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啟靈頓了頓,點頭道:“我想,他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在暗中徹查。對了,我來此是為了知會玥妹妹一聲,懷伯父快到平江了,要是沒想好怎么面對,便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待我抓了那些走狗,再來找你!”
孫啟靈來得快,去得也快。來來去去走了兩隊人馬,梅園門口頓時恢復(fù)了平靜。
懷玥有些愣怔地坐在馬上,看著柴君嵐下馬去開鎖,就在柴君嵐走到梅園大門時,左側(cè)走來一個背著包袱的老者,小心翼翼地走近柴君嵐。那老者六十出頭模樣,頭發(fā)花白,一身茶白交襟長衫,身子骨卻看著十分硬朗。她心想:“聽聞魔君武功蓋世,可辯氣息,不知這回能辯否?”
思及此時,卻見柴君嵐忽然反手抓住了那老者的胳膊。那老者不反抗,看著柴君嵐的面具,望了半晌,忽然跪在地上哭了。
怎么有老員外對強盜求情的即視感?懷玥看戲在內(nèi)心不忘吐槽,卻愣著在馬上沒動作,反正要是遇上什么強敵,也沒她出手的份,夾馬去搬救兵還差不多。
但見柴君嵐將人托起來道:“平叔,我們都在外面呢,這樣可不成樣子,還是進去說吧。”
平叔抬袖抹了把眼淚,緊抓著柴君嵐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一樣。他又哭又笑:“好,好,進去說。”
懷玥把馬拴好,尾隨二人進了梅園。只聽見他們一路寒暄到正廳,都是些噓寒問暖的話。懷玥也不委屈了自己,徑直回房前石階坐著,拿出荊九的鐵扇把玩起來,但在外招搖一天也著實累了,抱腿枕在膝上便睡著了。
柴君嵐與平叔說了一會兒話,并肩走過廊道,忽然停下看著懷玥的熟睡的背影。平叔微笑道:“少主也會心疼人了?!?p> “嗯?”柴君嵐不解地側(cè)首看平叔,忽然想起一事來:“君嵐戴著面具,平叔如何能看出來?”
平叔握著手輕笑:“平叔看著你長大,小九的一言一行,平叔都看在眼里。以前那姑娘在這里,你臉上只有痛苦。你若無意,斷不會放這心思,更不會分神照拂。平叔趕回來啊,是想替小九結(jié)果了她,可她今日在嚴(yán)府前說的那番話……平叔認(rèn)可了?!?p> 柴君嵐回頭看了那道嬌小的背影一眼:“患難之交罷了。相互照拂,理所應(yīng)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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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有人往窗戶丟石子。一顆,兩顆,三顆……直到懷玥實在忍不住了,才沖去開窗戶一探究竟。只見墻頭上坐著一個人,屋檐掛的燈籠照出了荊九的臉龐。
真是哪兒太平,往哪兒冒!懷玥罵了一聲:“無聊!”便又關(guān)上窗戶。
看自己挨了閉門羹,荊九也不生氣,只像頑童一樣連丟了十幾顆石子,直到懷玥又開窗戶,才歡喜地跳下來道:“哎喲,脾氣不小,頂著雞窩跟我發(fā)難呀!”
懷玥深吸一口氣,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燃燒:“荊九先生,您就不能正常出現(xiàn)嗎?你看這天色——正適合睡覺!”說罷,東歪西倒地回到床上躺著。
荊九跳進她房里,隨便找了一張凳子來:“你印堂發(fā)黑,大難臨頭了,還能睡?你是豬嗎?”
懷玥本就睡得不好,今夜總想著原身父親要來揚州的事,真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她思來想去,只想到了揚州分舵,可孫啟靈讓她別去揚州分舵。她苦惱至極,北邊有親爹來訪,南邊有各大世家,西邊有沈壁徹夜趕來,她也只剩東海可以跳一跳。或許,能撈個定海神針也不一定。
荊九見她無動于衷,拍了她腦袋一下:“醒醒吧,咱們?nèi)€好地方。”
懷玥沒睜眼睛,只囁嚅著問:“什么地方?”
荊九還在賣關(guān)子:“自然是好地方了?!?p> 結(jié)果,懷玥就在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下被荊九帶出了梅園,過了園林,又被騙到揚州運河邊乘船過河。這是今日的最后一趟客船了,有的人是在揚州謀生,搭夜船回家,船上的人大多疲憊不堪,卻也有些在昏暗的燈下閱讀。
荊九是這船上唯一興致勃勃,又滿臉期望的乘客。
懷玥不顧形象,靠著船身仰頭睡去,直到懷中鐵扇滑落,她才驚醒過來。手一撈,把荊九的手也一塊兒撈住了。
這時,船也靠岸了。
荊九眼睛彎得像月兒一樣:“難得你還記得我的扇子?!?p> 懷玥頓覺窘迫,放開他的手,將鐵扇塞進他懷里:“言而無信!你也不大看重的,是我輕信了!”
“呵,那么委屈?”荊九拿起鐵扇在她面前揮了兩下,看著十分歡喜:“謝謝你替我保管多日。再說,我不也讓人告訴你了,我過幾日才來?!?p> 懷玥搖了搖頭:“但凡你有他半點君子涵養(yǎng),你就不該深夜把人拖出來!罵我是豬,罵我的人才是豬!”趕緊起身拉了下裙擺,便上岸去。
運河對岸燈火闌珊,大多是搬運貨物的廝兒。不遠(yuǎn)還有馬廄和驛館,一旁的小茶肆卻座無虛席。荊九背掛輕紗斗笠,帶著懷玥去馬廄借了兩匹馬來。
過了數(shù)里,他們離官道越來越遠(yuǎn),前方黑燈瞎火,什么也看不見。懷玥跟在荊九身后,見他馬鞍邊掛著的袋子里有什么東西發(fā)著微光,忽明忽暗。
“前面再過十里有個二十五里鋪,末端有家客店,我們就住那兒?!闭f著,從自己系的袋子里取出兩顆琉璃球來?!拔覜]帶夜光石,只好借流螢的火光湊合。你拿一個,我走在前頭,你要是看不見我,就喊我一聲,拿這個晃一晃。”
懷玥接過來,將韁繩套在手腕上拉緊了,才將琉璃球握在手里?!斑@樣顛簸十里,他們不會半路都撞死了吧?”
荊九卻笑:“只要能把你安全送達,他們就不辱使命了?!?p> ————————————————
廿五鋪。
末端的客店還亮著燈,小廝在擦洗桌子時,見半掩的門板被挪開了,走進來的是兩個人,一個是眉清目秀的公子哥,一個是戴著面紗斗笠的橘衣姑娘。兩人就要了一間上房。
小廝安置好后,下樓知會了掌柜一聲,回頭將門窗都關(guān)上,熄了燭火。
懷玥摘下面紗斗笠,湊到窗戶邊掃了一眼外頭街上的情況。夜里清冷,但也異常冷清。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手里揣著已經(jīng)放空的兩顆琉璃球,回頭小聲問荊九:“你帶我逛鬼村?”
荊九從門邊細(xì)縫看出去,聽見懷玥說話,這才將門閂好,把她藏到了幔帳后面?!胺判模粋€鬼也沒有?!鼻G九的聲音溫和如玉,平復(fù)著她心中的不安。他回頭吹熄了燭火,就靠在門邊等候。
不多時,樓梯口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聽起來最少也有兩三人。房門的門閂被人用鋼絲從外邊拉開,房門開了,兩個身影前后拿著家伙往床鋪沖了過去,一人一刀劈了下去。
“啊,沒人?”
荊九給了前面的人一記手刀,床邊那兩人聽見動靜,拿刀回身劈了過來,也不怕砍到自己人。懷玥在他們盲點處,見地上躺著一個,剩余兩個都在和荊九拼搏,趁勢用手環(huán)打出兩枚暗箭。只聽見一聲悶哼,也不知打中的是敵人,還是荊九,但搏斗的聲音卻是停下了。
樓下即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趕著拉開門板進來。
荊九點亮火燭,無視地上倒得七仰八叉的黑衣人,讓懷玥一起坐下休息。桃花眼帶著幾分邪魅,看其從容不迫,便知他早就清楚這里情況的,還故意到此一游,體驗一番。
懷玥心里敢怒不敢言,一邊從地上隨意撿了一根凳腳防身,屁股剛碰凳子,防身用的凳腳就被荊九搶走,一把丟到門邊去了。她瞪荊九一眼:“干什么?”
荊九笑意淺淺:“別怕,有我呢?!?p> 樓下即時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七八個壯漢陸續(xù)來到房門前時,見到的便是地上躺著的三位兄弟。他們面面相覷,都沒敢向前。
懷玥打量他們的穿著打扮,全是一身黑的夜行衣,似乎剛從外邊回來,見到他們,也并未蒙面。她側(cè)首看了荊九一眼,見后者只是把玩著自己的那把折扇,優(yōu)哉游哉,毫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