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怒道:“吳嬸,這……這……究竟為什么……為什么……”
當著眾奴仆,陸公子這么一番話,自然懷疑吳嬸偷了碧玉簪子。
吳嬸呆木。
三十幾年的撫養(yǎng)之恩,竟抵不上枕邊人的枕邊風。
是情薄。
是身份的懸殊。
奴終究是奴。
吳嬸踉蹌后退幾步,方站穩(wěn)。
陸公子憤怒離去,去了商鋪,打理生意。
吳嬸一個人站在院落中,呆呆想著發(fā)生的一切。
兔精靜靜陪在她身邊。
一個身影走來,來人正是錦娘,她陰冷的面色上透著殺意。
錦娘瞥了眼吳嬸,冷淡道:“吳嬸,陸公子仁義,一直敬你是他的奶娘,把你當成他的母親奉養(yǎng)。正因為陸公子的孝義,才有了陸府的上下齊心。陸府是一個有規(guī)矩的府,我想?yún)菋饝摫日l都清楚,偷竊主人之物是要罰跪一天的,我說的對嗎?陸公子不忍,但吳嬸身為陸公子的奶娘,不能壞了陸府的規(guī)矩,讓陸公子危難,是嗎?吳嬸深明大義,乃陸公子最欽佩的人,自然會為陸公子著想的,規(guī)矩便是規(guī)矩……”
吳嬸雙眸蒼涼,這便是她曾饒恕的女子,這便是她給予機會的女子。
想想,是多么的可笑。
吳嬸跪在院落中,一跪一天。
當著所有奴仆的面,吳嬸執(zhí)意跪了一天,這是何等的屈辱!
這里是她無償奉獻了一生的陸府。
想來,何等的悲涼。
兔精默默陪在吳嬸身邊,感受著她的痛苦,她的悲涼,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卻什么都做不了,吳嬸是一個固執(zhí)的人,它勸服不了她。
她痛,它陪她受著。
昔日的救命之恩,它還能如何報答呢。它雖是精,但沒什么法力,什么都做不了。
或許,時間最大的無助,便是我想幫你,可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自跪一天后,吳嬸便病了,一病十多天。兔精一直默默陪著她。
修養(yǎng)了十多天,吳嬸總算康復了,可以到處走動走動了,不知為何,她卻哪里都不愿去了,她將自己關進了禪房,整日吃齋念佛。兔精依偎在她身邊,聽她念經(jīng)禮佛。兔精已感應到吳嬸心已涼,冰涼的人情,冰涼的人性。
那天,兔精想從花園采摘一些花回來,給佛堂增加一些清新的氣息。它一蹦一跳來到后花園,探出前爪摘花,方摘下一朵,只聽不遠處有人道:“錦娘,接下來便是我們最后一步計劃了,一定要讓這老奴羞辱的離開陸府……”聞聲,兔精感覺不好,這聲音好熟悉,是宋玉的聲音。不妙,他們要對吳嬸不利。
它躲在隱蔽處,側耳傾聽。
不遠處,隱蔽的花叢中。錦娘倒在宋玉的懷抱里。
宋玉道:“錦娘,我們偷情的把柄,落在了老賤奴手中。難保有一天她會將我們的秘密告訴陸公子,那我們精心的謀劃便功虧一簣了,倒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斷了那老賤奴的后路。”
錦娘狐媚一笑:“宋玉哥哥,我全聽你的,為我們將來謀劃,只要能得到陸家的財產(chǎn),和宋玉哥哥相守富貴一生,我錦娘什么都愿意?!?p> 宋玉陰詭一笑,面露殺機:“錦娘,過不了多久,陸家的財產(chǎn)將全部掌控在我們手中,屆時,我們卷財他鄉(xiāng),過我們倆一生榮華的日子,只有你和我……”
錦娘突然佯裝一怒:“你個沒良心的,我錦娘如此待你,我錦娘的人和心全給了你,你竟讓我去伺候別的男人,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你怎能忍心,你個負心漢,奴家恨……你知道嗎,只要一想起每天晚上伺候那個陸公子,奴家便覺得惡心,都怪你,恨你……”
宋玉一把抓住錦娘襲來的手,在唇上吻了一下,陰詭一笑:“錦娘,再忍忍,最多一年,我們便可將陸家財產(chǎn)全部弄到手,陸公子,他敢睡我宋玉的女人,屆時,我必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解氣,可好?”
錦娘嫵媚一笑:“宋玉哥哥,你好狠的心……”
宋玉面色可怖,摟著錦娘調(diào)情道:“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錦娘,接下來的計劃,我已安排好,馬上便可以看好戲了,呵呵呵……”
錦娘道:“對付吳嬸的計劃嗎?”
“當然!”
兔精感覺不詳,吳嬸有難。不行,它要趕回去,帶吳嬸離開,阻止這場劫難。
它小心翼翼爬過花叢,生怕弄出一丁點響聲,引起壞人的注意。
它方爬出花叢,一抹陰影倒映在地上,它感覺脊背一涼,一抬頭,一張可怖的臉正冷冷盯著它,此人正是宋玉。兔精意識到不妙,它想快速蹦出去的時候,突然,一木棍閃電襲來,擊中了它的頭,它昏了過去。
當它醒來,拖著受傷的腿,一步步爬進院子時,卻看到很多奴仆圍在吳嬸門外,陸公子和錦娘站在門里,陸公子一張臉冷的可怕,錦娘雙眸透著惡毒的光芒。兔精一步步爬進房門卻看到可怕的一幕:吳嬸和周伯正躺在床上。
陸公子一臉陰沉,面上青筋暴怒,呵斥道:“來人,將周伯拖出去仗打一百大板,趕出陸府!吳嬸,你是我陸某的奶娘,我待你一直如親生母親一樣,你怎能做出如此……如此……”
話未說完,陸公子憤怒離去。
吳嬸私通家奴周伯之事,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實乃陸府最大的丑事。
身為陸府的老婦人,竟茍且偷男人,著實敗壞陸府門風。
吳嬸面色悲涼,她一直沉默。
吳嬸來到佛堂,當著佛祖的面,命令家奴將她仗責一百。
陸府有規(guī)則,陸府之內(nèi),私通,仗責一百,趕出陸府。
那天,突然雷聲滾滾,下起漂泊大雨。
兔精一直陪在吳嬸身邊,方才仗刑之時,兔精使出了全部法力,將仗刑的力度降到最低,一百仗下來,倘若換成一般人不殘廢也重傷,但吳嬸因兔精法力,并未大礙。
透過吳嬸眼中無盡的悲涼,兔精看出吳嬸心已死。
它看吳嬸趴在床上,一直沉默,它卻什么都做不了。
正在它不知做什么之時,突然門開了,錦娘走了進來,那一抹邪惡如刀子般冰冷的目光落在吳嬸身上。
錦娘目中隱現(xiàn)邪惡:“吳嬸,虧陸公子還待你如親生母親一般,你可真給他長臉,如此敗壞門風之事,你都能做的出來,簡直丟盡了陸家的臉啊!哈哈哈……”
兔精不顧腿傷,蹦上前,一口咬住錦娘的腿,錦娘惡狠狠一踢,將兔精踢到桌腿上。兔精撞在桌腿上,摔的渾身不能動彈。
錦娘繼續(xù)惡毒道:“吳嬸,倘若我是你,做出如此丟人現(xiàn)眼之事,哪還有臉活在人世間,呵呵呵……”
吳嬸突然怒道:“是你……是你陷害我……是你在我和周伯的茶水中下了迷藥……是你……”
錦娘突然狂笑,目光中透著邪惡:“你猜的一點都不錯,這一切都是我和宋玉哥哥設計好的,目的就是要陷害你,可是,現(xiàn)在即便必知曉了是我們所為,你還能說出去嗎,還有人會相信一個奸夫淫婦說出的話嗎。吳嬸,你和周伯的那點事,家奴可都看在了眼里,所謂眼見為實,無論你說什么,他們都不會相信的!吳嬸,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p> 這一刻,吳嬸目光中隱約閃著可憐:“錦娘,收手吧?!?p> 錦娘狂笑的更厲害了:“收手,我即將成功了,為何要收手?為何要收手!吳嬸,陸公子的心在我手中,你不過是一個多余的賤奴,倘若他真的真心待你,真心相信你,自不會被迷惑,呵呵呵,你,還不如死了的好,呵呵呵……”
錦娘拂袖而去,笑聲中透著邪惡。
倘若他真心待你,真心相信你,自不會被迷惑。
這何嘗不是壓垮吳嬸內(nèi)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世間,最大的悲涼,莫過于心死?。?!
吳嬸蹣跚來到井邊,回眸淡然一笑,那一刻,沒有留戀,沒有悲傷,她身影悲涼一閃,已跌落深井中。
兔精不顧腿傷,爬到井邊,垂淚七日,淚盡身亡,魂魄化為一縷冤魂,執(zhí)著彌留在塵世間不肯離去,只為幫恩人伸冤討回公道。
畫面消失,鏡面光芒逐漸淡去,消散。
兔魂精放聲痛哭。
衙役,尹劍,眾人早已被震驚,被感動,一個個木立著,良久,沒回過神來。
昭靈聞此故事,也大受感動,爬出來,望著面前知恩圖報的兔魂精。
“賤人?。?!”
一記響亮的巴掌,劃破暫時的靜謐。
陸公子一巴掌打倒了錦娘,怒道:“賤人,原來是你,惡婦,竟勾搭漢子謀我陸某財產(chǎn)……賤人,奸夫淫婦,是你們害死了吳嬸……賤人……”
陸公子不肯罷手,仍要揍錦娘一頓。
錦娘爬起,躲開了他的一擊,不甘示弱,雙眸陰冷,惡毒。
隱娘陰狠道:“陸公子,真正害死吳嬸的是你,陸老夫人,奶娘,多么可笑啊!其實,你心里最清楚不過了,吳嬸算什么陸老夫人,在你眼里,你終究看不起她家奴的出身,你終究還是嫌棄她,倘若,你真的將她當成你的生母來侍奉,就該相信她,尊敬她,可你呢,不過一個風吹草動,你便開始質(zhì)疑她,不相信她……哈哈哈……陸公子,真正讓吳嬸心死的是你一直以來對她的嫌棄,涼薄,而我們,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哈哈哈……”
“賤人!?。 ?p> 又一記響亮的巴掌,掌摑在錦娘臉上。
這場悲劇,是誰之過錯?
是他人?
還是自己?
當事人總是不愿承認。
吳嬸之死事件,總算水落石出,背后陰謀,也一件件浮出水面。
衙役帶走了錦娘宋玉,殺人謀財之人,終會付出代價的。
這場陸家鎮(zhèn),陸府鬼鬧之事,總算落幕。五日后,案件結案,錦娘宋玉謀財殺人,被砍了頭。吳嬸之冤情,大白于天下。兔魂精執(zhí)念報恩,傳為一樁傳奇美談。
兔魂精帶尹劍和昭靈來到一片山林,那棵熟悉的大樹,那個路口,是吳嬸救了它的地方。
昭靈眼巴巴望著兔魂精,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被它的執(zhí)念感動了。
昭靈道:“兔魂精,你真了不起!你已經(jīng)做了很多了?!?p> 兔魂精抹去眼淚:“可,為什么,我覺得我做的不好,我沒用,她是我的恩人,可我卻保護不了她,我眼睜睜看著她受辱,看著她跳入井中,而,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尹劍安慰兔魂精:“兔魂精,你真的很了不起,我這個大師兄打心里欽佩你,是你善良的執(zhí)念留在世間,為吳嬸洗刷了冤屈,還她清白,這份執(zhí)念,足以令我等望塵莫及。兔魂精,我尹劍欽佩你?!?p> 兔魂精低頭,淚珠滾落臉頰。
兔魂精望著這熟悉的地方,仿佛看到一個場景:它一路躲避狼精的追殺,受了腿傷,瑟瑟發(fā)抖地躲在大樹下的樹洞里,孤獨,無助。恰在此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停了下來,卷簾而出,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婦人,老婦人蹲下身把它溫柔抱在懷中,帶上了馬上,馬車緩緩而去……
它多希望回到以前,那些過往的瞬間,終淡化消失不見。
那些溫馨的場景,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相逢是緣?
還是債?
亦或是那消不去,還不清的恩情?
茫茫人海,能與你相逢,聽你念經(jīng),依偎在你身邊,陪你歡笑,便是緣。
兔精道:“尹劍,昭靈,謝謝你們,我也該走了,我早已死了,不過是殘存的一縷魂魄罷了。我要走了,去我該去的地方了?!?p> 昭靈圓萌萌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淚霧。
小女孩的身影漸漸變小,變成一只兔子,逐漸淡化成半透明的,透明的,最后,化為一縷輕煙,消失不見。
尹劍嘆道:“點滴之恩,涌泉相報,一個兔精尚能如此,況乎人呢?!?p> 昭靈道:“人心冰冷,怎能相比?!?p> 近幾日,陸家鎮(zhèn)傳來一樁大事,陸公子將奶娘葬入祖墳,奉為親生母親孝敬。為彰顯孝道,大擺宴席十日。陸公子成了方圓幾十里有名的大孝子,一時間傳為陸家鎮(zhèn)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