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娘，您怎么啦？”
天不怕地不怕的許三春，見到啞娘流淚，慌得六神無主。半晌，她才反應(yīng)過來，忙掏出手帕替她抹淚。
我沒事。
啞娘打著手勢，她只是欣慰。
當(dāng)年那個在襁褓里的小嬰兒長大了，懂得關(guān)心人了。眼下，只要把她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募蕹鋈?，自己就完成了任?wù)。
可是，一想到她嫁了，兩人就不能再像現(xiàn)在一樣，啞娘就發(fā)自內(nèi)心的舍不得。母女倆相依為命十多年，這其中的感情超過平常母女。
其實啞娘心里是有愧疚的，每次看到許三春把她當(dāng)做真正母親的時候，她就又是高興又是慚愧。所以，她才絕不允許許三春把她叫做娘。
此刻她的心情，可謂相當(dāng)復(fù)雜。
許三春看不懂她，但只要她沒事就行。
第二日，許家自顧不暇無人理會她們兩人。啞娘忙活了一整天，又是蒸南瓜糕又是揉面團(tuán)，就是為了好好地替許三春過一個十六歲的生日。
這個生日，在大商朝又稱作及笄，意味著女子長大成人了?？梢猿黾蕖⒈仨氁獏⒓永C娘試，也可以自立女戶，不再是個孩子。
“啞娘，您別忙活了，都讓我來。”許三春看著她忙忙碌碌，便勸著她。
啞娘看著她滿是笑意，揮揮手表示不在意。
她拉過許三春的手比劃著，“在大地方，女子都要辦及笄禮的，這是一輩子才有一次的大事。啞娘沒那個本事，對不起你?！?p> “啞娘您快別這么說，三春有你照顧，就比什么都強(qiáng)?！痹S三春說的是心里話。要不是有啞娘，她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道該如何立足。
啞娘也許做不到什么，但她凡事都以許三春為先，成為了許三春心里最堅強(qiáng)的支柱。因為她，許三春才有了在這里奮斗的勇氣。
許金水托人到了南鳳鎮(zhèn)上請了大夫回來。這位大夫的醫(yī)術(shù)比村里的郎中高明，卻也束手無策。
許家是一片愁云慘霧。
這夜，啞娘和許三春早早歇下。公雞還未啼鳴，啞娘便輕手輕腳的起來，摸到廚房里點(diǎn)起了燭火。
時辰還早，陳嬸還沒來上工。啞娘便拿出提前準(zhǔn)備好的面團(tuán)，蒸了包子饅頭，做了面條。
當(dāng)她端著熱氣騰騰的面條回屋時，許三春已經(jīng)醒了。
“啞娘，您也不多睡一會?！痹S三春揉了揉眼睛。
啞娘笑意盈盈地把碗放在桌子上，比劃道：“洗了臉來吃長壽面?！?p> “哇，好香！”
許三春聞著這香味，快速洗漱完畢，坐到桌子前。
“啞娘，我們一起吃?！?p> “傻孩子，這是你的長壽面，又不是我過生日?！?p> 啞娘的手藝相當(dāng)好，整碗面條由一根又細(xì)又長的面條組成，不細(xì)看根本看不出這碗里只有一根。
面湯里加了鹵水，幾片綠油油的小白菜葉子，一顆金黃色的煎蛋上灑著翠綠的蔥花。更難得的是，里面有好幾片鹵肉，光是聞著味道就讓人垂涎欲滴。
“那我開動啦！”許三春舉起筷子。
這是她來到這里后，吃得最滿足的一餐飯，實在是太好吃了！
許家苛待兩人，成天不是饅頭稀飯就是玉米糊糊，蔬菜都是老葉子留給她們吃，經(jīng)常嚼都嚼不動。
雞蛋、肉、米飯都是稀罕物事。
許三春一口氣吃了個精光，又有些擔(dān)心，“啞娘，您是怎么做到的？汪氏她，不會找你的麻煩吧?！?p> “你過生日呢，生日最大?！眴∧镒屗判?。
十六歲，是女子最重要的生日。汪氏她再怎么不滿，在今日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否則傳了出去只會讓人指責(zé)她壓榨過頭。
吃完面，啞娘拿出一支海棠花銀簪，讓許三春坐到窗前。
這里沒有妝鏡，許三春便舉起上次問許蘭要來的那面鏡子，看著啞娘替自己梳頭。
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過她柔順黑亮的長發(fā)，啞娘神情專注，手法嫻熟。
她熟練地將許三春的頭發(fā)分成兩份，在頭頂挽成一個發(fā)髻，再將剩下的頭發(fā)束在一起，用一條紅絲帶系好。
最后，將銀簪插在發(fā)髻上。
梳起了待嫁女子的發(fā)髻，頭一次戴起了銀簪，鏡中的許三春頓時就顯得成熟許多。
只見她面若桃李，眼睛里好似盛著一汪春水。菱角小嘴泛著柔嫩的光澤，尖尖的下巴仿佛在訴說著她的脆弱。
許三春在心里嘆了口氣。
就算到了眼下，她還是沒法習(xí)慣這張惹禍的臉。平日里她不愛照鏡子，就是為了能讓自己忘記這張臉。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逃避不開。
這樣的容貌，再加上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怎么會不讓那些男子想入非非。許三春不明白，同樣是十六歲，怎地她就發(fā)育得這般好，已經(jīng)是一具很成熟的身體。
這樣的她，就算再怎么行得端坐得正，也免不了有是非。她從來不會低估了來自同性的敵意，那些關(guān)于她是私生子的流言，恐怕多半都出自那些嫉妒眼紅的女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金庸老爺子你沒騙我，這句話實在是沒有錯。
許三春的心情，啞娘并不知曉，她此刻滿心的激動?？粗S三春，她好像看到了故人的神韻。
太陽初升，光線投在她們身上。兩人一坐一站，坐的人嬌美如花，站著的人依稀有著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室內(nèi)的氣氛，靜謐而溫馨。
可是下一息，這種美好的氣氛便被打破。
房門“啪！”地一聲被推開，汪氏虎著臉進(jìn)來，掃了室內(nèi)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許三春頭上插著的銀簪上。
“喲，你們這日子過得不錯。又是吃面，又是戴首飾的，發(fā)達(dá)了??？”
啞娘上前一步，攔住許三春面前，比劃道：“今兒是三春的十六歲生日?！?p> “我知道，不然我怎么會來？”汪氏陰陽怪氣。
一大早她去喂了許天佑喝藥，到廚房才聞到肉香，翻揀一番就知道是啞娘打了雞蛋，還切了鹵肉。
十六歲是大日子，她本不該管。然而最近她實在是倒霉透頂，一腔怨氣不發(fā)泄出來，她覺得就快要被憋屈而死。
她倒霉，就見不得旁人比她好過。
更何況，是近在咫尺的、被她欺壓慣了的啞娘母女呢？
天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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