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并不知便桶老頭的街頭事,她還得同娘親一起去買種子呢。
路上,姜雪娘問她夫人找她是不是要安排差事?
葉子說:“不是安排給我,是我給她安排了差事?!?p> 姜雪娘訝異:“啥事?你能安排夫人?”
葉子笑道:“此事還說不準,明日我們再來?!?p> 不等明日,當天下午,縣衙的人馳馬出現在葉子家門口,讓她們在家等著,不要出門。
葉子很興奮,夫人有決斷了!
次日,天光放亮,
娘倆吃過飯,正收拾呢,耳聽得家門外敲鑼打鼓的聲音越來越近。
葉子急忙奔出一看,一隊官兵抬著一紅綢包裹的牌匾,正在鑼鼓聲里原地踏步走呢。
崔司事從隊伍中走出來,村長哈著腰跟在他身后。
他走到葉子母女面前,站定,說道:“尊縣尊大人指令,葉子姑娘蘭質蕙心,英勇果敢,是為勇義;姜雪娘十年如一日,獨守家門,純善貞烈,是為忠義。今特賜忠義牌匾,以示表彰,望民眾擇善共襄,賢達內里?!?p> 話音落,鑼鼓齊鳴,響徹山谷。
村民們泉涌似的趕來觀看,嘖嘖不已。
劉氏和老姜頭不敢置信地扒拉開人群,擠到前面,見一個大官正含笑同葉子娘倆說話,又聽他說忠義良善,劉氏立時眼淚奔流。
老姜頭不錯眼的看著葉子娘倆。
大妮兒,拘謹局促,面帶訕然。
外孫女,仰首含笑,悠然而立,好像這一切的發(fā)生都理所當然。
自己的閨女還是那個閨女,外孫女卻鼎然不同,方圓十里,方圓幾十里,都沒有這樣出挑的孩子。
莫不是縣里的這番動作,跟她有關?
崔司事又對村長耳提面命一番,命他好好管教民眾,不得尋釁滋擾。
村長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吉時到,鼓聲更加渾厚驟急,紅綢拉開,“忠義之家”,幾個大字,蒼勁有力,躍入眼簾。
村民們驚呼出聲。
姜雪娘母女有大造化了!縣衙給撐腰啦。
想想她這些年一個人拉扯孩子,跟拼命三郎似的,確實不容易,人家又沒有朝三暮四,可一直等著那個男人呢。
劉氏眼淚嘩嘩地,姜雪娘同樣抹著淚,望著牌匾漸升,掛在堂屋外土墻上。
鑼鼓聲止,隊伍要回去了,姜雪娘急忙掏出所有的銀子,要給崔司事,感激他來一趟。
崔司事笑著說:“你們留著吧,葉子姑娘,改天還去縣衙送豬么?”
葉子笑道:“豬呀,雞呀,鳥呀,要啥有啥。”
兩方大笑了會兒,揮袖作別。
葉子家出名了,這次是美名遠播,劉氏抬頭挺胸地在村里走,嘴巴合不攏。
吳氏避在門后,嗤道:“瞧她那幅德行?!?p> 也就是你們自己覺得臭不可聞,搞到了牌匾,往身上抹點香,若不然,連累我家二郎前程,我跟你們沒完!
有些人總以自己為中心,只有自己是好的,別人都是壞的。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
寧縣。
高門大戶,位于富人區(qū)的嚴家,一連幾日迎來送往,見了不少客。
就連晚上都燭火不息。
嚴家當家人,嚴成樂,面色冷峻的坐在燈影里,面前一幫勁服漢子。
“夜半三更動手,不留活口!”
“是!”
當夜,夜色深沉的可怕,寧縣百姓們早早上炕安歇,愁著今年天象大異,與收成大有壞處,可如何是好。
不能安眠。
縣衙后院外圍墻,貓著百來個黑衣人,手里提著大刀,趁著暗黑的夜,翻墻入院。
后院守兵連續(xù)幾日站崗,早已疲累,夜色深濃,正倚著墻打瞌睡。
一道道刀鋒,一道道寒光亮起,來不及驚呼,來不及眨眼,倚墻的士兵們便丟了腦袋。
血腥氣四溢。
院內和衣而睡的年輕男人,倏忽睜開眼睛,翻身跳起!
黑衣人已殺到眼前!
手下幾個同伴正全力抵抗。
“主子,快撤出去,他們人太多!”年紀稍長的漢子壓低聲音囑咐。
同伴們護持著年輕人撤到院中。
“不留活口,給我殺!”一黑衣人站在院內吼道。
年輕男人一滯,黑眸里泛起怒氣,他竟要殺我!好大的膽子!
當即赤手空拳,迎上黑衣人,戰(zhàn)到一處。
同伴焦急,拼命殺向他周圍,護著他。
此時,前院府兵們聽到動靜,圍過來,與黑衣人殺到一起。
可這么個動靜,怎么不見縣太爺?!
“快!人上來了,殺了他快撤!”有人喊了一聲。
黑衣人蜂擁圍上來,如一團烏云罩住年輕男人,刀光交織,冷血無情。
年輕人雖然功夫不低,然而雙拳不敵四手,被刺中臂膀,接著被刺中腿部,身形趔趄。
同伴大急!
“高頭,帶主子先撤,這里我們頂著!”
所有人奮力拼殺,以肉身為盾,將年輕人與黑衣人隔開。
“好!都活著出來!江湖再見!”
叫高頭的年長漢子,本名,高樹人,扶著年輕男人且戰(zhàn)且退,翻過院墻,自后廚角門出了縣府。
夜黑風高,長街寂寂。
年輕男人雙唇緊抿,目色暗沉,不顧傷口,拼命奔跑。
出了縣城,漸至郊野。
“主子,你怎么樣!”高樹人關切問道。
年輕男人額頭滲出冷汗,臉色煞白,咬著牙,強撐道:“我沒事,走吧。”
“要不要去找黎先生?”
“不要連累他,進山?!蹦贻p人目色黯淡,語氣低沉。
高樹人忍住心酸,點點頭。
主子哪受過這等苦楚,落得寒夜無家可歸的地步。
目之所及,一片丘壑原野,二人不敢耽擱,趁夜色疾行近二十里,天蒙蒙亮,才看到一座植木茂盛的山林。
年輕人已是汗?jié)褚陆螅槹兹缂垺?p> 高樹人擰著眉,硬背起他,往山林里摸去。
瓦口村。
葉子決定要去縣衙謝謝夫人相助之恩。
縣尊大張旗鼓的送來牌匾,應是夫人起了重要作用,雖不能自立門戶,然而受贈官府匾額,是十分榮耀的事,一舉洗刷前恥。
得好好感恩。
家里沒啥拿出手的禮物,去獵些野味送去后廚,親手做一桌菜給她和縣尊大人。
背起弓箭,抄起木棍,娘倆進了山。
一路走,一路掃動木棍。
山風偶起,驚起一二山鳥。葉子張弓搭箭,山鳥跌落塵埃。
她興奮的跑去拾,隨手扒拉開灌木。
忽然手被扎了一下,葉子吸一口氣,皺起眉頭。
“葉兒,小心,咦,這兒怎么有一圈荊棘?誰在這搭的套。”姜雪娘看到繞著一棵大樹,圍著圈荊棘。
葉子端詳片刻,覺得不像獵,更像保護之勢。
她慢慢轉到樹前,入目一灰布衣角,一條男人的大長腿。
“有人!”她以手按箭,貓腰至樹前探看。
樹底下,一男人仰首靠坐著樹干,臉色蒼白蠟黃,雙目緊閉,濃眉深鎖。
發(fā)絲凌亂,衣衫沾染塵埃枝葉。
“看著有點眼熟……”,葉子眨眨眼。
即便頹唐如此,依難掩男人面之風華。
葉子眼珠轉轉,一拍腦袋:“對了,對了,娘,他是縣衙看到的那小帥哥。”
“什么小帥哥?誰帥?”姜雪娘不明白。
葉子指指男人,喊了一句:“喂,喂,你沒事吧。”
男人依舊緊閉著眼,不應不答。
“他不會是死了吧……”,葉子喃喃道。
側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走近。
葉子轉目看去,一個中年男人,手里提著一只鳥和一些果子,拿著一把粗制弓箭。
高樹人疾步走過來,打量母女倆一瞬,戒備地問道:“你們是誰?”
說著不動聲色的擋在年輕人面前。
葉子看他倆這樣架勢,一個昏睡,一個奔忙,像是跑路的。
縣尊大人跟捧月似的,把這男人迎進縣衙,為何讓他邋遢成這樣?
“大叔,我們來打野味的,沒有惡意。既如此,我們先走了?!比~子說著,轉身拉著娘親走開。
這些神秘的男人,還是輕易不要沾惹。
高樹人放下戒備,轉身跨進荊棘圈,輕聲喚道:“主子,主子,奴才采了點漿果,先吃一口?!?p> 年輕人只顧昏睡,不言不語。
“主子?主子?”高樹人聲音里含了焦急。
他顫顫巍巍伸出手,探向年輕人鼻間。
還好,還好,有呼吸。
又探額頭,猛地縮回手!
好燙!
高樹人急了,“主子,主子,不要睡,不要睡啊,你還有很多事要做!你醒來??!”
可無人應他。
一剎那,焦慮,沉痛,恐懼,一股腦兒襲來!
主子不能死,無論如何不能死!
男人淚,瞬間布滿他充血的眼眶,衣袖上猛擦一把,回身跳出荊棘圈,大喊道:“有人么?有人么?!救命,救命!”
嘶啞渾厚的聲音,在山林間回蕩。
“啾啾……”
“嘎嘎……”
鳥兒們受驚撲棱棱飛走。
葉子娘倆走出沒多遠,耳邊傳來嘶啞的呼喊:“救命!救命!”
葉子猛地頓住腳。
姜雪娘陡然一驚。
“娘,跟著我,去看看?!比~子摸著弓箭,貓腰回身小跑。
透過灌木叢,一眼瞥見剛才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呼喊。
還帶了哭腔。
難道……
葉子直起腰來。
高樹人一眼看到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跑過來,急切說道:“小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p> 言辭懇切,雙目通紅。
江湖救急,不待多想。葉子點點頭,肅著臉跑到荊棘旁,指著人說道:“把他背起來,跟我走?!?p> 高樹人忙扔了手里的東西,撤掉荊棘,將人背起來,隨著葉子母女往林外走去。
站在林子口,葉子四處查看,家周圍沒人。
她指著山腳自家茅屋土墻說道:“就是那兒,我們先走,你們稍候趕來?!?p> 說完拉著姜雪娘快步往山下而去。
高樹人見葉子十分謹慎,默默點頭。
葉子是為避開耳目,要不村里人看到倆陌生男人與她們同行,又不知該出什么幺蛾子。
娘倆先一步到家,當即生火燒水。
高樹人謹慎的快步而走,幸好小姑娘家獨門獨戶,又近山林,路上沒遇到人影,不多時閃身進了葉子家柴扉。
赫然見葉子家堂屋墻上貼著官府贈匾,忠義之家,心中一喜,她家不是荒蠻小民,于主子有利。腳步不猶豫地走進去。
葉子關上柴扉,加了頂門棍,說道:“你們去堂屋?!?p> 堂屋燒炕后很暖和。
進屋后,高樹人挨著炕沿,小心的放下年輕人。
“他怎么樣?”葉子問道。
“不太好,發(fā)燒了,姑娘可不可以幫忙請個郎中?”高樹人喘息一口氣,說道。
發(fā)燒可不行,即便在現代都不能忽視。
“等著。”
葉子出了堂屋,走進灶房,說:“娘,得請個好郎中,我來燒火。”
姜雪娘就著衣角擦擦手,站起身說:“娘去請郎中,你自己在家,注意著點。”
很不放心地看看葉子。
“娘,放心。那人是真生病了?!比~子說著,坐到灶火旁續(xù)火。
這倆是什么人呢?投宿到我家,不知是禍是福。女兒一人在家,真讓人擔心。
姜雪娘攏攏衣服,急匆匆出門而去。
水燒開了。葉子端起一碗熱水送進堂屋。
掀開簾子。
高樹人正坐在炕沿,垂目看著年輕男人。
看到葉子端水進來,起身接過。
“喂他多喝些水,發(fā)出汗來。”葉子皺著眉,退出里屋。
本想著今日進城,哪成想收了倆男人。
我是要找男人沒錯,可不是這樣式的,躺個病床上,生死不知,身家不知。
葉子搖搖頭,背著手踱步進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