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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異志

中秋特別篇:新舊之交

奇物異志 引魂香 5225 2022-09-10 19:39:28

  “話說,祖師爺每次消失之后都會去哪?都去干啥了?你知道嗎?”

  蹲在地上,我一只手向前托著,蚯蚓大小的大鯉在掌心處啃著半截月餅。聽到我的問題,這小家伙似乎也開始動腦子了,它很認(rèn)真的想了想,繼而朝著我叫了兩聲。

  “嗯…你是說,他會不會跑出去玩了?這很有可能,但小朋友,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前天你是不是把我衣服給咬壞了?”

  提到這茬,大鯉可就不說話了。它嚼吧嚼吧的把手心里那塊月餅給吃完,隨即一聲不吭的飛到我懷里再也不肯出來。

  我看到這廝耍無賴頗有種小孩子難管的心思。

  回頭看了眼洞府內(nèi)掛著的那些大紅燈籠,心說“這又不是過年,掛這玩意做什么?”

  門前幫忙的妖精是尋白不知從哪蠱惑來的。這廝向來是不做好事,專職坑蒙拐騙,我看著這幫子還未成年的小妖精,心中涌現(xiàn)出一陣憤慨。

  “雇傭童工可是犯法的!”

  那邊,靠坐在椅子上,像個包工頭似的,對著一幫打雜的小廝頤氣指使,尋白真真是吃人血饅頭的活畜牲啊。

  見我走來,這貨不知哪學(xué)的吹了個很響的口哨。

  我和它也有段時間沒見過面了,當(dāng)初我還少不更事時,沒少被這廝呼來喚去當(dāng)差役使喚,現(xiàn)在身體強(qiáng)健道法有成,它就不愛搭理我。

  好一個始亂終棄的花心大蘿卜。

  “喂,見到李天一了嗎?”

  我態(tài)度那叫一個惡劣,當(dāng)然,它現(xiàn)在又打不過我,橫一點(diǎn)能怎樣?

  那邊,變做少女模樣的尋白躺在搖椅上,她搭理都不帶搭理我,身邊頭頂兔耳的小妖精給她捏背捶腿,端茶遞水,伺候的那叫一個舒坦。

  “嘿,你這當(dāng)大爺?shù)亩溥€不好使了還!”

  我又湊近了些,卻見著那貨湊了湊腦袋,當(dāng)著我的面裝瞎子,它嘴里喃喃道“哪來的蒼蠅,怎么還這么臭?。繚L滾滾,姑奶奶沒屎給你蹭?!?p>  他姥姥的!

  從尋白處離開,我徑直往里走,巴衛(wèi)跪倒在門前,自從我們來到這兒,他每日必三次禱念,每次都得花上個把時辰,晴雨日曬,雷打不動。

  我是知道他結(jié)束的時間的,于是在旁等了一小會兒,看著他將臺上的水取了一些,一邊念念有詞,一邊伸手在那杯子里沾了沾,走到門外,將水花灑向路邊。

  巴衛(wèi)是個虔誠的信徒,無論有沒有人,他始終專注于自己手頭上的這些事情。等撒完了水,他才看向我,微微點(diǎn)頭。

  我也點(diǎn)頭回應(yīng),目送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大門,將杯子重新擺放上來祭壇,將上面的物件重新碼放整齊,這才從一邊靠著柱子的地上,將那頂蓑帽撿起。

  這意味著他當(dāng)前時分的禱念結(jié)束,接下來他要出門,去外面短暫的修行一會兒。

  抓住這個機(jī)會,我問他“知道祖師爺去哪里了嗎?”

  巴衛(wèi)沒有猶豫,他回道“之前他曾在這兒里待了會兒,轉(zhuǎn)而又去了內(nèi)殿,應(yīng)該是去參見娘娘。”

  我有些疑惑,按理來說,李天一就算再無聊,也不至于去那邊找女人吧,畢竟他倆也算是仇家,當(dāng)然,發(fā)生在他們之間的事情,我肯定是不清楚的。

  告別了巴衛(wèi),我兀自往里間走去。

  路上,穿過那邊大澤,冰冷的水浸泡在外身體里的每一處。

  每當(dāng)我進(jìn)入到這里,天空永遠(yuǎn)掛著一輪朦朧的明月,霧氣從水面升騰往上,大片大片的熒光像鳥群又像海浪,不斷的起伏上升,又跌落海面。

  “你們好!”

  在外身下,游曳著的巨大生物仿佛來自另一個空間,如果是從高空中看去,是能看到那團(tuán)漆黑的陰影,仿佛一座座墜于海面下的孤立島嶼。

  這是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里面很多生物都曾見過我。

  一只信天翁立于那大榕樹雕刻成的宮殿頂端,那家伙從來就不怎么說話,也不下來,一直一直站在那上面,注視著天上的月亮,猶如一尊石雕。

  經(jīng)年累月下,榕樹都未曾有過枯竭,它的分支偶爾會衰敗,壞死的藤蔓如同宮殿處的一角塌陷到水面以下,而最終,就像是被厚葬的樹葉那樣,沉浸在水下的部分將它稀釋分解,最終,無數(shù)熒火從那具衰敗的肢體中飛出,它們成了一批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新生命,在加入到同類之前,螢火會挨個依附到榕樹上,就像告別母親獨(dú)自遠(yuǎn)行的孩子那樣。

  我偶爾也會盯著它們開始思考,思考起我的一生,思考起離家之后,多年未曾回去,那里是否還會是我記憶中的那樣。

  當(dāng)然,我知道,肯定和想象的是有差別。

  躍出水面,順著臺階般的樹皮一層層往上,大樹上,枝葉每個時節(jié)盛放時的顏色和柔軟度都是不一樣的。

  比如中秋時分,這里的葉片褪去了夏天時的堅(jiān)挺,漸漸為了防范入秋而開始變得肥碩厚重。

  葉面有層臘油,和油紙傘的表面原理很相近,在接近它們的時候還能問道里面樹枝的香氣。

  這里,很少會有其他人來訪。

  鴉師爺很忙,大部分都看不到她,不過,一般這樣的節(jié)日她都會趕回來,據(jù)說,娘娘偶爾會在熱鬧的節(jié)日里回家,所以,鴉師爺也許只是想像其他人一樣能多一些遇見她的機(jī)會。

  生活在大澤中的日子總是過的那樣的慢,終年不散的大霧,山中回蕩著尋白惡作劇后的笑聲,以及大片大片整日無所事事卻格外忙碌的螢火。

  來到宮殿的第五層,那里掛著兩盞歪斜的燈籠。

  尋白這貨的審美確實(shí)是和別人不太一樣,她挑選的燈籠不是方長柱子也不是傳統(tǒng)的圓潤棋子般,而是一個上頭尖細(xì)下頭矮胖的大水滴。

  這樣的燈籠說不出來的怪異,但據(jù)它介紹,這可是江南道那邊流行的新品,旁人可不容易買到。

  望著這兩盞怪異的燈籠,我不僅腹誹一句“怕不是沒人買,也只能吹是奇貨可居。話說,這東西哪里好看了?”

  順手調(diào)整了下歪斜的燈籠的位置,又看了一會發(fā)覺還是欣賞不來,便穿過前門往里走去。

  女人的居所位于大榕樹的樹冠頂部,那里有無數(shù)枝葉拼接,彼此間相互穿插,有香噴噴的無形之靈彼此間來往,它們有的像燈,在屋子里外安靜待著,有的像霧,清掃著灰塵的同時也會好奇的在經(jīng)過的每一個人腳邊聚集。當(dāng)然,前提是你沒有嚇到這幫小家伙。

  走到屋子里,前頭一截單獨(dú)生長出來的枯枝上,漆黑的烏鴉正面對著我,她左側(cè)站著一個矮墩墩的小老頭,也含笑望向我。

  “鴉師爺”

  我打了個招呼,烏鴉漆黑的眼珠看向我的同時,她身側(cè)的那個老頭開口道“娘娘在里間會客,你且在外面稍后進(jìn)去?!?p>  竟然有訪客?

  這過節(jié)也不讓人安穩(wěn)…

  我順手找了個位置坐下的同時,擱置在茶幾上的杯子里已經(jīng)自動滲出茶來。沒回,這里的茶都不太一樣,按照各人口味的不同,比方說,有的人喜歡重口,茶湯要濃,那么這茶杯里的水就能滾燙如那生普。有的人喜歡清淡寡口,那么這茶杯里也能出些個青黃嫩綠的茶湯來。

  當(dāng)然,我這個人比較俗,喜歡喝些甜味的,于是按照喜好,今天我的這杯是略帶花香的酸梅湯來。

  不過,入秋時分喝這酸梅湯確實(shí)有些奇怪。

  嘖了下嘴,我把茶杯放下,視線移向門口的鴉師爺,問道“您有看見李天一嗎?”

  那位聞言,轉(zhuǎn)而偏了偏腦袋。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屋內(nèi),原來女人的訪客正是祖師爺啊。

  不過,如此想著也確實(shí)。女人的身份很奇怪,要說高呢,附近一些個山神土地,哪怕是些妖帥陰差見了也都得低頭行禮。但如此,卻見這諾大的門庭少有人來往,別說逢年過節(jié)有人祭拜,便是幾年也未必來一個生人。

  她常年不著家,也不知道在外面是不是還有其他身份,也或者,她其實(shí)是個受不了冷清的人,在外也是在尋找熱鬧?

  等了好久,也沒見祖師爺出來,我心說這家伙不會在里面和她打起來了吧。

  但想著,以祖師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多半也沒那個能耐。于是按耐住沖進(jìn)去勸架的想法,這一晃就又過去了許久。

  期間,尋白帶著施工隊(duì)已經(jīng)裝點(diǎn)到了門廳,聽著外面的動靜,那孫子吆五喝六,而且要求還十分奇葩我都替那幾個童工的父母心疼他們的孩子。

  “你說,今天不就是過個中秋節(jié)嗎?至于這么大排場?”

  聽到我的贅述,那邊,矮墩墩的小老頭呵呵一笑,她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被她這么一說,我還以為我失憶了,于是掰起手指頭來算,末了還是不解道“沒錯啊,就是中秋?!?p>  樹枝上的鴉師爺笑而不語,她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連帶著那小老頭也消失在了原地。

  “嘿~都玩我呢是吧?”我站在原地,左右看不到來搭理我的人,于是偷偷摸摸的往那里間里去瞧。

  那是一條長長的廊道,路的盡頭有一座向上的樓梯。

  我四下看了看,見沒人,于是悄悄走了進(jìn)去。

  壁燈上的燈之靈見我來了紛紛靠攏過來。

  “噓噓,下次再來找你們玩啊,都回去回去!”我揮揮手,把那些纏人的家伙打發(fā)走,于腳下升騰起的霧氣前,步行來到那座階梯位置。

  往上再過一層就是女人的寢宮了,我只去過一次,當(dāng)然,不是去侍寢這種事情啦。純粹是無聊,亂跑,結(jié)果跑到她的房間。當(dāng)時在她屋子里,還有個家伙在說話,那家伙給我嚇了一跳。

  不過我找了許久也沒找到那家伙藏在哪兒,后來我溜了下來,便再沒有機(jī)會上去過。

  一晃眼,我走到了路的盡頭,透過上面的光,能看見無數(shù)枝葉整齊的攀延向上共同構(gòu)成了一座圓形的頂。

  而光線像是日光,自頂部的圓球向外投射它的明亮。

  未經(jīng)許可,到了這兒再進(jìn)去就不太合適。當(dāng)我打算回去時,卻聽到大廳內(nèi),女人清亮的嗓音響起。

  “進(jìn)來吧”

  竟然主人邀請,那位也大大方方的延扶梯走了上去。

  和上次偷偷溜進(jìn)來時不太一樣,屋子里亮堂堂的,我進(jìn)入的位置正好是一處屏風(fēng)的后面,隔著客廳和一些房間,屋內(nèi)頂高有一丈三,讓人看了還覺舒適。

  從屏風(fēng)后面走了出去,見著客廳搖椅上,斜躺著的女人衣帶寬松,一身緋紅,臉上戴著的半塊黃金面具正側(cè)著腦袋朝我微笑。

  我打了個招呼,看到她對面,坐姿也比較隨意的祖師爺正撐著個腦袋低頭皺眉不語。

  這兩貨下了一下午的棋,而且看樣子,李天一還不是人家對手。

  這兩人興趣高雅,頓時凸現(xiàn)的我這么個俗人是格格不入。

  屋子內(nèi),青煙了了,角落里,一支琵琶無人自動,合著禪香,讓人心神安逸。

  我在一旁拉了張椅子坐下看了會兒,發(fā)覺,果然我是看不明白,于是自覺的又跑一邊去在那給兩位大佬端茶倒水。

  思考了許久,李天一想到一步新棋,于是手腕將那枚搓了許久的黑子沉重放下。

  他這一步讓女人閑散的表情開始起了些變化,于是,很難得的,我竟然能看到女人微微皺了下眉頭,擺出一副認(rèn)真的姿態(tài)去思考起要怎樣破局。

  得空之后,李天一看著自己的落子用毫不掩飾的笑來展露自己的得意。

  也是至此,他才注意到我進(jìn)來了,于是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道“您老好眼神,總算是看到我了?!?p>  和李天一插科打諢了幾下,我看著那女人依舊保持著思索的狀態(tài),于是小聲問道“誒,我可找了你一下午了。你先前說的,當(dāng)掌教還有一項(xiàng)儀式要舉行,是什么?”

  李天一表情賤兮兮的回道“你先前不是說不稀罕嗎?怎么今個又來求我了?!?p>  嘿,這老小子!

  雖有惡氣在胸口,但人家怎么說也算是我的長輩,忍耐,要忍耐??!

  “我那不是一時氣話嘛,再說了,如今門派發(fā)展也不好,這要是再沒我這個代理掌門看著,您老這幾十年的基業(yè)可就全白費(fèi)了啊!”

  我阿諛奉承著,那邊,李天一因?yàn)橄铝藗€妙手也心情格外美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道“確實(shí),你呢天姿和腦子是差了點(diǎn),但好歹也是繼我之后第二位能在三十歲前躋身真人境的弟子。身為師祖,確實(shí)要考慮宗門前程…”

  他這話還沒說完,那邊,啪的一下落子,接著女人用不帶感情的嗓音說道“該你了!”

  然后,李天一就把我丟在一邊,開始專心思考起下一步棋要怎么處理了。

  “我…”那一句臟話我是愣是給憋了回去。

  也不知李天一是真的入定還是裝的,反正人現(xiàn)在是不搭理我了。

  無賴下,見那邊女人朝我招招手,我這不麻溜的小跑過去,給人家捏捏肩膀捶捶腿。

  她反正很是受用,只見她抬起的右手上一顆深紅色的寶石,鴿子蛋大小。是的,這是我從西都回來,門玉坊送的那枚。理所當(dāng)然的被我進(jìn)貢給了這位。

  看到這貨抬手我還以為是要給我啥寶貝,于是趕忙伸手過去,滿臉堆笑。

  她一巴掌糊我臉上,完了給我整懵圈了。

  這啥意思?。?p>  見我愚鈍,女人直接道“讓你揉揉,一點(diǎn)眼力見沒有,真是愚鈍?!?p>  我特么?!

  硬著頭皮去給她捏手指松一松筋骨皮,一套下來,就見這貨捏起旁邊的水晶葡萄,嘗了個鮮后,隨手把吃剩下的葡萄皮丟到我手心。

  “有求于她,有求于她,我忍,我忍!”

  “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嗎?”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了。

  反應(yīng)了半晌,女人悠悠然道“每年中秋,府里上上下下多少都要置辦點(diǎn)新物件,是以除舊迎新?!?p>  “可這不是新年才要過的嗎?”我臉上的迷茫更盛,當(dāng)然,如果她回我一句,我想什么時候過年就什么時候過年,那我也沒話說。

  一旁正專心下棋的李天一嘴角勾了勾,他替女人解釋道“古有張公,協(xié)群臣覲見,商八月初五為千秋,為之賀歲君王?!?p>  好小子,原來你一直都在旁邊偷聽。

  我瞥了眼那邊頭都不抬一下的李天一,隨即被點(diǎn)醒般,笑道“原來是你生日啊。我就說呢,大白天的掛什么燈籠…啊,生日快樂啊!”

  就這么不尷不尬的說了一嘴,那邊女人不輕不重的點(diǎn)了下頭,隨即,外面?zhèn)鱽眸f師爺?shù)穆曇簟?p>  “娘娘,到時候了。”

  “好,開宴!”

  女人被我攙扶著,從椅子上起身,云霧化成的精靈托著水晶靴送至女人腳邊。

  李天一也跟著起身,他看著身側(cè)的棋盤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隨著女人的命令下達(dá),自榕樹開始,一圈圈漣漪向外蕩去。

  無數(shù)螢火從水面上升起,它們順著風(fēng)的方向,自發(fā)的流淌到山谷中的黑色角落。

  大水之下有成群的鯨魚躍起,激發(fā)的水浪比之世間大潮猶有過之。

  站在榕樹頂上,那只孤立許久的信天翁突然張口。只見這雕像般佇立許久的大鳥張開翅膀,在那遮天蔽日的云霧面前呼哧呼哧猛烈扇著。

  隨即,大霧漸漸開始彌散,洶涌的風(fēng)驅(qū)散潮水般驅(qū)趕著周圍的霧氣。

  明黃的光華再一次清晰的照亮這片幽靜深谷,大澤中,每一處生靈都在抬頭仰望。

  隨著那輪皎潔的月光,一個尖銳且嘶啞的嗓音,自榕樹頂部向外不斷蔓延開來。

  “天下大赦!”

  那聲音穿透重重阻隔,如同光輝般散滿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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