的卦象或者盤符,這個是卜算一法中最吃經(jīng)驗,也是最難的。

  嘆了口氣的我,又把目光放回到了城墻之上,尋思著,要不還是找朧月試試。

  殿內(nèi),氣氛一度十分凝重。

  黑衣服的大漢正招呼手下,看樣子是打算親自帶隊。而白衣服的儒生則面無表情,他朝站立良久的朧月招了招手,道“說的都已經(jīng)很詳細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闭f著他兩眼看向眼前女子,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道“生死簿上無仙凡,但也有些例外。比如,你為何不在其上?”

  朧月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她愣了下,隨即回過味來,但那白衣服的儒生卻沒有再多說,只是起身。站在門口已經(jīng)吩咐妥當(dāng),此刻有些迫不及待的黑衣大漢見白衣起身,忙道“都安排妥當(dāng)了,咱們馬上動身?!?p>  白衣儒生點點頭,手上一翻,一塊紗布赫然出現(xiàn)在掌心。

  他朝朧月遞了過去,道“冒昧了?!?p>  朧月也不客氣,朝著白衣儒生莞爾一笑,接過面紗往臉上戴去。

  城內(nèi),所有陰差皆是散去,那諾大的巨樹也開始崩塌。

  城中陰氣退散,天空復(fù)又清明。

  好不容易進來的我,瞧著眼前一幕,委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大街上空無一人,沒有陰差和道士,城內(nèi)也沒有絲毫打斗過的痕跡。

  就在這一片安靜中,突然,我聽到一聲呼嚕聲。

  我朝腳下的屋頂,俯身下去,側(cè)著耳朵聽。

  那呼嚕聲又起,而且還很有節(jié)奏。

  心中想著,該不會是錯覺,隨即開啟神識,掃查著四周,竟然發(fā)現(xiàn)屋子里全是活人的氣息。

  有的悠長,有的急促,但無一例外都是人的氣在活動。

  我翻下屋檐,朝一戶人家徑直闖了進去,誰料驚醒了人家。

  在面對眼前男人的質(zhì)問,我的大腦卻有些停轉(zhuǎn)。

  氣息很足,也沒有虛弱,甚至連一絲受了陰風(fēng)洗滌的不適也沒有。

  我沖出屋子,漸漸感受到更多人醒來,而抬頭看了眼天空,陽光漸漸要升起,此刻是將至天明。

  行走在熱鬧的街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俗世里的情感。有被店家宰了叫囂著的小伙,有那三兩婦人為了根菜互相挖苦爆料的。街頭,孩子們穿梭在人群里,嬉皮中,有那手拿糖串的摔了一跤,糖果碎在泥地里,孩子臉皺成個八字,眉頭一顫一顫,仿佛下一秒就得嚎啕大哭。

  這一切都太過真實,但也襯托的前不久的生死越發(fā)的虛幻。

  我站在一家賣早點的小鋪前,面對一籠包子,陷入了思考。

  “誒,你說這府衙將軍他…”我試圖去找人搭話,看看到底有沒有人意識到自己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將軍?將軍怎么了?”一個小哥滿臉疑惑的回頭看向我。

  “將軍的病…這得有人來治吧,那那些道士啊,人呢?怎么一個都沒見著了?”我裝作不經(jīng)意間的追問,那小哥搖搖頭,似乎看到我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好生安慰道“兄弟,看你這一身道袍打扮,看樣子是也打算去府衙里試試運氣的。我告訴你,晚了。將軍的病,前幾天好了。你呀,來晚一步咯。”

  小哥說著還拍了拍我肩膀,我只是默不作聲。在離了那攤位,獨自一人去府衙的位置。我打算先從事情的中心點開始調(diào)查。

  這個世界上,存在很多能人異士,其中不乏有會幻術(shù)之類的。

  但,經(jīng)歷過多重夢境輪回以及麋鹿的幻境。我自認(rèn)為,自己對于幻術(shù)的分辨力還是很高的。

  可眼下,這諸多事宜,要是不用中了幻術(shù)一詞,還真無法輕易解釋。

  府衙門口,已經(jīng)有士卒在那站崗了。和尋常府邸門口的布置并無區(qū)別,若非我先前來過定要覺得是我自己眼花糊涂了。

  我站在不遠處,透過神識觀測到,里外除了明哨之外,還有幾處暗哨,位置大都把府衙封死了,絕無偷溜進去的可能。

  對府衙用道術(shù),這種事情一直在我考慮之外。

  道術(shù)一途,其中多以正陽之氣為引。而府衙處,且不說是正氣最多而且其中煞氣也重,天然就是一處小結(jié)界,道術(shù)在其中很受影響。

  這也是,在府衙里,很少有人會做法陣,更多的也只是調(diào)整風(fēng)水這些。

  更要命的是府衙門上掛著的門神以及門口蹲著的石獅,怕不是一照面,就得現(xiàn)出法身來。

  從上面走的話,又會被那幾只狻猊盯上。學(xué)道也就這點不好,但凡有點道術(shù)就能激活這些鎮(zhèn)宅獸。

  硬闖是不行了。

  我盯著旁邊的一個打瞌睡的門衛(wèi),心中想到,那蒙混進去試試咯。

  府衙門口,兩個士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這大白天的站崗就這點不好,不好偷懶。

  早先有個新來的,大早上蹲門口睡著了,被督察看見,直接圍著城,跑了三圈,據(jù)說跑下來,腿都腫的老大。

  而聰明點的,都懂得跑旁邊亭里歇會兒,要有人來查,只說去茅房了,便也相安無事。

  這不,起了大早的門衛(wèi)甲,張大了嘴巴,他實在有些熬不住了,便請辭去旁邊歇會兒。

  大約過了半柱香,乙打著哈欠,看著甲晃蕩著步子走了過來,隨交接道“你這睡不著?。恳埠茫屛胰バ?,昨晚也不知怎的,困的要命,一晃就睡過去了,連我家那母老虎打呼都聽不見?!?p>  甲也不做聲,只是在乙路過時,拿手揉了揉臉,似乎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就在乙消失在路上之后,穿著甲的衣服的我來到門口。

  先看了看兩旁的石獅子,又瞅了眼門上刻著的門神。

  果然,都是守規(guī)矩的,正好井水不犯河水。

  我對著門神恭敬的行了一禮,而后念起了請神咒來。

  不消片刻,門上兩尊門神落地,其中一位大喝一聲“爾等何人?”

  我報上自己的出身,這才開口說道“小道來此,特問尊神一件事。前些日子袁城有將軍犯事,故而在此開判所,然今日判所離除,城中卻無半分變故,特來詢問尊神是否知情?!?p>  此番話,讓兩位門神也一愣。

  他們彼此相視一眼,道“不曾聽聞。”

  我眼神微微瞇了瞇,心說不對勁,很不對勁啊!念起送神咒后,隨著二位門神消失,我這心里越發(fā)有些后怕。

  這府邸,看樣子也沒必要進去了。

  望著大門,我將頭盔按了按,心下想到“大鯉此刻在張福生身邊替我照顧著他,而城中一事,顯然是地府的手筆,不然以黑蓮的手段,能在不影響滿城人的情況下布下如此大局,這手段著實是有點離譜了?!?p>  “這里面水太深,不是我能趟的了的?!蔽野底宰聊ブO肫瘅缏箍偤网f師爺說起天下大亂,可實際上,人間只有西北那一片有傳在進行戰(zhàn)爭。

  而妖族在人間的活動也僅僅是妖星降世那幾年,后來被道教鎮(zhèn)壓下去不少。明面上妖族破壞合約,可那僅僅是一些低修為的。妖族中至少沒有妖帥級別的明著發(fā)出聲明來,所以諸天之盟還是有效的。

  至于說,什么魔教,黑蓮之流,算起來,可能最多也就是個一流大宗門這種勢力,而道教中,只要神皇派和玄門還在,那么注定只能是邪不壓正。

  至于東海遺族和南海的散仙會盟,一直是游離在人世之外的。

  然而此番,地府暗地里做出這事來已經(jīng)很不尋常,可一整座門派都消失,這風(fēng)聲他怎敢保證不傳播出去?

  而且,能驅(qū)使地府如此的行徑是?

  我深吸了口氣,腦子里卻只有一個詞“妖星…”

  先不急著走,而是回到最開始的那間屋子。

  我回憶著尋平帶我來時做的每一個動作,走的每一步路。但都沒有問題,我順著記憶里那棵樹的根系所在,在附近開始尋找起來。

  如果是普通的黑蓮奸細,那么必然不敢大張旗鼓,只能偷偷摸摸的。

  我望著地上,嘴里念著,“土?土…土”眼瞅著旁邊道路上,尋思有可能是挖東西,需要的時間不多,也不會吸引什么注意力。

  而且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那么屋舍后面巷子拐角這些…

  順著這個思路,我在附近仔仔細細的找了個遍,最終發(fā)現(xiàn)地上的一個洞。

  蹲在那洞前面,觀察了下,剛好一個巴掌大小深不見底。不像是動物打出來的,那么,這么小的洞能干什么?

  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間,似乎我聞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

  意識到可能有什么不對的同時,爬下來,在洞口仔細的聞了聞,果然空氣中有那么一絲淡淡的煙火氣,那味道是紫灼青焰焚燒后留下來的。

  聯(lián)想到火焰聚起來的煙才是樹的根系,那無根木也許就是從這小小洞里長出來的。

  但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長這么大,也就是,這洞也不一定只有一個。

  順著這種想法,我在附近又找了找,然后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不到二十丈的距離,便又出現(xiàn)了一個洞,這次還是同樣的味道。

  “看來,黑蓮的信徒,所做的事情便是這個?!碧崆安贾煤脙x式,只需要等待啟動的時機。

  我拍了拍手,所有道士估計都是被地府給處理了,而紫虛真人那邊不可能不察覺,但能悄無聲息控制住一位道門掌教,多半是有一位內(nèi)鬼,而且職位還不低。

  聯(lián)想起之前院子里,那個猥瑣的道士,看樣子就是他了。而據(jù)福生描述,朧月壇主似乎能通過火焰操控并抹除一段時間的記憶。

  失憶…

  想到這兒,我望著洞口,同時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

  說著,身子飛也似地朝城外跑去,一路上,我腦子飛速旋轉(zhuǎn)著,地府既然敢辦這事,自然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紕漏。

  而朧月能放他已經(jīng)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輕易放走張福生,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隨著我來到小屋,大鯉飛回到我的身邊。

  看著還在昏迷的張福生,我小心上前,將他晃醒,道“福生,福生,你醒醒,你還記得我嗎?還記得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嗎?”

  張福生虛弱的睜開了雙眼,但見他瞳孔灰白,兩眼渙散,一副垂死之人的模樣??粗荒橁P(guān)切的我,表情有些僵硬,許久,他才道“這是…哪兒?”

  至此,我心里冒出了一陣怒意。

  “原來,這就是你為何如此放心的原因了。”望著床榻上又陷入昏迷的張福生,我努力平復(fù)著內(nèi)心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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