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花樓
白尋斜著眼睛看著旁邊這個風(fēng)韻猶存的半老徐娘,長得雖然不錯,但是在歡場多年,眼睛里透著精明與世故。白尋雖然面生,但這身衣裳一看就是非富即貴,更何況在這小公子身后站著的,可是大理寺少卿秦洄秦大人。一個小小少年,能讓秦大人當(dāng)隨侍,恐怕……
其實秦洄向來低調(diào),也很少明目張膽地出入于秦樓楚館,大家都道秦大人像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可少有人知道,他這樣做,無非是因為案子的緣故,這些年法辦了不少“重要人物”,這些人物的殘余勢力正在提著到四處尋他。當(dāng)年有一伙人找他尋仇卻沒找到他本人,就將他的發(fā)妻綁了,可憐她當(dāng)時身懷六甲,怎經(jīng)得住這樣的驚嚇和顛簸,很快就一尸兩命。也正因如此,這么多年秦洄再沒敢續(xù)弦,生怕因此再禍害了哪家的姑娘。
但這花枝姑姑可不是一般人,她管理的月露閣是京中一等一的教坊,姑娘個個身懷絕技,舞跳的那叫一個妖嬈動人?;旧铣写蟪技业难鐣?,從來不會缺了月露閣的姑娘,所以花枝姑姑也曾見過這位神秘的秦大人。
她看出兩邊都得罪不起,但這二人之間究竟誰勝誰負(fù),又與她無關(guān),于是只希望能將這兩位勸出去,有什么恩怨,可千萬別在她這月露閣里解決。
不過花枝姑姑到底是來晚了一步,這邊唐憫之眼疾手快,得了主子的命令,干脆利落的一個手刀就把這胖子打暈了。
花枝話音未落,這邊已經(jīng)打暈了一個,她就知道今日之事不那么好收場了。不過好在打人的一方身份特殊,若是尚大人追究起來,自己也有辦法脫身。于是她忙叫剛剛被這尚公子糾纏的姑娘去找人,把尚公子妥帖地抬進(jìn)屋子里,好好安頓上。
且不管月露閣里面忙成一團(tuán),白尋這邊一把抱起唐免,帶著身后兩位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出了門。月露閣的姑娘客人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這少年究竟是何來路,竟然如此目中無人。
白尋抱著唐免剛走到門口,誰知從天而降一盆涼水,從頭到腳把兩個人澆了個濕透。白尋抬頭去看是誰這么大膽子,卻只看見一扇開著的窗戶。沒用他多說什么,秦洄就轉(zhuǎn)身回了月露閣,唐憫之想接過喝得醉倒又被澆了一盆冷水的唐免,卻被白尋拒絕了。
“你去找輛馬車,再找兩套干凈衣服來,動作快點?!卑讓ひ贿呎f,一邊抱著唐免又回了月露閣。
唐憫之領(lǐng)命去了,白尋這邊剛上二樓想找個房間,就見花枝姑姑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奴家為公子準(zhǔn)備了最好的房間,姜湯沐浴都準(zhǔn)備齊全,公子這邊請?!币姲讓みB看都不看她一眼,臉上表情也絲毫未變,仍是好言好語地把白尋迎進(jìn)了房間,又派了一群人來伺候。
按照花枝的想法,這位惹不起的爺在自己這受了委屈,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卻沒想到對方拒絕了沐浴,但換了衣服喝了姜湯,又坐上馬車匆匆而去。她把人一路送到門口,又看著人家駕著馬車飛馳而去,在門口愣愣地看了半天。直到剛才那個跟尚公子糾纏的姑娘走到她身邊,不知好歹地撒著嬌質(zhì)問她為何放了那幾個打人的惡徒的時候,她才反應(yīng)過來,上下打量了這個長相楚楚可憐,腦子空空如也的蠢貨一眼,就將她丟在原地,忙著招呼客人去了。
白尋此刻究竟是怎么想的,誰也不知道,但從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此刻非常生氣。秦洄想起自己最近半年暗無天日的生活,這個小皇帝的兇殘程度可見一斑,想必戶部尚大人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至于那個月露閣的小歌姬,想勾搭尚公子不成,記恨唐免攪了她的好事,卻不曾想一盆冷水潑了一個鎮(zhèn)北候的獨生女,又搭上一個皇帝,真是死上八十次都不為過!
馬車一直向前行駛著,不多時便到了宮門口。白尋和秦洄手上沒有令牌,本來說好了讓老高派人來接皇帝回宮,但是此刻出了這樣的事,早沒了偷溜出宮的那種刺激之感。白尋一心想著把唐免帶進(jìn)去,趕緊醫(yī)治,于是干脆直接亮了身份,幾個人乘著馬車,直接就到了泰和殿。
在宮門口白尋就派了人去叫御醫(yī),此刻御醫(yī)已經(jīng)等在門外,太監(jiān)宮女們也早就忙活著準(zhǔn)備接駕,白尋從車上把喝醉了的小孩抱下來,放在自己的床上,臉上始終是一派凝重之色。院判平日不用值夜,本來早就已經(jīng)在家里歇下了,卻還是被白尋派了人從被窩里拖出來,一路送進(jìn)宮。一把年紀(jì)了,跪在地上一邊哆嗦一邊診脈,看得秦洄真有些于心不忍。
院判診了脈,手剛一從唐免的手腕上拿開,皇帝就焦急地詢問道:“如何?”
“呃……回陛下,唐姑娘天生便患有較重的心疾,若是小心看護(hù),也能平安長大,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喝了酒,酒氣剛剛發(fā)出,就被潑了冷水,加上秋夜風(fēng)寒,發(fā)絲未干,被風(fēng)一吹,怕是半夜要發(fā)熱。”
“僅僅是發(fā)熱,心疾有影響么?”
“這……還要看唐姑娘的情況,因人而異?!?p> “這心疾,你可有辦法醫(yī)治?”
“臣無能,恐怕……”
白尋心煩地?fù)]了揮手:“算了,下去吧?!?p> 院判行了個禮,起身一路小跑出了泰和殿,邊跑還邊擦汗。白尋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好笑,難道他真的這么可怕么?
唐免的狀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百年前他第一次遇見唐免,她還是個小姑娘,雖然是庶出,在家不受重視,但好歹生了一副傾國傾城貌,父親認(rèn)為這個女兒奇貨可居,將來必然能夠為他交換一個好前程。因此唐免在家里一向是衣食無憂,嫡子嫡女該有的,她也一應(yīng)俱全。
那時候白尋就是個整日游手好閑的小貓妖,剛剛和來路不明的一群狼妖打了一架,鬧得渾身是傷,筋疲力盡到連人身都無法支撐,一頭栽倒在城郊的寺廟門口。那間寺廟香火甚好,經(jīng)常有京城里的貴婦人結(jié)伴來此燒香禮佛,那一天正巧碰見唐家主母帶著幾個女兒來此處還愿,先后幾個人看見暈在地上的這只小黑貓,全都嫌晦氣繞著走,只有唐免下了馬車,一眼看見他,便吩咐身邊的丫鬟把他的“尸身”埋了。
小丫鬟過來一摸,白尋身上還熱著,鼻子里也還有氣,便去回了唐免,將他帶回去,悉心照顧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