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卿因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言語之中滿是不可置信。
曾夫子盡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一抹悲絕的笑,許是因為疼痛,握著筆的手微微顫動。她挪動自己的筆在紙上寫下墨跡點點難以辨認的一行字:是小殿下嗎?
小殿下,應當是聽出了自己的聲音。卿因輕輕握著她孱弱的手臂,眼里滿是疼惜。
“殿下,”絳寧起身將卿因拉至一邊,先是無奈地搖搖頭,對著貼耳輕聲道,“情況不容樂觀,現(xiàn)下沒有藥物,奴無能為力?!?p> 曾柒身上的血暈染于紗衣之上,如同開遍彼岸花的忘川河畔一般凄涼悲愴。
她白皙的面容上,依舊帶著平日里給女學授課時的平和。透過血污,卿因依舊能夠看到那個傾城絕塵的琴上仙。
“夫子,你可知道害你那人的身份?”卿因俯下身去,在曾柒身旁道。
曾柒一怔,似乎有幾分猶豫,最后搖搖頭,表示不知。
“絳寧,你守著她。”卿因站起身來,對著絳寧道,“我去尋秦淵,他身邊高人這般多,一定有人擅長醫(yī)術?!?p> 這是現(xiàn)下卿因唯一能想到地方法,也是為了逃避這里的氣氛。若讓她眼睜睜看著曾柒咽氣,她做不到。一個前幾日還手把手悉心教授她琴藝的夫子,竟要這般枉死。
卿因握緊手中的木針筒,別過一臉擔憂地絳寧,果決地快步流星出去。
仔細想想,霜降學集就如同罪罰的溫床。學集當日一切白丁不可進太學,這便免除了世家各族自帶護衛(wèi)的干涉。少了這些武力影響,一切罪惡都風起云涌。
卿因可以在這一天對黃世美實施報復,其余人同樣可以利用這一點。罪惡蔓延開來,害人不淺,諸如曾柒,諸如隱藏在黑暗中卿因所不知道的一切。
卿因牢牢捏著手上的針筒。這支針筒她早早便造了出來,擺脫司珍局的姐姐打磨木管,修出極細的金針。卿因將某師傅桶裝面的外包裝剪下,黏連成厚厚的圓塊,模擬針筒里的活塞。
雖然效果很差,但至少是將針筒做出來了。
針筒里的液體是她特地請舅舅金賦年走訪各地尋到的,河豚的毒液。從奶塊中提取毒液時,卿因尚且覺得是自己被害妄想,萬沒想到,今日就將毒針筒提上日程。
憩房之外,天空不知何時陰暗下來,層層疊加的烏云似乎在壓迫風,使空氣凝滯。
卿因順著記憶,踏行在憩房蜿蜒綿亙的廊沿下。她在尋找秦淵的憩房,心中惴惴不安,想要探尋真相的迫切與對殺戮的恐懼,百轉千回。
秦淵的憩房門口掛著一支勾勒嫩黃點梅的羽扇,卿因繞過多個轉角處,終于望到了那把鮮艷奪目的扇子。
她快步向那間憩房,尚且未走幾步,一個突來的玄色銀甲身影攔住了她的腳步。她下意識地便要舉起手中的針筒,卻在看清來人的臉后,無奈放下。
“殿下。”顧一伸出一只手,做阻攔狀。
“秦淵在里面嗎?”卿因的語氣有幾分急迫,她知道自己的臉上一定俱是無法冷卻的兇狠。
“殿下,您不能進去?!鳖櫼粨u搖頭,依舊堅定地站在卿因的面前,鷹眸沉靜,絲毫沒有妥協(xié)之意。
“顧一,”卿因肅容看著他,見他躲閃的目光,突然某些謎團煙消云散,心底清明了幾分,“姜泗..是不是還有楊五趙六?”
秦淵,那個俊逸超塵似乎從來與世無爭的男子。卿因此時方知,自己實在不了解他,原來在屢屢助她的背后,他的高深莫測使她無法辨析。
甚至心生畏懼。
顧一不說話,沒有點頭亦沒有否認。只是卿因很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閃過的一絲慌亂。其實有什么可以慌亂,曾柒這個名字很是明顯。
“這世上何來諸多巧合?”卿因冷笑道,“你們是不是知道她受傷了?!?p> “殿下,顧一不便多說?!?p> “她快死了?!?p> “殿下。暗衛(wèi)當為主子出生入死,毫無怨言。屬下亦是這般?!鳖櫼蝗耘f漠然,似乎曾柒與他并不相識,毫無關聯(lián)。
卿因抿嘴,整顆心如同墜入寒冰深川之中。
“你們現(xiàn)下在做什么?”卿因看向他,見他眼神逃避,燦然一笑道:“何必瞞我,秦淵本人亦不會瞞我?!?p> 她在賭,又或者說她在唬人。
顧一蹙眉,眸中的猶豫更加濃厚,最后他微不可見的嘆息,將伸出的手輕輕放下,背過身去,輕聲道:“屬下在尋一逃匿的賊人,主子在做什么屬下不知?!?p> “那賊人是否臉上有疤?”
“是,殿下....”
“左轉直走,右轉過竹道。有間憩房的大門敞開著,曾柒也在?!鼻湟蜷]眼嘆息道,她聽到身前的男子瞬步離開時衣衫擦動的聲音,輕微而急促。
為了那賊人,還是曾柒?
卿因的臉上滿是悲慟。其實初來昱王朝的她為了抵御不必要的麻煩,向來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tài)待人??墒窃猓齾s不知為何格外憐惜。許是心疼她傾城姿容,也許是因為她那句“小殿下。”
小殿下阿,三個字似乎穿越時間而來,攜帶著濃厚情感,一字一頓俱是深意。卿因不知這種感覺是為何,但她無法從腦中驅逐這縷思緒。
她想了許久,呆愣地站在秦淵憩房前的空地之上。這片空地由白鵝石鋪就,周遭植被稀少,四面而來的風帶著涼意,使卿因握緊了自己的衣衫。
在她始終未有勇氣走進的那間憩房里,有積攢的暖。
“阿淵,不去拉她進來?”顧曄淮橫躺在塌上,翹著二郎腿,玩世不恭地瞧著端坐在一旁,閑適品茶的秦淵。
“梁伍,繼續(xù)說。”秦淵臉色平和,毫無波瀾。
“黃家出的是黃家大公子黃世賢。屬下幾個扮成劫匪將其綁了,正關在禁地。”說話的是姜泗身旁一個體軀略肥胖的中年男子。
“要他說出接頭人,若是不說,每一刻便剁一根手指?!鼻販Y垂眸,眼里的殺伐之氣似乎要滿溢出來。
他的眸眼輕瞥,正巧可以看到綢紗窗外那個站于蕭瑟風中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