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淑輕笑一聲道:“殿下這話可別跟沈公子說,那是要笑掉大牙了。”莫淑端起茶輕抿一口,道:“這些藥茶是我從府里帶出來的,以后喝完了,還要向沈公子討要呢?!蹦缧Φ溃安贿^,道聽途說的,什么東西對身體好,還是知道些的。想來跟殿下一比,倒也稱得上是懂藥理了。”
慕容遠寧點頭道:“和本王比那誰都是懂藥理的。”說著哈哈一笑道,“不過本王還能包扎傷口呢,也莫小瞧人。”
莫淑嬌笑道:“是是是,殿下厲害得緊,小女子比不了?!蹦饺葸h寧被莫淑惺惺作態(tài)的奉承逗得也掩面而笑道:“淑兒不服氣?”
莫淑笑道:“小女子不敢,不過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殿下和我一內(nèi)宅女子比包扎傷口,實在有些勝之不武吧?!?p> 慕容遠寧點頭道:“不錯,果然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淑兒伶牙俐齒欺負我笨嘴拙舌,得理不饒人,也有些勝之不武吧。”
莫淑撲哧一笑,道:“殿下若是沒事可以休息了,沒的在這兒耍貧嘴?!?p> 慕容遠寧笑道:“淑兒好計謀,說不過就下逐客令,那本王還就不走了?”
莫淑眉毛一挑,沉聲道:“殿下...可不要讓淑兒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
慕容遠寧自然知道莫淑要說的什么,裝作無奈地搖頭起身,道:“淑兒果然就是這樣欺負人,本來是公平競爭,沒的拉拉雜雜一大堆?!?p> 莫淑笑道:“殿下可是南燕戰(zhàn)神寧親王,我呢,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本就沒有公平可言,賭的不過是殿下的君子之行,殿下還說小女子欺負人嘛?”
慕容遠寧一愣,笑道:“好好好,本王是說不過你的,姑娘也早些休息,明日可不要賴床耽誤了行程?!?p> 莫淑翻了慕容遠寧一眼,站起身,慕容遠寧眉眼彎彎,也跟著起身,往門外走去。莫淑目送慕容遠寧出了院門,才關(guān)上門。陸巧兒見狀就要把艾草熄滅,莫淑道:“再燒一會兒?!?p> “小姐,您知道的,我們哪里撞什么邪了?”陸巧兒笑道。
莫淑走到陸巧兒身邊,拿過香爐,道:”再燒燒吧,你去告訴他們四個一聲?!?p> 陸巧兒見狀也沒有再多說,點頭告退。莫淑把香爐放在案幾上,轉(zhuǎn)頭看陸巧兒要關(guān)門,便道:“開著吧。”
陸巧兒依言行事,莫淑坐在案幾旁看著輕煙裊裊,腦中盤算著到了南燕的事情。過了良久,陸巧兒回到房間看莫淑望著輕煙發(fā)呆,輕聲道:“小姐,您怎么了?”
“嗯?”莫淑回過神,笑得有些疲憊又有些放松,柔聲道,“沒什么事,只是想點兒事情?!?p> 陸巧兒扶著莫淑起身道:“您啊,什么都別想了,趕緊洗洗睡吧,這一日實在是太累了。”
“是你累吧?”莫淑笑道。
陸巧兒展顏笑道:“還能調(diào)侃奴婢,看起來還不算太累。那您就體諒奴婢,別叫奴婢伺候洗澡了?”
“那你要干什么?”莫淑好像真的有些累了,腦袋有些暈暈的,禁不住地想打哈欠。
“咱們就這樣走?。孔匀灰帐耙幌滦欣盍?。”陸巧兒看著莫淑迷蒙的雙眼,嘟著嘴,有些不情愿的樣子,不禁好笑,推著莫淑到后室道,“您就行行好吧,奴婢這都兩天沒有睡覺了,一天費力費心的,您就饒我一個時辰?!?p> 陸巧兒好容易把莫淑安置好,出門看著一股一股斷續(xù)著往外冒著輕煙的香爐,浮起一絲冷笑,低聲道:“撞邪了?撞上郡主怕是更可怕。”
第二日,眾人收拾妥當在院門前站定,莫淑和五個丫頭一輛大車。慕容遠寧見莫淑走出來,忙上前迎道:“淑兒,委屈你了,本王想陪你一道坐的,只是城中就之前你們坐的那一輛大車?!?p> 莫淑斜睨他一眼道:“我們一起坐就挺好的,免得殿下來了,反而拘束?!闭f完便伸手要上車去。陸巧兒忙扶著莫淑上車,還不忘涼涼地掃了慕容遠寧一眼。
慕容遠寧失笑,原想著自己和陸巧兒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了,沒想到...慕容遠寧心道,到底是淑兒的丫頭,還真是不一般。慕容遠寧淡淡一笑,轉(zhuǎn)身向隊伍前端而去。
霜露等四人也跟著上了馬車,清露低著頭走進來,莫淑笑道:“清露,過來我身邊坐?!?p> 清露一愣,往陸巧兒身上瞟了一眼,陸巧兒清冷的眸子直盯得清露渾身發(fā)顫。顫巍巍地向莫淑看去,莫淑柔聲道:“怕什么?快過來。”
清露抿抿嘴,坐到了莫淑的另一邊,眼睛盯著地面不敢抬頭。不一會兒馬車便開動了,莫淑雖把清露叫到身邊,也沒有說什么。陸巧兒坐在小幾旁沏茶,四位姑娘像是被這幾日罰陸巧兒給罰怕了,也不像之前嘰嘰喳喳地說話,一個個都噤若寒蟬。
莫淑有些無聊,又不好和陸巧兒談笑。只好往書匱上伸手,陸巧兒馬上會意,從書匱里掏出莫淑最近看的一本史書遞過去。莫淑笑著接了,陸巧兒從一旁又拿出一個軟墊塞到莫淑身后,莫淑靠到軟墊上。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兩人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看得四人目瞪口呆,心想陸巧兒這樣體貼伶俐的莫淑都瞧不上,她們四人...這四人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莫淑挑出個什么錯處來。
陸巧兒看著四個坐立不安的女子,暗暗搖頭,開口道:“霜露,你過來。”
霜露心里正在忐忑自己未來的日子不好過,卻被陸巧兒點名,嚇了一跳,整個人一歪。抬頭就看見陸巧兒微微蹙眉的神情,轉(zhuǎn)頭往莫淑看去。莫淑眼睛仍盯在書上,這才松了口氣。
霜露緩緩起身坐到陸巧兒身邊,陸巧兒道:“小姐平時若是出行,別管距離多短,只要可能一定要帶著茶壺和熱水,茶壺和茶杯一定要帶厚實穩(wěn)重的,茶水不要太燙,以免撒了燙傷。茶呢就拿平日里小姐常喝的就行了,倒茶的時候不可太滿,也是怕灑出來...”陸巧兒一路上講著出行該注意還有該帶的東西,說得口干舌燥的。
霜露并其他三人聽得則是頭昏腦漲,心里更加佩服陸巧兒。陸巧兒終于有些說不動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出行要注意的大概就是這些,你們用心記著。以后小姐的生活起居,你們也要用心伺候著,進了南燕更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四人低頭應(yīng)是,雪露有些好奇問道:“巧兒姐姐,若是小姐嫁進了王府,是不是還會有更多的姐妹和我們一起伺候小姐?。俊?p> 陸巧兒聽了這話,火氣油然而生,憤憤道:“怎的就一定嫁入王府了?”
四人皆是一愣,連莫淑放下書看向陸巧兒,心里暗笑,巧兒還沒有邁過這坎兒呢。莫淑嘴角一勾,這道坎兒她是邁也得邁,不邁也得邁。莫淑冷聲開口,“什么時候我的事情還要和巧兒商量了?”
冰冷的話語,由上而下的氣壓,刺入陸巧兒的身體之中,徹骨的冰涼?!靶〗?..”陸巧兒抬頭看向莫淑,想知道她這是給那四人看的,還是當真生氣了。
“嗯?”莫淑一挑眉,斜眼看著她。
陸巧兒知道莫淑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嫁給慕容遠寧了,這當然是個最水到渠成的辦法。但是,陸巧兒一想到莫淑和慕容遠寧并肩的樣子,就覺得心酸的緊。她家郡主已經(jīng)放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在這里擔(dān)驚受怕,如今連終身大事都要犧牲進去才行嗎?陸巧兒相信若是郡主愿意想別的辦法,這事一定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巧兒,是不是本小姐什么事都要和你商量?”莫淑臉上斂去了笑意,沉著臉色道。莫淑沒想到陸巧兒竟然真的不答話。莫淑和陸巧兒之前都有意避開這個話題,莫淑一直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況且陸巧兒絕對不會違逆她的意思。卻沒想到...莫淑眼睛一瞇,雙眸皆是危險之色。
陸巧兒心里一顫,渾身也止不住地輕抖。但仍是昂著頭,緊緊盯著莫淑,沒有半分讓步的意思。
這實在是讓莫淑沒想到的,渾身升騰出一股殺氣,怒極反笑咬牙道:“哈哈,陸巧兒,好樣的,還真是長大了啊!”
陸巧兒怎會沒察覺到莫淑眼中的殺意,她知道自己是觸到了郡主最敏感的一塊——任何人都不能違抗她拓跋莫淑。違抗她的人便是敵人,敵人是什么下場,陸巧兒再清楚不過。陸巧兒感覺自己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眼中蒙上一層水霧,但仍是不肯屈服,咬牙道:“小姐就這么想嫁給寧王?您別忘了,您還...”
“陸巧兒!”莫淑雙目圓瞪,低喝道。
案幾上一滴,兩滴落下淚來,陸巧兒咬著牙不出聲,但是眼中的淚水還是禁不住地往下落。在場的其他四人從未見過陸巧兒失態(tài)落淚的樣子,更是沒有見過莫淑渾身散發(fā)出如此狠絕陰冷之氣,皆是戰(zhàn)栗不敢言。
“陸巧兒,”莫淑語氣緩和下來,沉聲道:“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我的事情...”
“奴婢不敢,全憑小姐定奪?!标懬蓛何吹饶鐔柾?,便答道。
莫淑冷哼一聲,道:“陸巧兒...”莫淑頓了頓,又道,“你可不要逼我?!甭曇糁袧鉂獾臐M是威脅。
“奴婢...”陸巧兒的聲音顫抖,帶著哭聲。陸巧兒抿著嘴,自尊心讓她不想在那四人面前露出一點兒脆弱之態(tài),但求生之心又不斷擊打著她自尊之墻,陸巧兒終是潰敗下來,抽泣道:“小...小姐...不要...不要殺我...”
莫淑看著已經(jīng)瀕臨崩潰的陸巧兒,沉吟半響,到底是從小長大的姐妹,莫淑又怎么舍得,沉聲道,“只這一次。倘若有下一次...別怪我翻臉不認人?!?p> “是?!标懬蓛旱吐晳?yīng)道。
莫淑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遞到,陸巧兒手里。陸巧兒接過,哭得越發(fā)厲害了。莫淑撇過頭不看她,看向四個瞠目結(jié)舌的女子。冷聲道:“既然巧兒今日犯了這錯,我就趁此機會說了。之前不知道你們會跟我多久,如今看來,怕是很長一段日子。那我就說說我的規(guī)矩?!蹦绲哪抗鈷哌^四人,她們這才知道什么叫目寒如刀,一個個都打起精神,再不敢小瞧莫淑。
莫淑接著開口道:“我對下人不敢說寬松,但也不算是多嚴苛的。只有兩樣,若是犯了,我是不會講什么情分的。一是欺瞞反叛,二是違逆不尊。至于什么結(jié)果嘛...”莫淑森森一笑,道:“我勸你們不要以身試法,不然...我倒是可以陪你們玩玩兒?!?p> 四人皆點頭稱是,莫淑回頭看向陸巧兒,冷聲道:“至于咱們兩個這筆賬,等安頓下來,咱們慢慢算?!?p> “小姐...”陸巧兒梨花帶雨地看向莫淑,眼中盡是求饒可憐的神色。四人看著都不禁心軟可憐。莫淑冷然一笑道:“巧兒,不錯,看起來你還是不怕我的?!?p> 怕,怎么會不怕?陸巧兒哭喪著臉想著。接下來的路,陸巧兒如行尸走肉一般,一路惴惴不安。之前違背莫淑命令或是背叛莫淑的人,已經(jīng)在陰間集合了,若是轉(zhuǎn)世,這時候怕是也有幾歲大了。她會怎么樣呢?陸巧兒只覺得有一個大手捏住了她的心臟和脖子,她到底是哪兒來的勇氣和莫淑對峙,竟然...竟然還差點兒說出穆逸文的名字,她怕是真的瘋了。
那四人看著陸巧兒一副茫然無神,將死的樣子,心里的恐懼更盛。莫淑到底做過什么事情讓陸巧兒這么害怕?莫淑也看到了陸巧兒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怎會不心疼?只是,陸巧兒竟敢頂撞不言,實在也給她的沖擊不小,這一次不整治一下她,怕是早晚有一天自己會親手殺了她。莫淑定下心,轉(zhuǎn)頭不再看她。
陸巧兒腦中閃過無數(shù)種死法,以及無數(shù)種生不如死消磨著生命的死法,陸巧兒每一個念頭閃過,渾身都是一抖,幾乎要把自己嚇死。在崩潰的邊緣,陸巧兒忽然想到那如仙女般降臨的女孩。反正自己這條命也是郡主救的,錯也是自己犯的,別管什么罪受著便是,郡主總是有分寸的。如是想著,陸巧兒的精神漸漸回籠,整個人放松下來,靠在車板上。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渾身都是冷汗,中衣已經(jīng)被完全打透貼在身上。
“巧兒?”莫淑輕喚,牽扯著陸巧兒的神經(jīng)又一次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