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又一年后他們跟著席家的大人去應家拜謁,再次見面。
地點在應家為應錦年設的靈堂中。
席硯修八歲了,那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明白什么是死亡,可是大人們還是用一個應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這樣善意的謊言來安慰他,他也懶得跟這些大人們計較,只是懂事的點點頭,陪著不言不語的小應。
這么多年過去,席硯修已經(jīng)忘了當時大半情形,只有小應的緘默清晰的烙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小應沒有像他和席硯初擔心的那樣哭泣,也不跟他說什么多余的話,就像一具提線木偶,讓他吃飯他就吃飯讓他睡覺他就睡覺,大人們可能以為他嚇傻了或者還不懂死亡是什么,除了感嘆幾句孩子可憐之類的話也不去驚擾他的安靜。
但是席硯修卻知道小應其實和他一樣,眼前的靈堂意味著什么,同樣八歲的小應自然也明白,因為他當時的眼神比他當初告訴他改名的時候還要冷靜。
歐陽翼抱著一歲多的歐陽臻臻來到小應身前,提線木偶才有了絲了生氣,歐陽翼蹲下身來輕聲問他:“小應,你看妹妹可愛嗎?”
應冕的眼睛蓄滿了淚水,看看睡得懵懂香甜的妹妹,點點頭,席硯修真擔心他這么一點頭淚水就會絕堤而下。
歐陽翼拉起他一只手,“要不要去爸爸那住段時間?”
小應冕另一只手從應錦天的大掌里掙脫出來,撲進歐陽翼的懷里,席硯修看到他的眼淚像猝不及防的暴雨無聲地砸了下來,“嗯……”
歐陽翼一手抱著歐陽臻臻,一手牽著小應,離開了。
黑白相框里的應錦年眉目含笑,目送他們遠去,小應卻沒有回頭看一眼。
飯桌上的席硯修吃什么都味同嚼蠟,看看對面和諧融洽的二人,如今小應你是懂了愛情了?
因為她被小朋友圍繞著溫溫柔柔講故事的樣子像極了應錦年?
席硯修覺得不是應冕有毒,就是這姑娘有毒,瞧瞧自己,吃著百把塊錢的飯,操著老父親才該有的心,真是地溝油的命聯(lián)合國的心……
一直到結過賬出了店門,席硯修這位友情客串老父親的臨時演員都沒出戲。他默默盯著身前幾步遠并排而行的應冕和何詩意,單看背影,男的挺拔女的纖柔,也不失為一雙登對的狗男女……不,璧人。
昨夜一場微雪氤氳了寒冷又干燥的衛(wèi)川市,空氣都跟著清新了起來。何詩意走在應冕身旁,隔著一個拳頭的禮貌距離。
應冕嘴角不甚明顯的翹起,天知道地知道,也許跟在身后的席硯修也知道,他的心臟生出一對隱形的翅膀,好風憑借力送他上青天了。
身旁的何詩意卻沒有這么愜意的心境,此時此景,一個不該出現(xiàn)的形容詞突然飄進腦海,她莫名打了一個寒顫——緋聞。她想說點什么來干預一下,想起個話頭,才張口,扭頭就撞進了應冕那對沉沉的黑眸里。
這天兒實在是冷,稀稀拉拉的小雪花竟然沒有一點兒消融的跡象。何詩意怕冷,一雙手一直放在厚厚的上衣口袋里,當那個不合時宜的詞語飄進腦海,她一度疑心自己是不是又犯糊涂走錯了路,明明來的時候挺快啊,怎么回去這么慢了呢。
她想說點什么來驅(qū)散此刻這生不逢時的氣氛,一扭頭卻跌進了對方黑漆漆的雙眸里。
他的瞳仁里出現(xiàn)兩個迷你的何詩意,像她上周末在家烤制的姜餅人,姜餅人抬手扶額,呆呆怔立。
應冕嘴角的笑意此刻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了,他看著她明亮的杏仁眼,嘟起的粉唇,輕啟嘴唇:“想說什么?”
“說……哦,說好了我請你吃飯的,怎么最后還是你付款了呢?”何詩意拍拍額頭。
“喜歡吃羊蝎子嗎?”應冕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答非所問。
“啊?什么?”話題跳得比劉*翔跨欄還遠還快,何詩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喜不喜歡吃羊蝎子?”應冕又輕輕的重復一遍。
“還行?!焙卧娨獠恢庥螢?,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那你改天請我吃羊蝎子吧,解饞又暖和?!?p> “行?!焙卧娨夂芨纱嗟拇饝恕?p> “到了,你還進去嗎?”應冕站定。
她看看福利院的門,想起邀請函已送到,李院長又不在單位,自己確實也沒必要再進去,“我不去了。我回去上班。那,小應哥,再見?!?p> “詩意,”應冕叫住急匆匆想離開的何詩意,“上次在衛(wèi)川大學碰到你的時候,我記得你說你在直云上班?!?p> “是,你知道我們公司?”她記得那天任校長對他禮遇有加,既然他不是競爭對手,不妨直言相告,“我們公司一直在爭取他們學校的項目。
“嗯,聽說過?!睉嵋膊焕@彎子,“李院長和他愛人關系并不好,僅剩一個夫妻名分而已,如果我沒猜錯,今天上午她接的那個讓她大發(fā)雷霆的電話,八成也跟她愛人有關?!?p> 何詩意大腦當場宕機,懵了一會才回過神,雖然并沒有刻意隱瞞自己這點小心思,可是被人當場說穿卻又是另一回事,她臉色緋紅,用手背輕輕觸摸自己微微發(fā)燙的臉頰,硬是裝出一個圓滑的笑容,“哦,這樣啊,我還想著能從她這能有所突破呢?!?p> 何詩意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好員工,徐雋將公司的VIP客戶交給她,不過是圖自己放心,等到了真正的攻關環(huán)節(jié),自然會換上荷槍實彈的銷售部門接手,眼下她僅僅是做些商務銜接而已,再往深了說,就是你只需要前頭看看地形,當個信使送個口信就行了,當然,如果能負擔一些偵察兵的活就更好了??涩F(xiàn)下這情形,很明顯,她當不了一個合格的戰(zhàn)前偵察了。
她突然感覺自己確實能力有限,項目沒有進展,有點自責;也有點失落,滿懷期待地發(fā)現(xiàn)另一條路,結果有人告訴她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