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仁兄其人,旦有幾分小可愛。
得聽我一番胡說亂道教誨,整個人漸變得輕飄起來。腳下稍沒留神,這個輕飄的人,就將我屋內(nèi)僅有的一只半人高藍底碎花大瓷瓶飄倒于地。
我心痛的望上一望,麻子仁兄輕飄的望一望我。
“不礙事不礙事?!?p> 我大方的擺擺手,笑得勉為其難。
他輕飄的擠出幾滴淚,輕飄的跺腳奔去收拾,輕飄的撞上桌子踢翻凳子,我不太輕飄的捏碎了一只果子,他終是輕飄的走了。
臨走前,還不忘輕飄的替我打來一盆凈手水。
我洗過手,清爽不少,因吃過果子,不至餓到睡不踏實。便返身又去床上心情不太好的躺了一會,再跟著琢磨了一會,終是累到迷糊,雙眼一閉,睡過去了。
等到一覺醒來,窗外夕陽西沉,才曉得這一迷糊竟迷糊了大半個下午。緊忙翻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猛灌幾口徹底醒了瞌睡,決意容光煥發(fā)的去會一會廚子。
一連尋完幾個屋,既尋不到廚子,亦尋不到伍子棋,就連麻子仁兄都一并消失不在。我甚吃驚。
麻子仁兄分明信誓旦旦,力證他的上神主人乃一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資深宅女。
我雖覺得宅女不宅女,與我當(dāng)真是半毛錢干系都沒有,然這嘴,長在旁人身上,他若要將癖習(xí)當(dāng)做美德逢人就夸上一夸,我亦不好拂他心意。就當(dāng)是個笑話,聽了一耳。
現(xiàn)今,我倒有些后悔,沒有就事論事將他這個笑話戳破掉。
轉(zhuǎn)身上樓,從伍子棋一堆平淡無奇的衣裳里,挑了件尚且不那么平淡無奇的換上。
她出去玩寧可帶廚子帶麻子,亦不肯將花容月貌的本上仙一并帶上,那本上仙便自個去吧。
臨出門前,特意去了趟后院,從一眾酒壇子里,挑了一壇外相還算結(jié)實的提于手中。
萬一碰上點心儀的物事,這壇酒便能派上用場。想到麻子仁兄尚可用酒換來燒餅,我自信了許多。
提了剛一推開酒館大門,門外便狂風(fēng)巨作,一個綠影從中飛撲過來,極為兇狠。我半點都沒防備,又受手中這壇酒的沉甸所累,躲避起來全無素日靈活,生生吃了他一掌。
這個怪物甚陰險,掌心里不曉得藏了什么,亦或使了什么術(shù),這一掌,遠比鑲上倒鉤的利器刺穿身體都要更會折磨人。
我連人帶酒壇子就這么輕飄飄的飛了過去。
不等我落地,酒壇子先我一步,啪嗒碎了一地。等到我翩然墜下,胃里早是痙攣陣陣,哇的一張口,污血吐出不少,痙攣之痛半分不見減,仍在一味的難受著。
那綠影妖怪,定不懂何謂憐香惜玉。
本上仙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奇女子,這么嬌弱的躺在一灘血泊里殘喘,它竟橫劈又是一掌,打到我身體彎曲變形。
我哇哇吐血,身體發(fā)膚痛到令我再難分清楚,胃里這股洶涌澎湃的東西,到底是痙攣所致亦或真的僅僅只是餓了。神識跟著漸進飄渺。
飄渺乃爹爹獨創(chuàng),通俗來說,便是人死前回光返照,追憶一把過往。
我的過往,得從剛出襁褓做精靈那會算起。
那時,因法術(shù)不精,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吃了暗虧,白白喪命,便是不敢隨意招惹鳳凰山的飛禽走獸。甚窩囊。
等到飛升上仙,大可炫耀一番時,鳳凰山里那些個禽獸又很識趣的避著我,不敢被我招惹。一身修為,堪比懷才不遇,總得不到施展的機會。甚糟心。
如今,乍然得了機會,卻又陰差陽錯是個凡人身。甚委屈。
我正五味雜陳的飄渺,那綠影走了過來,我顫了顫,于恍惚中將它看得不那么清晰,卻也曉得它是一個生得五大三粗,離化作人形尚有一步之遙的綠皮蛤蟆。一雙暴突無神的眼珠子虎視眈眈盯著奄奄一息的我,嘴角竟是垂涎三尺的哈喇子。
讓這么個惡心且不給力的東西吞了,便是死,亦要不甘心。這么一想,急火攻心再吐一口血,終是眼一闔人就昏死了過去。
“柒柒……”
爹爹說,神仙倘若不幸讓低等妖魔鬼怪生吞活咽了,其三魄六魂便再是不能轉(zhuǎn)生,須得去到陰曹地府受錘煉之苦。受住了,可在陰曹地府謀個冥差,算是撿回半條命,沒有白白做一回神仙。
可也有受住了,仍做不成冥差的。
個中緣由,得從統(tǒng)率陰曹地府的冥王說起。
冥王歷由九霄云天上龍族一脈的黑龍承襲,過得暗無天日,就因了皇親國戚的出身,總比我等神仙倨傲些。聽聞現(xiàn)任冥王更甚,除去倨傲不提,還是個重度潔癖患者。
冥差捕的魂魄,但凡讓他察出那么一丁點瑕疵,都會慘遭嫌棄,被剝離成千絲萬縷股游魂,趕回六界,受日曬雨淋之苦,再化作塵土顆粒,歸于天地。
這等行事,終惹得眾神非議,冥王便想出一個折中法子。神仙魂魄被驅(qū)逐為游魂前,允許其與心中執(zhí)念之人再見上一見,慰藉相思。
我望著眼前這張俊美的臉,微啟雙唇,淺淺道:“北笙,你來了。”
低頭凝視我的神君,緊緊握住我雙手,喜道:“柒柒,我來了?!?p> 我滿意的頷頷首,冥王的潔癖雖令人不恥,好歹是個耳聰目明的家伙,我氣若游絲說的一番話,他竟未聽岔半分,真將我執(zhí)念的北笙派了來。勉強算作稱職。
然他嫌棄我魂魄有瑕疵,要送我去化塵化土。又令我痛恨十分:“你可知,我為何獨獨對你執(zhí)念不消?”我強忍悲傷道。
“為何?”神君不解。
我默默的將一雙目光放平,落至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央求道:“你且先放開我?!?p> 他依言將我放開,我又使喚他將我抱起,尋了個與他距離適中的坐姿。這才用心將雙手摩擦摩擦,將筋骨活絡(luò)活絡(luò),俊美神君一見,眼有星星照耀,愉悅道:“你這個樣子,不曉得的,還以是你要去揍誰?”
“你倒是說對了。”
我迫不及待的揮出兩記大勾拳,咬牙切齒道。
“伍小柒,你瘋了?!币粋€少年一陣風(fēng)般的沖了過來,劈頭蓋臉罵道:“知不知道殿下為了你……”
“桀訸!”少年話到一半,挨過我兩拳就開始犯暈的俊美神君速速制止了他,“莫要胡說?!?p> 少年委屈的掉下一滴淚。
我抱著發(fā)熱的拳頭,一愣。
唔,這不是白鶴少年嗎?我不記得我有跟冥王提過他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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