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失真的畫像

　　上清五年，皇帝勤政愛民，百官廉潔奉公，百姓安居樂業(yè)……凡馬屁都是這么拍的！

　　皇帝是真勤政，百官廉不廉潔，大概只有他們開在自家府邸下的倉庫最清楚。

　　百姓嘛！

　　不安居樂業(yè)又能如何？

　　現(xiàn)在的世道又沒亂到像先帝那會兒，只要集結(jié)勢力、振臂一呼，就有成千上萬的老百姓跟著你干。

　　人總還是要活下去的，也不能拿根兒繩吊死自己不是？

　　日子也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只是看著街上鮮衣怒馬的有錢人，心中有氣罷了！

　　回家和自己婆娘吼上兩嗓子，宣泄、宣泄也就沒事了。畢竟，大部分人不都和自己一樣，過的平凡、普通的生活？

　　今年中秋剛過，皇帝突然頒下一部詔令：讓當(dāng)年響徹錦都的國寺名醫(yī)，盡快回大慈恩寺！

　　曾和名醫(yī)做鄰居的人爆料，名醫(yī)長了一張容長臉、濃眉、丹鳳眼、高鼻梁……

　　聽的人拿著與海捕文書一樣帶著畫像的告示，抖了抖、又抖了抖，將這張發(fā)黃的紙極有力度的按在了桌子上。

　　等到八卦的人走了，古佛再次拿起桌子上的文書，狠狠的團成了團，攥在手心變成了粉，順著指縫留了一地的白。

　　對面帶著帷帽的人蔥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的茶，放到嘴邊輕飲。

　　白色的帷帽、白色的男裝、白色的腰帶……除了黑色、白底兒的皂靴，身上再沒有第三個顏色。

　　不僅如此，無論衣服、腰帶、靴子都沒有任何紋理刺繡裝飾。

　　他游歷行醫(yī)，很多迷信的鄉(xiāng)下人都不讓她進屋，覺得是穿了一身喪服，進來晦氣。

　　“你說，當(dāng)初他們也不是沒見過我，怎么就把我畫成了這副鬼樣子？知道的，這是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張驢臉……”

　　古佛無奈嘆氣，如果不是國寺的主持，那個不太正經(jīng)的老和尚，奪命連環(huán)催的讓他趕快回錦都，他看到這畫像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您什么時候找到這畫像上的人，什么時候讓這個驢臉給你們治病吧！

　　小爺長的貌比潘安、賽過宋玉，怎么就讓你們這幫眼殘、記性差的給畫成這樣?

　　“我倒是覺得，這畫像雖然與你的長相極不相符，但就這畫像的神韻，倒是與你一般無二。”素衣敲了敲面前這張，推到了他面前?；始艺胰耸钦娴暮苤保@張告示幾乎人手一張。

　　“哪里？哪里像？”古佛拿起畫像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愣是沒從這里看出與自己這張帥氣的臉、與自己這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有半點兒相似。

　　“看看這眼、看看這鼻、看看這嘴……與你這不正經(jīng)的神韻，多相似啊！”素衣快速的縮手，避開他的打來的魔掌。

　　在他醫(yī)好了自己之后，便要她以身抵債，留在他身邊給他做助手。

　　之前，她對皮外傷頗為拿手，可這家伙簡直把她當(dāng)成小廝用，讓她背藥理、背醫(yī)書。

　　看診的時候，更是將自己帶在身邊，看到特殊的病例，當(dāng)著人家的面，就開始給自己分析病情。

　　氣的病人一口血吐出，他還笑瞇瞇的說：好事！堵住的淤血吐出來，以后就沒什么事兒了。

　　病人家屬都磨刀霍霍了，他還沒心沒肺、笑的賊賤……

　　一年前，更是將來看診的病人都推給了她。沒了他的臭脾氣，看診的人數(shù)呈幾何倍數(shù)上漲，她每天忙的飯都吃不上一口，他在旁邊閑閑的曬太陽，沒事兒還能說兩句風(fēng)涼話兒。

　　在一次他賤賤的發(fā)表完意見后，素衣一臉淡定的將他’收拾’了一頓，掛在了東南枝上曬月亮。

　　此后，他每賤一次，她就讓他曬一次月亮。為了不在夜里吹冷風(fēng)，他再次發(fā)揮了壞脾氣的優(yōu)勢，將來看診的人罵了個通透。

　　大意是：你們都堵在這看，大夫只有一個，能看你們幾個人？還不麻溜兒的到其他診堂去看??？以后，每天看診五人，多一個都不看！

　　從那以后，素衣終于能吃上飯、睡上覺，本以為能安生幾天，誰想被國寺的行走僧人逮了個正著……

　　她才知道，今年年初皇帝就開始找他，見中秋了他還沒有回國寺，這才急著發(fā)了詔書。

　　奈何這畫像只有神，而無形，導(dǎo)致他們過了好多個城門，也沒被守門的兵哥哥多看上兩眼。

　　“哼哼！”古佛極有力度的從鼻腔中，發(fā)出這兩個感嘆詞……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加生氣！

　　估計，現(xiàn)在穩(wěn)坐皇位的小子已經(jīng)忘記自己長什么樣子了。

　　現(xiàn)在發(fā)出文書上面的人物像，多半是集齊見過他容貌的所有人給出來的一個綜合結(jié)果。

　　倒也難為這位畫師，五官雖然不像，但神韻上確實有那么幾分……少少的幾分……

　　“要我說，皇上這么著急找你，為什么不找天相大師畫一張你的畫像？他畢竟是你師父，怎么也不至于幾年不見便忘記你長什么樣子了。”

　　素衣看著街上武侯們正拿著那張失真的畫像，對比著街上過往的男人。一句話，傳的人多了都會失真，更何況，這本身就不真的畫像？

　　“哼！”古佛拿起桌上的茶，潤了潤喉嚨，“他要是敢這么找上門，那老頭鐵定不會管他死活的！”別看天相那老頭平時不正經(jīng)，但最是護犢子。

　　猶記得，小時候他淘氣，摔壞了先帝御賜的硯臺，被一個平日看不慣自己的大和尚告到了前來燒香的太子面前。

　　那小子笑瞇瞇的去問老頭，這大不敬之罪，國寺該如何交代？

　　老頭像模像樣的雙手合十，告訴太子：佛門講究緣法！今日硯臺碎了，不過是它與國寺無緣，受不得佛祖的光輝。

　　太子當(dāng)時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瞟了古佛一眼，說：御賜的東西……大師，竟說它受不得佛祖光輝？

　　老頭睜開整日耷拉的眼皮，眼中沉寂如大海一般，偶有風(fēng)浪過，泛起一片銀光點點，回道：太子自小生在帝王家，長在紅塵權(quán)利之最，可覺得那金碧輝煌之處，哪里有佛光、哪里有佛性？佛祖的光輝是可以普照大地，可終究有些地方，遮住了頭頂?shù)奶炜眨辉敢馐苓@份光輝。世間萬物皆如此，更遑論一盞硯臺。

　　那日，太子負氣而走，國寺香火大不如前，老頭身上國師的名頭也是空的，敵不過，太子一怒后的余威。

　　直到古佛醫(yī)術(shù)聲名遠揚，國寺才好過了許多。本來就有些舊怨，現(xiàn)在顛顛的去告訴老頭：我用得著你徒弟，但我不記得他長什么樣了？你給來張畫像，我好去找！

　　皇帝要是真敢下旨這么干，老頭絕對會弄出一張比這還失真的畫像來，也絕對不會把消息傳出來，讓他盡快回去。

　　可這么急著讓他回去做什么呢？沒聽說哪個皇親國戚病?？焖懒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