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啊北大荒！
我坐在那高高的山頭上，迎面望向一輪金燦燦的陽光。
身旁的巴衛(wèi)迎著太陽的那一面像是被鍍上了黃金，而背對著光的那一面則似被潑了臟水，和長在臭水溝里的癩蛤蟆很像，身上長滿了斑點。
“沒打贏？”我望著遠(yuǎn)處的太陽，思量著，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巴衛(wèi)沒有回答是或否，這一刻，他沉默的像是陰云籠罩后的月亮。
我試圖安慰道“沒事，我以前老和別人打架也沒怎么贏過，當(dāng)然，打架是不好的，也是不對的?！?p> 巴衛(wèi)也許覺得沉默過于不尊重我，所以，他打破了沉默，問了句“你也沒打贏？”
很好。我心里對于巴衛(wèi)的主動開口是呈欣慰的態(tài)勢，但他顯然是不懂什么叫語言的藝術(shù)。不過，作為一個早就與時代脫軌的人，我并不會苛求他什么。
于是，我們又回到了最為渴望的安靜里，彼此都沒有再繼續(xù)打擾。
然而，就在這萬籟俱寂里，原本我是想等著看完日落再去看一看夜晚的星星，沒想到，一個家伙主動跑了出來。
還穿著那身青白道袍的李天一背著個手，走到我身后，他彎腰俯身看我。
“嘛呢？擋我視野了！”我這正躺地上，就看見李天一那濃眉大眼伸著脖子擱那看我。
“你還有心情看風(fēng)景奧？”這位棲云宗的祖師爺像是突然開了竅，竟然主動開始關(guān)心起我來了。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唉了一聲，躺在地上，一副我能怎么辦的表情，道“人家不借，我還能去搶不成？”
李天一嘖了嘖嘴，他嘴巴一癟，似乎是在為我抱不平，“確實，這打也打不過，偷也沒法偷，不在這兒看風(fēng)景還能干嘛？”
我聽這廝話里話外都是在埋汰我，于是也不管了，隨口道“那你有法子，你去把那什么圣主給他搞定了！就知道擱這說我，人家巴衛(wèi)好歹也還能給咱壯壯聲勢不是…”
意識到我這話又激起某位拐角里的人的傷心時刻，于是趕忙又補充道“啊，這…這魔人呢都是比較兇殘和狡詐，咱也不稀得和人家比個高低。嗯，不稀得這樣做?！?p> 那主動出來的祖師爺?shù)故桥牧伺囊滦?，也學(xué)我抱著個腦袋，翹起二郎腿，躺在草地上。
山風(fēng)徐徐吹過，李天一的聲音好似山風(fēng)的間隙，他悠悠嘆道“不曾想百年未見，當(dāng)年縱橫西域后又落得個身死道消重新為人的白虹上將，如今成了西邊的圣主。可嘆吶，可嘆?！?p> 我聞言挪了挪腦袋過去，臉上希冀著舔著張臉笑道“祖師爺？你這兒知道點內(nèi)幕？”
李天一閉著眼，似在假寐。
我被他勾的心癢癢道“你知道啥就說啥，還擱這兒賣關(guān)子，沒意思了啊！”
那草地上悠然自得的某家伙臉上掛著抹賤兮兮的笑，道“你不是要等星星嗎？我再陪你等會兒?！?p> 嘿！我心里這暴脾氣可就上來了，于是我啪的一下就翻身起來，那李天一嘴角翹起，他似在提醒著什么道“好些日子沒上供了啊”
我深吸一口氣，從懷里摸了摸，還真摸出一截香來，我搓了搓手心給他點著。火焰眨眼熄滅，那香霧寥寥間，竟一絲不剩的都飄到地上躺著的悠閑男子口中，等到香都燒完，李天一才張了張嘴，似打了個嗝，他悠悠然起身，一只手斜倚著身子，抬起那雙劍眉，臉上卻是掛著副剛剛收受完賄賂的油膩笑容。
他拍了拍我肩膀，道“其實呢，我還真和這流蘇有過交情，不過當(dāng)年我才剛剛躋身真人境，還在為宗門籌集事物，于隴右道一處集會上認(rèn)識的?！?p> “需要提醒你的是，此人曾與魔道魁首厲紅顏有過接觸，而厲紅顏則是黑蓮座下的炎月壇主?！崩钐煲坏脑捊o了我一些啟發(fā)。
“怎么這些事情背后都有黑蓮，這個黑蓮到底是何許人也？”我問出了一直以來的困惑，遙想當(dāng)年第一次遇上黑蓮里的姬朧月，雖然體驗不算太差，但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兇險異常，而隨著進(jìn)入神皇派，里面那場策劃中，三到四位黑蓮壇主齊出手，差點就顛覆了整個神皇派。
而據(jù)后來詢問了下女人才知曉，那神皇派的大師兄，宗政一心所化魔念便是黑蓮座下的霧月壇主，而山中曾配合夢貘重傷過王正清的那位女子則是殘月，而自己對抗的混元陰火的主人原名照夜清，乃是玄月壇主。
“本來，黑蓮勢力不過是近百年來一股新近的最多二流層次的邪教，但近些年異動非常，背后似乎有妖族和地府提供幫助，以至于，原本十三月壇的實力陡然間上升了一個層次。據(jù)我估計，黑蓮恐怕是天上的某位大人?！崩钐煲辉挷桓艺f死，而是繼續(xù)道。
“厲紅顏這個魔道魁首其實并沒有她名字里表現(xiàn)的那樣，總的來說，是個還蠻有女人味的…咳咳”似乎意識到不該在小輩面前說這個，他咳嗽了兩聲，扯開話題。
“厲紅顏于百年之際無故身死，而空出來的炎月之位很快就被人頂替上了。黑蓮中十三月壇壇主都自帶一種特殊的火焰能力，而這炎月壇主身上則是黑色的魔火，能點燃人心底里的欲望，就像種下一顆顆魔心般?！?p> 李天一的話語到這兒已經(jīng)不難聽出，這流蘇百年前曾轉(zhuǎn)投入這黑蓮門下，還極有可能坐上了炎月壇主的位置。
我腦子里開始細(xì)想，一個個念頭閃動間，似乎記起那日，王正清在山上提到，魔念一心說，這混元天珠是他成神前的最后一步。
魔念…魔火…我突然好像抓住了一點什么想法，于是問道“你可知混元天珠早先時候的來歷？”
李天一眉頭一挑，他道“早年，妖王掃清族內(nèi)嫌隙，從天之南砍殺用以頂替天柱的洪荒之獸，其血肉筋骨鑄造有十件含有強大力量的混沌邪物?！?p> 我繼續(xù)問“那些洪荒之獸你可有了解？”
李天一皺著眉頭，似在思索，他手掐指訣，用以輔助回憶，末了他突然倒吸了口涼氣，我趕忙問“怎么了？”
這次，李天一的表情罕見的有些凝重，他道“我剛剛替你用卜算的法門去查了，意外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洪荒之獸的信息全被封鎖且有人在刻意干擾。”
對于這一回答，我似早有預(yù)料般，沉重點了下頭，道“早先我曾近距離接觸過那混元天珠，其上兇邪性被凈化的七七八八，但內(nèi)里蘊藏的卻讓我覺得有些不適。那并非是所謂的天地道法，而是一種扭曲抽象的…像是規(guī)則?！?p> “規(guī)則？”李天一望著我，這位見識閱歷頗豐的道士沉吟良久，我見他不說話，只當(dāng)是思考著我話語里的意思。
倒是旁邊的巴衛(wèi)插了句嘴道“那是神明的權(quán)柄?！?p> “權(quán)柄？”我和李天一一齊回頭望向那個一直沉默寡言的家伙，巴衛(wèi)悠然的望著遠(yuǎn)處已經(jīng)漸漸斑駁下去的天空。陽光被海浪般的黑色一層層覆蓋，橘紅色的天空像極了海岸邊的潮汐。
“古老年代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諸神的允許下進(jìn)行，而被具象化的規(guī)則便是權(quán)柄。而這兒也是他們相互間爭斗的原因?！?p> 我看著落日下漸漸隱沒去顏色的巴衛(wèi)面孔，掌心升騰起一團(tuán)燃燒著的赤紅火焰。
李天一似有所思，他喃喃道“當(dāng)年無量老兄也和我提過類似的話，只不過他說的是道果，且這道果并非獨有，而是取自三十三重大赤天上的行道樹?！?p> 我將這個概念重新整合了下，因為李天一至多在天人得悟的時候去過地府查過一次自己前世過往，但很顯然不包括最開始有關(guān)冥神的一切。
所以，大致清楚前因后果的我，將很多信息串聯(lián)起來反而沒那么難以理解。
當(dāng)初一心口中的成神，想來意思可能被我們曲解了，并非只是簡單的得道飛升，而是想要貨真價實的將自己變成一尊從歷史中蘇醒的古代神袛。
參考我自己，除了擁有能承載一尊神靈的軀殼外，最重要的一點應(yīng)該是與之相對應(yīng)的某樣?xùn)|西。是權(quán)柄嗎？
本來我的很多疑問都有一個很好的詢問對象，可那家伙整天整天的玩消失，見她一面比登天還難。最主要的是這家伙的一大愛好就是喜歡坑我。
每當(dāng)想到這里，我都忍不住的齜牙咧嘴，不由得想大罵一聲，但最終還是礙于人多，只好作罷。
“有沒有一種可能，黑蓮聚集起來的這些個壇主中，他最想做的其實是將其中一位培養(yǎng)成能完美承載一尊古神的容器？”
順著我話語里的意思，李天一果然腦子轉(zhuǎn)的飛起，他接著發(fā)散思維道“目的有可能就是為了奪取其他的權(quán)柄?！边@很符合天上至今百年以來的混亂情況。
我不清楚我的猜測是否準(zhǔn)確，但結(jié)合目前來看，大的方向應(yīng)該是不會錯，而從流蘇這位圣主的狀態(tài)來看，他似乎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在他身上，有抑制不住的其他因素對抗著他本身的意志，我甚至都能聞到那股來自腐朽年代里的瘋狂。
就算能成功，以他目前是狀態(tài)，又有幾分是自己呢？
想到這兒，我不由得有些后悔，與其在這兒笑別人，倒還不如多擔(dān)心擔(dān)心我自己。
“話已至此，那這與如何從這位圣主手里拿到那件可能存在也可能并沒有的神兵有何關(guān)聯(lián)？”我不由得腹誹了李天一幾句。
李天一卻眨巴著眼睛，他一副你怎么還沒明白我意思的無奈道“搞清楚了這圣主和誰有關(guān)系后，咱不就好去問人了嗎？”
我還是沒明白他的意思，就見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你想想，咱上頭還認(rèn)識哪位?。俊?p> 被他這么一說，我靈光一閃，忽的開口道“呂祖！”
可隨即我疑惑問道“你當(dāng)初不是斬去我前世的諸多因果了嗎？”
李天一無奈的攤了攤手，道“我當(dāng)日是和她做了這么一筆生意，可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所以，千萬不能和女人談條件?！?p> 念此，我突然想起一個疑惑，遂問道“你和那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吭趺磁乃缒銤M門？誒…你別走?。 ?p> 李天一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這老小子確實，來去從來也不打聲招呼，特別沒有禮貌。
好奇歸好奇，他要是不說也就算了。
巴衛(wèi)依舊坐在那兒，他目光中還帶著一些的憂郁，似乎還沒從那場失利中走出。
我只能安慰他道“今時不同往日，隨著一些修煉和戰(zhàn)斗方法的不斷優(yōu)化，很多古老的方式都已經(jīng)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p> 就在我安慰完，巴衛(wèi)又想向我請教有關(guān)現(xiàn)今戰(zhàn)斗時的一些技巧。
這我哪會兒?。康?，對于巴衛(wèi)，我一向都是保持著一個神秘且極富個人魅力的正面形象，于是我對他說，真正的武術(shù)從來不是尋求外在的能力，而是向內(nèi)尋求力量。
我也不知道巴衛(wèi)聽懂了沒有，從我說完這句話開始，他就每天一個人開始琢磨起這句話，看到他愿意動腦子去思考了，我感到欣慰。
自從上次李天一出來和我談過之后，我知道自己該去找天上那位好好談?wù)劊煽嘤跊]有合適的材料，總不能隨隨便便畫個符就給人喊出來吧。對于一位態(tài)度不明的真仙，我心里并不輕松。
思來想去，準(zhǔn)備好一些必備的材料后，于一天清晨，太陽初升之際，我開始了請神的儀式。
沒有三清鈴，只能用找到的一枚駝鈴作為代替。
朗誦聲里，一團(tuán)稀薄的煙霧開始彌漫開來。這是一種特殊的草葉燃燒形成的，煙霧不大，也不嗆鼻子。配合上漸漸爬升上去的日頭，顯得荒涼而沉重。
巴衛(wèi)以及大鯉都待在遠(yuǎn)處旁觀，因為耐不住性子，大鯉追著一縷稀薄的風(fēng)騰上云霄。
在清晨的日光里，極西之地像是層層毫無波瀾的的荒原上的一座小島，環(huán)繞著它的是荒漠，是雪山，是一望無際的遼闊與貧瘠。
大鯉望著遠(yuǎn)處那慢慢升起的滾燙火球，它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的迷茫和向往。
一聲嗚咽，像是深海里發(fā)出嗡鳴的鯨魚，它嗚咽著朝著還殘留著黑夜的天空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吶喊。那聲音似乎穿透了云霧，透過遠(yuǎn)處波濤阻隔下反射到人間的光。
我盤腿坐在原地，隨著我雙眼睜開，一個虛幻而又透明的聲音直接穿透九天之上層層阻撓的云海，直達(dá)我腦中。
“何事，找我？”那聲音如平地乍起的云霧，似在天頂，而如今卻只得于這西北一角與我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