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煙火氣 緣落緣起
伸出大掌,拿起陶碗。高樹人忙給他盛上湯,筷子遞到手里。
碗送到嘴邊,無聲的品一口,不由點(diǎn)頭,果然好吃,木筷攪動(dòng),露出里面的蘑菇。
筷子停住,眼神落到蘑菇上久久未動(dòng)。
“你不喜歡吃蘑菇啊?!比~子伸著脖子看向他碗里。
夜天沒回答,終是張嘴把蘑菇吃下去,繼而抓起餅子,大口喝湯,大口吃菜。
葉子一拍桌子,說道:“這才對嘛,大口吃飯,大口喝湯,身體倍棒,身體好了,你想干什么事不行?”
高樹人露出極欣慰的表情,充滿善意的看了眼葉子。主人好久沒有好好吃飯了,如今終于對飯表示出了興趣。
“行了,我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葉子站起來。
姜雪娘也放下了碗筷。
“你們在家不要出門,我和娘親出去置辦點(diǎn)東西。”葉子對他們說道。
高樹人點(diǎn)頭,問:“置辦什么東西?”
葉子瞥他一眼:“弄個(gè)手提爐灶,我們要去市集擺攤子,賺銀子?!?p> 后面一句:養(yǎng)活你們,沒說出來。
高樹人欠一欠身:“我會弄爐灶,交給我吧。”難道白吃白住人家的么?
葉子喜道:“那敢情好?!?p> 葉子想到新的生計(jì)法子是去縣里擺攤子賣小吃,比如蘑菇湯,辣炒白菜什么的,需要一個(gè)方便的爐灶。
高樹人吃飯后,去墻角挖黏性強(qiáng)的黃土,和起泥巴來。
夜天邁動(dòng)大長腿站到院子里消食。
看他樣子,應(yīng)是剛剛成年,身量雖然高大,但一看就是少年的身材,壯而不碩,實(shí)而不虛。
已換了玄色長袍,更顯沉穩(wěn)冷靜。
姜雪娘去菜地鋤草,葉子則拉個(gè)小板凳坐著洗衣服。
時(shí)近傍晚,薄霧輕籠,山含黛,野無垠。偶有飛鳥,交相而還。好一派寧靜的鄉(xiāng)村氣象。
水很涼,葉子的手不多時(shí)便凍紅,不時(shí)用小嘴哈著氣,搓搓手,仍堅(jiān)持洗衣。
夜天靜靜的看著,背在身后的手指動(dòng)了動(dòng)。
洗好衣服,葉子彎腰費(fèi)力的擰水,連嘴巴都在使勁,腦袋微垂,一兩股發(fā)絲滑落臉頰。
一只大手伸過來,接過衣服,兩三下便擰好了,“給你?!?p> 葉子擦擦手,喘口氣,對夜天笑道:“男人果然有用?!?p> 高樹人眉眼一跳,這是什么話!
葉子接過衣服,抖開,踮起腳尖往晾衣繩上搭。
糗了,本姑娘高度不夠哇。
提著衣服,轉(zhuǎn)動(dòng)烏溜溜眼珠,瞅著夜天。
女孩因使力干活,圓圓的臉頰微微發(fā)紅,黑色的瞳孔純凈而明亮,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夜天嘴角微勾,伸手接過衣服,搭在晾衣繩上。
高樹人一直注意這邊的動(dòng)靜,見主子竟然主動(dòng)的幫忙干活,大跌了下巴頦。
“高大叔,你瞅啥,爐灶做好了么?”葉子清脆的聲音響起。
“哦哦,馬上,馬上?!?p> 葉子將兩手夾在腋下取暖,看向夜天:“你傷沒事吧?”
夜天點(diǎn)點(diǎn)頭,背著手回屋了。
葉子撇撇嘴:“又耍酷。”
抬頭望望天,天快黑了,晚上怎么睡?
我們家可從沒留過男人,自然沒有男人睡覺的地方。
可他是病秧子,傷沒好,總不好攆他走。再說,他們出來跑路,該是沒地方去才鉆的林子。
也不知他到底經(jīng)歷了啥,看著不像是能輕生的人。
“你得到的不多,自然不怕失去……”葉子又想起他說的話。
難道他得到了很多?
無非是名利與地位,這些都可以邁過去。
倘若再加上親情……
葉子抿抿嘴,若這些一起失去,確實(shí)有點(diǎn)太……
可既然活著,還是得好好繼續(xù),好好過日子不是么?
嗯,他失去的更多,今晚把炕讓給他!
拿定主意,出去尋娘親一起干活。
夜幕完全降臨,娘倆一人拔點(diǎn)菠菜回到家,關(guān)上柴扉。
剛吃過,晚上弄點(diǎn)面條簡單墊墊肚子。
姜雪娘坐下燒火。
葉子主廚,起鍋,熱油,放入姜和蔥花爆香,鍋內(nèi)滑進(jìn)肉塊,猛地翻炒,香氣溢滿整個(gè)小院。
堂屋。
高樹人靜靜地束手站著,夜天坐在炕沿上。
“她們家沒有男人,我們太顯眼,會給她們帶來麻煩?!币固斓驼Z。
“主子,您的意思是.....”
“明日再待一天,后日便走?!币固煅凵衩鳒纭?p> 高樹人眉頭皺著:“您的傷......寧縣四處張貼主子影像,出去危險(xiǎn)太大?!?p> 夜天站起身,決然說道:“天下之大,總有本宮容身之處!”
說完撩起布簾,出了堂屋。
葉子炒菜的香氣鉆入鼻尖,他貪婪的吸一口。
人間煙火氣,生命之緣起,力量之所在。
邁步走入灶間,見葉子正背對門口,手卷衣袖,拿鍋鏟就著一口大鍋,鏟起鏟落。
“好嘍!哇咔咔,香噴噴,油亮亮,夜天吃了笑哈哈?!比~子順口溜。
姜雪娘一早發(fā)現(xiàn)夜天,朝葉子擠擠眼,輕咳一聲。
“我吃了笑哈哈?”清冽的聲音自葉子身后響起。
葉子猛然扭頭:“你怎么來了?”大戶人家的公子也進(jìn)灶房?不是說什么君子遠(yuǎn)庖廚么?
夜天俊逸的臉上勾起一抹微笑。
“哇,原來你會笑啊?!比~子把菜盛出來,放到灶臺邊上。又拿出面盆,挖兩勺面,開始和面。
“你,你們,”夜天斟酌用詞:“平日就兩個(gè)人?”
姜雪娘不說話,只看著灶火。
葉子點(diǎn)頭道:“是啊,兩個(gè)人?!?p> 夜天不再問了。
她們也有自己的故事,看來并不愉快。
卑微如她們,挺過了怎樣的艱難,才磨去脆弱與膽怯,獨(dú)居山林,坦然過日?
尤其這女孩子,精靈一般,活潑明媚。
明明是總角的孩娃,卻如大人般對他耳提面命,諄諄開導(dǎo)。
若不是她的敲打,身邊誰會對他說那樣的話?他何時(shí)才能從迷霧中走出來?
夜天看著葉子的目光,深了幾許。
葉子眼珠一轉(zhuǎn),笑道:“正好你來了,幫我揉揉這塊面?!睋{面條的面,硬的狠,有男人不用就浪費(fèi)了。
姜雪娘一呆。
夜天低低一笑,俊顏如絢麗的陽光綻放,葉子呆了一呆,果然是好看啊。
挽起袍袖,伸手去接葉子手里的盆,誰知一下竟沒拉動(dòng),再看去,眼前的小丫頭雙目放光的看著自己,手里緊緊抓著面盆不放。
躲在門口偷看的高樹人見此,心道,完了,主人最討厭女人盯著他看了。
誰知夜天竟沒有慍怒,也閃目望著葉子,眼里竟漾著淺淺的微笑。
高樹人了然,主人不討厭她。
少年微笑垂眸,望著眼前衣衫陳舊的小女孩。
只見她盯著自己的雙眸,澄澈晶亮,眼神看著自己像看著極歡喜的東西,充滿真實(shí)的愉悅。
也不知過了多久,磁性的聲音,好像從遙遠(yuǎn)的天際傳來:“丫頭,可以給我面盆了么?”
葉子猛然驚醒,糗了,糗了,沒能過了“美人兒”關(guān),失態(tài)了,失態(tài)了,她手下一松,放開面盆,咳了一聲,清清嗓子。
說道:“什么丫頭,我是大人了好不好,好好揉喔,越結(jié)實(shí)越好吃,嘿嘿……”
夜天喉間再次輕笑,拿過面盆,認(rèn)真的揉起面來。
高樹人恨自己下巴不夠,這一下午刷新他三觀,主子晾衣服,主子揉面了!他還進(jìn)了這乞丐窩一樣的灶房,與最普通最卑微的女子一起揉面!
姜雪娘在心里默默嘆口氣,我兒果然還無法做到坐懷不亂啊。
為“色相”所迷,要不得啊。
用夜天揉的面,攤開,疊起,刀柄移動(dòng),切成條條的絲,面條做好了。
夜天在旁邊好奇的看著。
葉子起鍋,將野味身上金黃的油擼下來,化油,扔入干巴蔥,香味一下爆出來,倒入水,燒開,加入面條,撒上菠菜,一點(diǎn)鹽,一鍋泛著金黃油光的手搟面,香噴噴出鍋了!
葉子端著炒菜,夜天端著一鍋面條,往堂屋里送。
姜雪娘鼻子突然有些酸,要是葉子以后能有個(gè)安穩(wěn)的夫君,過安穩(wěn)的日子,夫唱婦隨,該多好。
高樹人忙不迭擺上飯桌,碼好碗筷。
“哈哈——,我們這條件簡陋,湊合吃吃?!比~子笑道。
“姑娘客氣了,多謝姑娘辛苦。”高樹人微哈著腰說。
“行了,不要那么多規(guī)矩,坐下吃面條嘍。”葉子拉過板凳坐下。
夜天這次沒用她說,自己拉了小板凳,坐到她旁邊。
葉子吃的興起,湊到他身旁,將油嘟嘟的小嘴送到他耳邊,說道:“以后你都跟著我們一起吃,飯才香啊?!?p> 側(cè)轉(zhuǎn)頭,葉子巴掌大的小臉近在眼前,因她吃飯出了汗,兩腮染上粉紅顏色,一雙小嘴晶晶亮,腮幫一鼓一鼓尤在咀嚼不停。
他不由點(diǎn)點(diǎn)頭,嘴角輕扯,淡淡地笑了。
他長長的睫毛就在我眼前啊,要是我長這么長的睫毛,定是個(gè)大美人。
葉子咽了口面條,縮回腦袋,坐好。
“好好吃飯,沒個(gè)正形。”姜雪娘輕斥一聲,又朝夜天尷尬一笑。女兒也太好色了。她無奈的搖搖頭。
葉子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倆貨待不長時(shí)間,縣衙怎么就進(jìn)了刺客?背后黑手是誰?
連她一個(gè)外人都無法咽下這口氣,這倆男人能忍住?
他們只在此簡單養(yǎng)傷,必定幾日便要告辭,投入江湖呢。
我也就好這兩天的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