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挑揀揀吃了一筷,果不出所料,非一般的難吃。便是搖搖頭。豹子小廚唉聲嘆氣,哭喪中給了我一記哀怨至深的眼神,走得跌跌撞撞。
伍子棋抿了一口杯中酒:“小柒,莫急。豹子不行,咱還有獅子?!彼ξ?。
我默默放下筷子,一群廚子砧板上的食材,豈能當(dāng)廚子?伍子棋對廚子似乎有著極其深刻的誤解。
翌日晨起,我才洗漱到一半,伍子棋就破門闖入,說昨日晚膳沒將我喂飽喂好,她心有慚愧。等不到天亮,就讓獅子著手準(zhǔn)備早膳。
“放心,這回一定能彌補你。”她興沖沖道。
我巴巴跟去一嘗,吐了,這味道還不若豹子小廚精致。
伍子棋支著下巴愁了一眼:“小柒呀,人世間的廚子為何如此難尋?”
我倒了一杯冷茶,漱了漱口。
獅子仁兄的口味忒重了些,大有“一口嘗過終身難忘”的氣概。
“小柒呀,你就非得一日三餐的用嗎?”伍子棋支著下巴又愁了一眼,“酒不行嗎?這可是姐姐我親手所釀,別人求都求不到一口?!?p> 我倒是奇了:“綏風(fēng)雖說愛酒,卻也只是小愛,遠不到你酗酒的程度。子棋姐姐,你是真不打算改改?”
一問,倒將她問住了。
鳳凰山醉生夢死的萬把年,雖過去了許多個萬把年,酒卻成了她的桎梏。
“我醉醺醺的才不會跑回鳳凰山去。”她澀澀道。
我愛你,你不愛我,果然是情事里最苦的黃連。
我覺得一餐一獸的試法,效率過低,不若辦個開誠布公的廚藝大賽省事。
伍子棋深以為然,命麻子仁兄將應(yīng)聘的一眾飛禽走獸召到后院。又在后院臨時支上十來只火爐子,命它們十個十個輪翻上。
燒完了,本上仙再一個一個的嘗。
三圈下來,我便是死了心。
同伍子棋告饒道:“你若不是誠意留我,所做一切乃是礙于太子殿下威儀,看在你我姐妹一場,但說無妨。小柒我這點雅量還是有的?!?p> 伍子棋不知從哪尋出一把扇子,遮了半張臉嘻哈道:“你這便是錯怪我了?!闭f罷,扇子一收,握著扇骨沖另一手手心砸了三下,大小火爐子嘭的一聲全沒了。
“你們給我老實交代。”
此伍子棋已非彼伍子棋,渾身上下殺氣騰騰,她這個模樣,我還是頭回見。
“你們到底是不是廚子?是,往左邊去;不是,往右邊去。倘若再敢騙我,那就莫怪本上神手下不留情?!?p> 這通恐嚇,效果直接,涇渭分明。
伍子棋傻了傻眼:“你們都不是廚子?”
此事令伍子棋頗感受傷,連著三日躲在屋里不肯見人。我上去敲了兩回門,她悶悶的不吱聲,只從門縫里遞出一張字條。我拈起來一看:讓我靜靜。
這個法子最先起源于子墨爹爹。
每每受了子墨娘親的氣,便要固執(zhí)好長一段時間,刻意的不與子墨娘親說話。但一味的固執(zhí),勢必又會讓子墨娘親氣上加氣,愈發(fā)的與他置氣。
吃苦受累還是他自己。
未免自討苦吃,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冥思苦想出以寫代說的法子。
日后,二老再生爭端,子墨爹爹果然是子墨娘親說什么,皆不吭一聲,只管遞張字條回去:讓我靜靜。
娘親總同我講,世間男子,子墨爹爹可算一等一的狠角色。
“我家小柒定要記著,愛誰都不若愛自己。”
我疑心我會如此惜命,娘親這番話功不可沒。
第二回去敲門,伍子棋同是從門縫里遞出一張字條,同是那么幾個字。
我靠在門板上,心氣難平:“子棋姐姐,你爹爹這么使,乃是因你娘親飛揚跋扈了些??赡氵@么對我,也忒不講理??倸w騙你氣你的是那群飛禽走獸,你不將它們抽皮剝筋,同我置氣做什么?”
門板咯吱一聲,開了。
伍子棋手里捏著一柄扇子,容光煥發(fā)的走了出來:“小柒,你說得對?!?p> 我狐疑的望了她一眼。
她卷起胸前一縷散發(fā),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用人就得是知根知底。本上神會讓那群低等畜生騙,吃的便是這個虧。”
這,這么高深的話,我,我有說過嗎?
“放心放心,姐姐已經(jīng)飛鴿傳書一封,晚則明日早膳,早則今日午膳,這知根知底的廚子便可到了?!?p> 伍子棋握著扇骨,將扇頭與我肩膀上輕輕敲了敲,就邁著蓮花小步蹬蹬下樓去。
下到一半,聽麻子仁兄將她攔下問道:“主人,后院關(guān)著的走獸可是要放了?”
“放了吃什么?”伍子棋一改同我說話時的溫柔可人,氣勢如雷的喝道,“吃你呀,梅花鹿煮酒?”
“呃……呃……”
“唉,瞧把你難過的?!背裁撍椎奈樽悠宄裁撍椎男α诵Γ澳闵岬媚氵@身肉,我還舍不得我的酒。”
少頃,又聽伍子棋惡狠狠道:“你且給本上神聽好了,后院那些畜生,不管天上飛的還是地上跑的,放跑一個,本上神剝你一層皮?!?p> 我駭了駭,想那些飛禽走獸個個已成形,早非可隨意獵殺的畜生,她這一刀下去,不曉得要損多少修為。
便是背著一身冷汗,急急追了上去,果見麻子仁兄可憐巴巴的垂首低眉,伍子棋倚在扶梯上趾高氣揚。
我提起裙角,蹬蹬幾步走近伍子棋,結(jié)巴道:“我,我吧,實則是許,許久不曾,不曾開葷……”
“嘖嘖……”伍子棋等不到我把話說完,舉著扇子砸吧砸吧,不無憐惜道,“小柒呀,四海八方九霄雖說以瘦為美,可也不能過度節(jié)食。瞧瞧你……”伍子棋扇子一揮,在我前胸后背一通指點:“要胸沒胸,要屁股缺屁股,八萬歲還不如人家三萬歲發(fā)育精良。這怎么使得?”
我這副身材,離凹凸有致是差了一點點水準(zhǔn),可這發(fā)育,我不曉得什么才叫精良,但我敢保證,我絕對是正常發(fā)育且齊全的。
欲想替自己美言幾句,伍子棋忽地離了扶梯,立直腰板與我眨眨眼。
我咽了咽口水,腦門上盡是嬌羞的汗珠子。
伍子棋笑笑,輕飄飄的打我身邊掠過,一扇子飛快無誤的砸在麻子仁兄腦袋上:“瞧夠了沒有?”
鼻子冒血的麻子仁兄機械的點點頭,伍子棋翻了個白眼:“瞧夠了,還不趕緊去后院守著?”
麻子仁兄帶著一鼻子濃厚的情欲,走得那叫一個依依不舍。
伍子棋手腕稍稍用了點力,閉合的錦扇啪的一聲,開了:“小柒,莫怪姐姐沒有提醒你。這男人嘛,姐姐比你懂,口里說清純,心里念的全是嫵媚。你既與陌阡狐貍共侍一夫,這點本錢萬莫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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