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陸巧兒聽莫淑語氣凝重,心也被揪了起來。
“家里出事了。剛剛寧王說起北魏已和北燕開戰(zhàn),連失三州?!蹦鐡u了搖頭,“若是北面三州...唉...這可是內(nèi)境之屏障,叔父危矣。也不知...也不知兄長和瓔兒...”說著言語也發(fā)起顫來。
陸巧兒忙握住莫淑的手,勸道:“小姐先別自己嚇自己,奴婢這就想法子和師兄聯(lián)系上,先探探家里的情況?!标懬蓛喊欀碱^,低聲道:“只是這營地之中不比平常地方,沒有那么容易出來進去的。”
莫淑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想出個法子來。莫淑沉吟了許久才長出了口氣來,道:“如今也只能兵行險著了。”
陸巧兒有些疑惑地看著莫淑,莫淑低聲道:“咱們只好故伎重演一次了。”說著附在陸巧兒耳邊叮囑了一番。陸巧兒眼睛越瞪越圓,等到莫淑說完,蹙著眉頭道:“這不行。小姐,若是寧王一怒之下把您殺了可怎么辦?”
“若是哥哥和瓔兒有個好歹...我自己獨活又...”
“小姐!莫要胡說!”陸巧兒厲聲道,“這可不是小姐的樣子,原來的小姐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若真是少爺們出了意外,還要指望小姐給他們報仇呢。”
莫淑微微一笑,手撫上陸巧兒正板著面孔的腦袋上,揉了揉陸巧兒的腦袋,道:“傻巧兒,這能跟以往的事情一樣嗎?我知道是誰殺的?”
“怎么不知道,一定是北燕啊,這是國仇和家恨呀!”陸巧兒回道。
莫淑苦笑一聲道:“說得容易,我一個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讓我如何能扳倒北燕啊?!?p> “奴婢不知道,但是,若是小姐您肯定能想出辦法來的。當(dāng)初所有人都說二公子活不過來了,您還不是一直帶著他求醫(yī)問藥,竟然給救活了。”說著湊到莫淑面前,拜道:“不管怎樣,奴婢求小姐,切不能致自己的性命于不顧。小姐不是說過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小姐此時自己怎么忘了?!?p> 莫淑看著陸巧兒這副樣子,苦笑了一下,是啊,自己平時都能很冷靜地想對策的,怎的這時候竟然自己先慌了陣腳。于是點點頭道:“對,你說的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莫淑喃喃著,拉起陸巧兒,道,“我會盡力的,但是,但是,若是我要是有什么意外,你便跟著三東家回北漠去,聽明白了嗎?”
陸巧兒一愣,眼圈泛出些紅色道:“小姐,您都給奴婢報仇了,難道不讓奴婢報仇嗎?”
“不需要,這和那幾個山賊不一樣,難道要你跟寧王抗衡嗎?這不是報仇,這是以卵擊石。我只想著你好好活著就是了,”莫淑看著陸巧兒泫然欲泣的樣子,笑道,“到時你就去找?guī)熜秩?,就?dāng)是我做主,把你配給他了,如何?”
陸巧兒俏臉一紅,嗔道:“小姐說的什么話,小姐都還沒有出閣,就說這些胡話。若是讓穆公子知道了可還了得。”
“讓他知道又怎樣,我一貫如此,他若是想找個深閨嬌女,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跟他,也不至于拖到現(xiàn)在。我沒開玩笑的,因你一直跟著我,一來我也總不好要個男子在院子里,二來我總要給自己留個后手有個照應(yīng)。若不是這樣我是當(dāng)真想把你配給子信。子信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又是你師兄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對你定然也會很好的。他是北漠孤鷹最為器重的兒子,即便不能繼承北漠孤鷹的衣缽,想來以后必定也是一方梟雄。其實北漠實在是荒涼貧瘠,倒是希望子信能留在中原,我也舍不得你在那地方受苦。但若是我...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總要找個知根知底的人照顧你才是?!蹦缯f道。
“小姐一廂情愿的,人家三公子也要看上奴婢個小丫頭才行啊。人家可是貴公子,奴婢不過是個侍女,他怎會看上巧兒呢?”陸巧兒想起在北漠時,烏子信每每醉酒時候,傻笑著說起他和郡主的點滴,垂下了眼瞼。
“胡說,烏老前輩不是這樣的人,怎么會有這樣的門第之見?再說了,不就是北漠孤鷹嗎?你還是我們府中出去的。我就給你做主讓他娶了,我看他敢不娶?!蹦绲蓤A了眼睛說道。
陸巧兒心里一熱,看著莫淑又恢復(fù)的光彩,撲哧一笑道:“小姐,似乎沒事了,剛剛還自怨自艾呢,這時候怎么又這個樣子了?”
莫淑一愣,確實心里的憋悶一散而盡。一邊輕笑著一邊拍打陸巧兒的手臂道:“你還來取笑我,若是讓瓔兒知道了,我如此上心你的事情,都忘了他了,定然要跟我發(fā)火了。”
陸巧兒和莫淑笑鬧了一會兒,正色道:“所以啊,小姐一定要活著,才能保巧兒一生無虞。巧兒也只有小姐可以依仗了。”
莫淑心里一酸,點點頭道:“放心,我會的,不會讓你受欺負的?!?p> 莫淑休息了一會兒,情緒漸漸平穩(wěn)了不少,陸巧兒重新泡了一壺安神的茶水,給莫淑喝下,便覺得氣血不如之前那般翻滾了。晚上吃了些清淡食物,慕容遠寧就帶著醫(yī)師走進了營帳。
慕容遠寧走進來,轉(zhuǎn)身便把營帳簾子掩好,不讓一絲冷風(fēng)有吹進來的機會。莫淑剛剛用完膳正在看書消食,見兩人進來忙起身相迎,微微一福身道:“見過寧王殿下。”然后又沖著那醫(yī)師一頷首道:“勞煩了?!?p> 那醫(yī)師也一頷首,向案幾方向一抬手道:“姑娘請?!?p> 莫淑款步走到案幾旁落座,伸出胳膊,放在案幾之上。醫(yī)師道了一句失禮便扶上莫淑的脈搏。慕容遠寧也擔(dān)心地看著,只見白凈纖細的手腕掩在帕子下面,五指微彎,柔弱無骨。正在切脈時,陸巧兒走了進來,端了盤茶水,放在案幾上,輕聲道:“殿下請用茶?!比缓蟊闶塘⒂趥?cè),不再言語。
一時間營帳內(nèi)寂靜無聲,慕容遠寧一面喝著茶,一面撐著腦袋,聽著莫淑平靜細微的呼吸聲,如微風(fēng)吹拂著柳葉,恬靜舒適。一雙眼睛盯著莫淑的臉龐,光潔的額頭,微微前凸,眉黛如遠山,眼瞼微微垂著,半睜半閉。
正在慕容遠寧端詳?shù)臅r候,醫(yī)師收了手,頷首道:“姑娘身體無甚大礙,不過是思慮過重,身子有些疲勞虛弱罷了。下官給姑娘開些安神溫補的方子,姑娘吃上幾天應(yīng)該就沒什么大礙了?!?p> 莫淑點點頭道:“多謝醫(yī)師。”
陸巧兒頷首道:“這邊請?!蹦轻t(yī)師起身向慕容遠寧一揖道:“下官告退。”
慕容遠寧點點頭,那醫(yī)師便跟著陸巧兒離了營帳。送了那醫(yī)師離開,莫淑掩好衣袖,又跪坐下去,伸手給慕容遠寧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道:“殿下請用茶。”然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緩緩飲下,這才端正坐好,問道:“殿下這么晚了不走,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還是脫困一事,請姑娘賜教?!蹦饺葸h寧語氣似乎很誠懇地說道。
“剛才醫(yī)師說讓小女子少思慮些,殿下就給我出難題?再說了,您之前答允我的,不向我詢問與南齊交戰(zhàn)的事情的?!蹦缫幻嫘Φ溃幻婺X子又將下午想的辦法理了一下,確定應(yīng)該可行,暗暗覺得對不住蕭銘念。但覺得若是讓南齊吞了南燕,現(xiàn)下蕭銘念在還不會怎樣,但百年以后,怕是北魏緩過了南燕,也躲不過南齊了,不禁又擔(dān)心起北魏的命運來。
慕容遠寧不知莫淑心里各種矛盾,只訕笑一聲,道:“說得是呢,剛剛光顧著看姑娘嬌容,憂心姑娘的身體,聽得不真切?!?p> 莫淑心里本就煩悶,聽慕容遠寧越說越不成話,手攥著衣袖,想著若是不現(xiàn)在給他個下馬威,怕是再過幾日便要上手上腳了,冷笑道:“殿下可不要這么說,殿下位高權(quán)重,如今戰(zhàn)事又如此緊張,殿下不憂心國事,卻來憂心小女子的身體。小女子不過山村野婦,可不值得殿下憂心?!?p> “姑娘莫要如此自輕,如若不是姑娘有過人之處,本王也不會網(wǎng)開一面,我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人,”慕容遠寧眼睛微瞇,道,“姑娘你說是不是?”
慕容遠寧威脅之意如此明顯,眼神越發(fā)無禮,莫淑掩面一笑,道:“殿下若說小女子有些過人之處,就該知道我也和大部分人有所不同?!闭f著往前探身,正色道,“若是殿下總這般威脅我,殺我容易,想讓我給殿下想什么辦法,怕是沒那么容易?!?p> 慕容遠寧一愣,冷笑道:“姑娘未免又太把自己當(dāng)一回事了,我這么多年征戰(zhàn)沙場,難道還必須要和個女子請教兵法嗎?”
“是啊,那殿下美其名曰讓我做軍師,怕是有什么難以啟齒的目的吧,所以說貴國的民風(fēng)家教實在是難堪,”說著垂著眼瞼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蔑視的態(tài)度盡顯。
“啪!”慕容遠寧一掌拍在案幾上,指著莫淑,厲喝道:“你!”
“不過...”莫淑朱唇輕啟,不受慕容遠寧影響,眼神清澈地盯著慕容遠寧,淡淡道,“殿下要跟我打個賭嗎?殿下只管去迎敵,我敢保證南齊能讓殿下回不了南燕去?!?p> 慕容遠寧心里一震,的確。南齊以輕騎為主,靈活機動,而南燕都是重兵鐵甲,雖然戰(zhàn)斗力強,但行動遲緩,不適合機動作戰(zhàn)。再加上南燕長途作戰(zhàn),已是強弩之末,而南齊是守株待兔,又熟悉地形,更有之前幾城的前仇舊恨,正是銳不可當(dāng)?shù)臅r候。因此,他們眾將領(lǐng)才怎么也盤算不出來個辦法能全身而退,這才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來問莫淑。
慕容遠寧被說中心事,沉默無言。莫淑抬眼在慕容遠寧臉上一掃,慕容遠寧身上的戾氣減弱,知道自己切中了要害,提起的心也放了放,氣息緩和了不少。
慕容遠寧擔(dān)心莫淑其實也并沒有什么辦法,只是在這里虛張聲勢??墒悄且挥嬎ビ肿屇饺葸h寧覺得莫淑有些本事。會不會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呢?慕容遠寧有些猶豫,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在這時候服軟,以后怕是都再難能從氣勢上震懾莫淑。
慕容遠寧猶豫良久之后,到底國事要比自己的尊嚴什么重要許多,況且若是這次大敗,更有慕容遠佑的冷嘲熱諷,也未必就那么好受。再不濟甚至把自己的命搭在這里,但若是南齊攻打過來,她莫淑是南齊人,怕是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此,慕容遠寧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姑娘怕是還給自己留后手呢吧。”莫淑眉頭微蹙,不知慕容遠寧在說什么。
“姑娘不用在這兒給我裝傻,姑娘這么聰明的人會沒想到嗎?若是南齊圍困,我是南燕親王又在陣前作戰(zhàn),定然是首當(dāng)其沖。而姑娘藏在營地,等到南齊大軍攻進來,只說自己是南齊人,被挾了來,怕是還有一線生機,我說的是也不是?”
莫淑倒是還未想到這一層,因為她到底不是南齊人,所以竟忘了這么個可能性。莫淑心里一喜,如若跟著南齊大軍走,到了建康既能知道北魏的情況,又能求得救兵去救,倒是個捷徑。
慕容遠寧冷哼一聲,道:“姑娘莫要想得這般好,本王得不到的,本王不介意毀掉。如若真到了那般田地,本王第一個便會把你殺了?!?p> 莫淑心里如一盆涼水直灌進來,強扯著臉皮笑道:“是啊,殿下這么短短的時間已經(jīng)威脅我不止一次了,我若是不幫殿下,那就是身首異處,若是幫了殿下,那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殿下還真是會做買賣,用一把大刀便全解決了?!?p> 慕容遠寧知道莫淑在奚落自己,但見莫淑態(tài)度緩和了些,想著又是國事又是朝堂之爭,自己那點兒尊嚴也沒必要總是提著,笑道:“姑娘總是把在下想得那般不堪,那是強盜,在下怎么會那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