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晚上我第一次跟惠子在樓下坐著聊天。
如果沒有那些破事兒,我還是蠻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的??墒?,現(xiàn)在,對她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說吧,你要跟我說什么事兒?”我坐在椅子上說道。
惠子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微笑,甜甜的說道,“芳草姐,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過分?。俊?p> 我轉(zhuǎn)頭看著她。這小孩兒還知道自己做事很過分呢。可惜,在我這兒,這種類似認(rèn)錯的態(tài)度在我這兒根本不起作用。
“是啊,你還知道你做的事兒非常過分啊!”
她自嘲的笑了笑,手里還把玩著我送給她的白色蕾絲項鏈,我心里一陣不舒服。
“其實當(dāng)初父親給我說這事兒的時候,遠(yuǎn)在哥哥來日本之前。我根本不贊同的,好好的一個家憑什么要接受一個外人的到來,就算父親給我說了許多,我表面聽進(jìn)去了,可心里還是反對?!?p> “但是你最后還是做了,不是嗎?你父親對你的教育看來很成功!”我挑釁的說道。語氣中滿是對她一家的鄙視。
惠子也不在意,或者說是她父親一貫對她的高標(biāo)準(zhǔn)教育要求,讓她根本不會對這種敵對動怒。“可是,當(dāng)我真正看到楊瑾言的時候,我覺得有這樣的哥哥,是我的幸運。你知道嗎,當(dāng)他第一次來日本,也就是參加我父親和她母親的婚禮的那段時候。”
我靜靜的聽著屬于她們之間的故事。
惠子好像也不在乎我有沒有在認(rèn)真聽,只是在單純滿足自己的傾訴欲望。
“他其實有點兒可愛。”說到這兒她輕輕笑了幾下。
我眼神一緊,看著她。
她自顧的說道,“對著本應(yīng)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卻很擔(dān)心也很惶恐,既想接近他的母親,卻又厭惡著,很矛盾。我的父親對待傳統(tǒng)文化是很看重的一個人,所以他們的婚禮也是日式傳統(tǒng)婚禮,很復(fù)雜,我們在婚禮上的禮節(jié)就特備的繁復(fù)。他很努力用心的在學(xué)習(xí)每一個禮節(jié)?!?p> “他就是這樣的人?!?p> 楊瑾言就是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對事情漠不關(guān)心,實際上對自己看重的人,一切都會非常的仔細(xì)認(rèn)真。這是他的迷人之處,有其他人發(fā)現(xiàn)也很正常。
“是啊,那個時候就覺得有這樣的一個家人也很不錯。所以我們完美的結(jié)束了那次的父親和母親的婚禮。但是,他還是沒有親近母親,沒有親近我們在內(nèi)的每一個人?!彼鏌o表情的說道?!拔抑鲃拥慕咏?,也只不過讓他的態(tài)度僅僅對我軟化了一些?!?p> 我訕笑一聲。
你這點舉動算什么,想我當(dāng)初,為了接近楊瑾言可是費了多大的功夫,耗損了我多少腦細(xì)胞。才能跟楊瑾言關(guān)系正常起來。要是惠子一點點的舉動,就可以打破楊瑾言的防護(hù),敞開內(nèi)心,那我第一個說不行了。
“直到他打了一個電話。事情開始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聽到她說的話,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心跳開始加快,我微微坐直側(cè)首看著她。
惠子輕笑一聲,可愛的聲線響起,“是的,就是芳草姐你。當(dāng)時他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一邊躲著看,他說的話還是冷淡,可表情卻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柔和,跟你說話的時候,他很開心?!?p> 我已經(jīng)震驚的說不出話了,那個時候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怎樣的。是已經(jīng)開始破冰,漸漸的熟悉起來,帶著朦朧的美感和對對方的期待。可現(xiàn)在呢,就只有我抱著與從前一樣對他的期待。想到是這兒,我不滿的撇撇嘴。
“后面你們固定的會通電話,可是從他的嘴里知道,他其實并不想用母親送給他的那部手機,為了和你通電話,才會一直用著。到了后面的一個你補課的一個烏龍事件,哥哥借用了我的手機,幫你,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我想讓他做我的哥哥?!?p> 她篤定又執(zhí)拗的說道。
“然后,你就聽從你父親的話過來了。想讓楊瑾言跟你們一起生活?!蔽矣U著眼睛說道。
她點了點頭,“是的,其實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母親跟父親是很相配的,都是自私的人,偏偏自私的人相互愛上了,開始學(xué)會奉獻(xiàn)了,只是這種奉獻(xiàn),卻是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chǔ)上來的?!?p> 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惠子的心中全然是對她父親的尊敬和愛戴,可現(xiàn)在看來,竟然有努力和受傷的情緒在。可不是嗎,人人都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一味的付出和被要求,人都是有逆反的心理的,在惠子父親的不斷要求之下,惠子成長為有教養(yǎng),有氣質(zhì)的女孩兒,可這樣的束縛讓她更加的不適,盡管還是會聽從她父親的一些話,可也會不斷的反抗。
“從這一個層面上說,我和哥哥是很適合生活在一起的,我們會是比父親,母親更為親近的存在?!被葑訋е鴪?zhí)拗說道。
我看著惠子,不再對她表達(dá)出厭惡,反而是循循善誘道,“你這樣問過楊瑾言嗎?還有,你的寄托為什么一定要放在人的身上,你應(yīng)該長大了,獨立了,你的存在不僅僅是你父親的女兒,楊瑾言的妹妹。你更應(yīng)該豐富的生活?!?p> 惠子的臉上出現(xiàn)短暫的迷茫,可轉(zhuǎn)而又堅定起來,“可以的,只要哥哥在我的身邊,我的生活會比以前更加豐富和完美的。”
我搖搖頭不再勸誡,轉(zhuǎn)而再一次問道剛剛的問題,“那楊瑾言呢?他愿意嗎?”
惠子轉(zhuǎn)過頭來,第一次眼底出現(xiàn)敵對的意味看著我,“他暫時沒有同意,不過我相信,哥哥是想回到他母親的身邊的,而且在那邊,會有更好的教育,更好的成長環(huán)境,哥哥會生活的更好?!?p> 我站起來,低著頭看著她,“惠子,你才是值得更好的生活的哪一個,你該好好的考慮自己。楊瑾言,他會有自己的生活的?!?p> 說完,我也不再看這個單純的姑娘了。
“芳草姐,如果是你,你可以幫我勸哥哥的?!?p> 在我走之前,惠子加緊說道。
我嗤笑一聲,沒有對這種無厘頭的話感到生氣,如果惠子沒有跟我說那么多話,我可能還會生氣憤怒,現(xiàn)在,全部轉(zhuǎn)化為對惠子的憐惜了,“惠子,沒有任何人可以去決定另外一個人人該怎樣生活,當(dāng)然,建議是可以的,不過,我不愿意楊瑾言去日本,你這樣的描述,我反而覺得那樣的環(huán)境不適合他。你,好自為之?!?p> 說完我就走了。
有了這樣的了解,對于楊瑾言的選擇,我反而能保持理智的心態(tài)去看待了。我自己說的話,就是我現(xiàn)在的想法,自己的生活沒人能決定。我也不可能覺得以我在楊瑾言的心里地位,可以影響到他的決定。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醒了。我知道楊伯伯和楊瑾言會提前送惠子去到機場。而昨晚我們挑開說的事兒,都沒有告訴楊伯伯。
我望著天空上飛機飛過的痕跡,對半剖開天空的那團(tuán)云層。痕跡也淡淡的擴寬,消散。
直到老媽來敲響我的房門,我都還半坐在床上,透過掛有風(fēng)鈴的那道窗戶,望著天空。
“今天竟然已經(jīng)醒了啊,。是不是舍不得惠子啊。好了,既然已經(jīng)醒了那就起吧。趁著天氣好,太陽大,今天幫我把被單洗了一起拿出去曬曬,順便把棉絮也拿出一起曬了?!?p> “好嘞!”我干脆的答應(yīng)道。
多做點事兒,也能讓自己不想那么多。一個暑假,也得為家庭做一點有用的事兒,至少,我的勞動力還是不錯的。
一大早就在緊湊又充實的勞動中度過了,樓下陽光正好。幸好這里是老小區(qū),人們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在這個小小的巷子里,廣場邊,牽起繩子,讓居民可以方便的晾曬衣服。
我費勁的把濕透的被單甩上繩子,全神貫注,生怕手上一個不穩(wěn),就掉在地上,弄臟之后又得回去重洗。
“芳草,曬衣服呢!”一道笑呵呵的聲音傳來。我轉(zhuǎn)頭一看是楊伯伯和楊瑾言,正提著菜回來。
我與楊瑾言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謹(jǐn)言,去幫幫芳草,這么費勁!”楊伯伯看我手上的動作,善意的說道。
楊瑾言嗯了一聲,上來就幫我把被單撐開。
我沒說話。
楊伯伯滿意的提著菜上樓去了。
我看著楊瑾言,知道我不說話,他也不會開口?!盎葑幼吡耍俊?p> “嗯,走了!
我無奈的看著他,“臨走的時候就沒跟你說什么話?!?p> 我站在他的對面一起整理這被單。
“沒說什么,倒是跟我說了你!”
我好奇了,難道是因為昨晚我沒留情面的跟她說了那些話,導(dǎo)致她當(dāng)場沒反應(yīng)過來,時候跟楊瑾言跟說我壞話了。
楊瑾言看著我好笑的說道,“想什么呢,人家夸你是個好人,覺得你是個特別好的人?!?p> “?。烤瓦@!”我呆呆的說道。
“當(dāng)然了,不然你還以為是什么了,其實惠子人很好,就是有點,那個被她的父親,教育得太死板了。行事說話不怎么考慮后果?!彼恼f道。
我撇了他一眼,“估計也就你覺得這姑娘不錯,單純又善良,不知道她那家人對你打的什么鬼主意?!闭f完我就在旁邊的桶里拿出另外一床被單。
他接過去,趕緊利落的擔(dān)上另外一根繩子。
“我知道,這個事情在日本的時候,我媽她就已經(jīng)跟我提了。后面惠子過來,我也差不多猜到了。”
“呵,你既然知道,你還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扮無辜呢!”
“我只是不想讓我爸擔(dān)憂,知道這件事后又跟我媽吵起來。好不容易他們的關(guān)系才緩和下來。如今我們都在往好的方向生活,何必去擾的雙方都不安生?!彼厱癖粏芜吀艺f道。
我干脆放手,讓他一個人去做。
就站在旁邊倚著欄桿看著他說道,“所以你到底有沒有這個打算去日本生活,去跟你的母親和親愛的妹妹生活?”
透過被單晾曬的空隙,他探出頭來說道,“如果是以前,小時候,她說這話,我肯定就去了,可現(xiàn)在!”他用搖頭代表了他的態(tài)度和想法。
我抑制住嘴角上揚的沖動,盡量用冷淡平常的語氣說道,“哦,為什么啊?那邊的教育這么好,還有好的環(huán)境,還有個可人知心又崇拜你的妹妹,還有想要補償你的母親,怎么就選擇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p> 他無奈的看了看我,這么大個男生,硬是用委屈的話說道,“你能別挖苦我了嗎,我應(yīng)付這兩邊就夠難受了?!?p> 我聳聳肩,看在他如實到來的樣子,我就大發(fā)慈悲的放他一馬吧。
“好吧,回答我的問題!”
三下五除二他就把被單這些東西晾曬完了,雙手輕輕地搭在繩索上說道,“都有各自的生活,何必再去打擾,我更應(yīng)該跟我爸一起生活,而她,我的母親,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她應(yīng)該把心思放在惠子身上。這種過時的彌補,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p> 這下,我放心的笑起來。這才是我認(rèn)識的楊瑾言,總是能在兩難的背景下,做出無比正確又合理的選擇。如果那個女人不是楊瑾言的母親,我肯定是大大的鄙視一番,當(dāng)初既然是自己的選擇,一切的后果不管好壞都要自己去承擔(dān),天下沒有那種好事兒都讓一個人占盡的道理。你丟掉了什么,也別想能在撿回來!
“好了,收斂收斂一下你臉上的表情,都快笑出一朵花來了?!北M管楊瑾言嘴上這么說著,可臉上也是笑著,弧度絲毫不比我臉上的小。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給他。
這是我今天睡醒以來聽到的最開心的一件事兒了。
微風(fēng)透過浸過水的被單,傳來洗衣粉特有的味道,打在臉上,讓人心情都柔軟了幾分,陽光并不刺眼,我清楚的看見對面那個男孩爽朗的微笑,看見他嘴唇輕啟,眼睛定定的看著我,我甚至能從他的瞳孔里看到我自己的模樣。
“因為你,我不想離開這!”
剎那間,風(fēng)停了,陽光一瞬間化為顆粒在腳邊四處散開,只剩下對面那個雖然笑著,可眼底是十分認(rèn)真的男孩。
我呆呆的看著他,想著他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還有對我的意義嗎?
“你說真的?”我的話一出口,周圍就像重新啟動了一樣,開始動起來。
楊瑾言迎著我的目光,并沒有退縮,“真的。”
短短二字,卻讓我有種放聲大喊的沖動,沒等我做出感動,驚喜的反應(yīng),我媽提著一桶被單又來了。
“芳草,站著干什么呢,來繼續(xù)晾被單啊?!?p> 我在心里怒吼道,媽,我們家什么時候有這么多的被單需要洗,需要晾了。你女兒我的大事就在眼前,你就不能晚一點下來嗎。
我欲哭無淚。
楊瑾言好笑的看著我,接著雙手一放,甩手想著老媽走去,“阿姨,我來幫你把!”
“哎,好,謹(jǐn)言啊,惠子走了?。 蔽覌寽睾偷男Φ?。
“走了!”楊瑾言輕快的回答。
“哦,那你們沒幾天就要開學(xué)了?”
“是啊.....”
那邊的對話聲不斷傳來,我微笑的看著那一幕。
今天,真的是一個好日子,適合成為每一個人都去迎接自己生活的開始。我們,在這個年紀(jì),都值得去遇見最好的人,成為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