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啊,”李大娘笑容滿面地到她跟前,道:“我瞧著你格外能干,果然沒看錯(cuò)!你啞娘啥時(shí)能在?這親事我可得好好跟她說道說道。明駿這孩子,哪哪兒都好,配的上你。”
在這之前,李大娘可不這么認(rèn)為。
許明駿是里正家少爺,他爹又是族長(zhǎng),許三春不過是一個(gè)無父無母的孤兒,身世不明,還擔(dān)這私生子的名聲。這怎么看,都配不上許明駿。
李大娘應(yīng)下這樁差事,也只是沖著有喜錢的份上。
不過,剛剛溫芷頤親自將許三春送回來,這可是天大的榮耀!莫說在田臺(tái)鄉(xiāng),在南鳳鎮(zhèn)里也沒哪個(gè)姑娘有過此等待遇。
李大娘的笑容里,便格外多了幾分真心實(shí)意。
周小六急了,沖上來道:“三春!你可不能嫁給旁人?!彼磉呉幻髂芨傻膵D人湊上來,笑道:“我說,三春姑娘,我們家小六對(duì)你可是一片真心?!?p> 周遭的人都樂呵呵地看著許三春,圍在她身邊贊不絕口。
許三春,頓時(shí)從一個(gè)遭人嫌棄的孤女,成了一個(gè)香餑餑。
瞧著這番景象,鄧大娘麻溜地把散落的彩禮撿起,走到汪氏跟前:“你家姑娘我瞧著是高攀不上了,把銀子退來,我好回去跟孫員外交差?!?p> 人抬不回去,彩禮總要拿回去。
要是人財(cái)兩失,她也別想繼續(xù)在媒婆這個(gè)行當(dāng)里面混下去。
汪氏摸了摸還有體溫的銀票,黑著臉道:“慌什么?我說能嫁,就是能嫁!她再怎么著,也是我的外甥女,我看她能飛上天去不成?”
到手的銀子,她怎么舍得吐出來?
要換在以前也就罷了,可眼下,一個(gè)許蘭被關(guān)在保甲府等銀子去救,一個(gè)許天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這些,都需要銀子!
左右都撕破了臉,汪氏如今是不管不顧。
鄧大娘急了,到了眼下這個(gè)地步,她可沒汪氏這么樂觀。類似的情形她并不是沒有遇到過,但許三春顯然不是那種容易擺布的女子。
這樁婚事,已然失了控制。
“汪氏,”鄧大娘沉下臉道:“那是孫員外的銀子。孫家的銀子,你都敢吞?”
“你怎么說話呢?我是那等人嗎?”汪氏道:“我跟你保證,再過幾日,我就把許三春送到孫員外床上?!?p> 那許三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才讓才娘看重于她。不過,等繡娘試一過,看她還能翻起什么花樣。到時(shí)候,還不是任自己揉搓。
田臺(tái)鄉(xiāng)已經(jīng)好些年沒出過一個(gè)繡娘,汪氏壓根不信許三春能通過繡娘試。
要讓一個(gè)女子就范的法子多的是,到時(shí)候,就由不得他!汪氏的眼里冒出陰狠的光。
見她信誓旦旦,鄧大娘不由信了幾分。
“好,看你這么說,我就在孫員外面前替你求幾句情。”鄧大娘陰著臉,“若是做不到,你知道后果!”
兩人正說著話,只覺四周空氣再次安靜下來,靜得有些不同尋常。
汪氏回頭看過去,見到啞娘一步一步朝著她走來。
啞娘的眼里被怒火填滿,整個(gè)人怒不可遏,偏又一言不發(fā)。這種壓抑的憤怒,讓她渾身散發(fā)著陰郁的氣息,讓周圍的人都情不自禁往后退去,離得她遠(yuǎn)遠(yuǎn)的。
“啞娘!”許三春迎上去扶住她,“您快些歇著,沒事了?!?p> 旁人不知道,她卻看得出來,啞娘走路的步子有些虛浮,額頭更是沁出汗珠。
不!
啞娘的眼神告訴許三春,她的意志。
無奈,許三春只得扶著啞娘往汪氏走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接下來會(huì)發(fā)生什么事。
“你,你怎么回來了?”汪氏有些心虛,不敢看啞娘的眼睛。
她只是騙啞娘去屏興鄉(xiāng),什么合適的婚事都是她臨時(shí)編的借口,只想把今日對(duì)付過去就行。
我怎么不能回來?
啞娘冷笑一聲,甩出一記又急又快的耳光。
“啪!”清脆的聲音在小院上空響起,驚呆了所有人。
從啞娘在田臺(tái)鄉(xiāng)生活起,一直都是逆來順受,被許金水夫妻如何壓榨也只默默承受。很少看見她有情緒激動(dòng)的時(shí)候,更從未見到她做出如此激烈的舉動(dòng)。
記憶中僅有的兩次,一次是許三春失蹤時(shí),一次便是此時(shí)。
而這兩次,都是因?yàn)樵S三春。
許三春感受到從啞娘身上傳來的顫抖,那是憤怒所致的顫抖。
啞娘的出手很快,快得連近在咫尺的她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許三春的心里掠過一種奇特的感受,就好像,啞娘這并不是第一次打人耳光。
這力道、姿勢(shì),又快又狠,十分純熟。
可是,怎么會(huì)?
“你打我?”汪氏愕然,撫著火辣辣的臉頰,瞪大了雙眼。
啞娘一聲不吭,反手又是一記耳光。
這兩記耳光打出,不光打懵了汪氏,更是讓這里的空氣近乎凝固。
“那個(gè)……打擾了,我們先告辭了。”精明的婦人扯著周小六,朝院門走去。
“可是,我,她……”周小六指著許三春不愿離去。他好不容易才央得他爹同意來求親,怎么能就這般不明不白的走掉?
婦人橫了他一眼,這孩子真是沒有眼色!拉著他強(qiáng)行走了出去。
李大娘好像沒看見這一切,笑容滿面的帶著她的人告辭,走之前還夸了許三春幾句。
其他的人紛紛醒悟過來,一個(gè)接著一個(gè)的開溜,鄧大娘夾在他們中間走了出去。許家的事情,她才不愿摻和進(jìn)來。
“你們!”汪氏沒想到,竟然沒有一個(gè)人愿意留下來幫她。
“啞娘您別氣,我們先回屋吃點(diǎn)東西?!痹S三春扶著啞娘離開,院子里就剩下汪氏一個(gè)人。她愣愣的站了一會(huì),突然“啊”地一聲嘶叫起來。
汪氏不明白,事情怎么就鬧到了這個(gè)地步。許家,最近就沒有一件事順心!
許光宗的手緊緊地抓著門框,以他的年紀(jì),還不能理解這一切。
陳惠悄悄縮回頭,低聲跟陳嬸說道:“外面都散了,我瞧著太太被氣壞了。”
“別管這事?!标悑鹕w上蒸籠蓋子,叮囑她:“這兩天我們做事要更小心些?!蓖羰献鍪逻^分,這是自找的下場(chǎng)。
她沒想到的是,許三春竟然能讓織錦府的人替她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