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泓清溪,寒水潺潺。
懷玥托腮想著昨日發(fā)生的事,心中兜著的疑問未解,事情卻又接踵而來,便如不停被溪水拍打的石頭一樣,一直沒法看清眼前的事,始終模糊不清。
若說有什么事會讓對方猝不及防的,那多半只有兩件事了——九方遙的出現(xiàn)和槐石坡陣法被破的消息。
那對方如果是兩個人,青龍君和那個女人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英武堂前,那人要從解家取回的東西又是什么?
重光又是誰?
她正兀自沉思,忽聞身后風(fēng)聲逼近,當(dāng)下一驚,一個翻身便落入水里。溪水極淺,她趴著露出半個頭來,見捆著花文風(fēng)和假和尚的那棵大樹下站著十幾個身穿短褐的男子,而她身前不遠(yuǎn)卻站著一個黑袖飄絮的身影。
“……令主?”
對面的一個漢子對她喝道:“你方才便一直跟著我們,你到底是誰?”
懷玥從水里站起來,身上衣服都濕透了,走起路來顯得有些笨重。她來到令飛飛身側(cè)才看清那漢子的模樣,咦了一聲,這不是當(dāng)日被柴君嵐捉到梅園來的肖章嗎?
這么一身短褐獸紋束腰打扮,不怕別人認(rèn)出來的山大王裝扮。
懷玥擠著衣擺的水,一邊說道:“這不是肖寨主嗎?你不在孟縣過日子,跨界搞事業(yè)來啦?”
“肖寨主,小心這女的!她會下毒!”假和尚喊道。
肖章回頭看向花文風(fēng),見他臉上都是紅斑,極其嚇人。他的手下把繩子解開了,卻都不敢去扶花文風(fēng)。其中一人道:“小心,這個會傳染!”
“原來你們和婁駱斌是一伙兒的!”懷玥肯定道。他們?nèi)魶]見過婁駱斌中毒后的樣子,定然不會認(rèn)出這是同一種毒發(fā)跡象。
肖章瞧小姑娘容貌嬌俏,尤其被水浸濕的衣裙又貼著身子,將她的身形都顯露無疑。他咧嘴笑道:“小妹妹還知道我姓肖,我們是在哪兒見過嗎?我怎么沒有印象?”
懷玥佯裝回憶了須彌,微瞇著眼道:“可能路過孟縣,與肖寨主有過一面之緣吧?”
肖章?lián)u了搖頭,“誒,怎么會呢?你若在孟縣,我早接你到我家中,怎會讓你流落在外?”
“也是,也對?!睉勋h說罷,甩了一鞭子出去,見肖章矮身躲過,她運勁擺動鞭身,只將纏龍鞭舞作金蛇左右進攻。
肖章抬手故意讓她鞭子纏手,可懷玥的鞭子打的不是直甩,只打中了他的鑲銀護腕。啪噹一聲響,鞭子反彈回來,被懷玥一招‘凌空攬月’又打了過去。肖章依舊躲開了攻擊,可他左側(cè)幾個齊上圍攻的卻被打中,三五個直接摔在了地上,而右側(cè)的一個個則被令飛飛掐斷了咽喉,當(dāng)場喪命。
肖章原本是氣懷玥敢揮鞭打人,可見令飛飛招數(shù)如此狠絕凌厲,一顆心便提了上來?!澳愕降资呛稳耍俊彼X得鎖喉的招式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剛要靠近,又被飛來的兩枚暗器逼退了幾步。
懷玥擋在令飛飛身前,抓住她手腕,小聲道:“切莫靠近,免得他認(rèn)出你來!”
令飛飛卻將她的手甩開,兩大步朝前,五爪如獵鷹捕食抓了過去。肖章縮身一退,胸前衣襟被劃了三道口字,還未落地,卻被令飛飛右手的鷹爪自天靈蓋上抓了下來。
五爪方過眉梢,叢林中忽然飛來一支青竹,直中令飛飛的腹部。懷玥使鞭纏住竹身一扯,讓沖擊小了,卻來不及救人。
叢林中沖出十幾人來,在肖章身后拉開長弓,也不知哪里來的一聲“放箭”,便都射了過來。
懷玥卷鞭似盤龍護在身前,一邊往令飛飛跌落之處退去。剛擋下第一回,那伙人又搭弓要射。
肖章連忙喊道:“都停下!不要放啦!”
懷玥心急之下,拉著令飛飛一同撲進草叢之中,取了懷中沖天炮往上空一放,驚飛了附近的鳥。
那些弓箭手搭弓走近,又要放箭,身后叢林中卻沖出一群人來,將他們或打暈,或直接制住,唯獨肖章與為首的蒙面人交手未果。
懷玥對令飛飛道:“巧了,我的人到了!”
令飛飛有些訝異地問道:“你早料到自己會被挾持?”
懷玥笑嘻嘻地把人扶起來,一邊說道:“四君子出行多是四人齊上,而花文風(fēng)這廝膽小怕事,斷不會自身完成這等高風(fēng)險的事。如果是被逼的,那他必有后援?!彼菚r就想,溫長言在英武堂關(guān)押懷奇英夫婦便是下下之策,可那人既能尋得地窖,必然也有別的退路。
柴君嵐昨夜離開地窖,她便用祠堂邊的暗道出來,吩咐單進給黑子傳令,在方圓十里勘察。若是天亮換班前還不見人,便撤回城中。
她心想,黑子來了,柴君嵐的人必定也在附近。如果不在,那便是找到了給肖章或花文風(fēng)下達(dá)命令的接頭人。
令飛飛看了肖章一眼,回頭與懷玥說道:“你身邊眼線太多,自己多加留心?!闭f完,便踏石掠過清溪,只如一只黑鷹沒入了對岸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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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武堂。
玄火在房外守著,對外說是柴君嵐舊疾復(fù)發(fā),臥病在床,看起來疑點頗多,卻事實如此。他只穿著中衣靠在塌邊,玄水則在他身側(cè)服侍喝藥。
玄水見藥碗空了,接過放到案幾上,這才說道:“方才收到畢管事的信,看時辰,肖章應(yīng)該找到花文風(fēng)了。單進按您的吩咐去了槐城,這么一來,便沒人支援懷姑娘?!?p> 柴君嵐的臉色本就因氣血虧虛而有些蒼白,如今更是白得好似沒有血色。唇瓣發(fā)白,雙目無神,偏是一頭烏發(fā)如瀑,羸弱之狀凸顯更甚。他有氣無力地說道:“她自有安排,也有人相救,何必橫插一腳呢?”
今日二更天時,單進便將懷玥的吩咐告知玄水,之后才去了大碗酒館給黑子下令。
玄水道:“這樣……豈不是很吃虧?”
柴君嵐把玩著手里的鐵扇,想著剛拿回手里不過一天,懷玥便出了事,忍不住喟嘆。“有什么好吃虧的?我這一套,栓不住她。”
玄水心中卻想,這哪是栓不???明明是舍不得上套。他想起黑子一眾收到命令后,匆匆離去的模樣,感慨道:“懷姑娘也確實厲害,黑子是安蓮姑的頭手之一,借于少主使喚,也還算聽話,卻不想他與懷姑娘能熟絡(luò)至此,幾乎是耳提面命?!彼贿^是想著就說了,脫口后驚覺不妥,緊張地設(shè)法補救:“屬下的意思是懷姑娘為人八面玲瓏,以前倒是不曾覺得……”
柴君嵐抬手讓他打住,“以前的事休要再提。你去我盒子里取小姑給的藥瓶來?!?p> 玄水想起先前在北吳漁村時,柴君嵐便答應(yīng)了懷玥不再食用那瓶藥。他見銀針針頭發(fā)黑,以為有毒,但后來問過玄風(fēng),玄風(fēng)卻說是懷姑娘做了手腳。
玄水與玄火聽了,二人只是面面相覷,心照不宣。那時,銀針和藥瓶,甚至于那張紙都是柴君嵐所給,懷玥能做什么手腳?
玄水去拿了過來,卻一直沒給柴君嵐遞過去,見自家少主眼神詢問,便硬著頭皮道:“上回,少主不是答應(yīng)不吃這藥了嗎?”
柴君嵐厲聲道:“你的主子是誰?”從懨懨的玄水手中接過藥瓶,倒了兩顆出來,“小姑的藥沒問題,只是久吃傷身。記住,不可讓她知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