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危機突至1

　　黃金鹿紀年第35年，6月27日——

　　噩夢般的冒險和追逐已經(jīng)暫告段落。

　　自從弟弟重傷瀕死被帶回大宅已經(jīng)是六天過去，大宅的女主人盡可能寸步不離地守候在傷患的身邊，只有實在家族的店里來了貴客才親自接待。偶爾還能聽到病榻上的人在低聲囈語著聽不懂的奇怪音節(jié)，更多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完全與傷痛無關(guān)的安詳睡顏……是昏迷也說不定，她沒有打算去故意吵醒，卻又擔(dān)心弟弟會因為長時間的昏睡而沒有機會補充恢復(fù)身體的藥與食物。

　　艾莉婭只要回憶起當日的情景，心臟便會簌地抽緊，仿佛有一塊余燼未熄的碳卡在里面。

　　當日，原本自己只是在“日光玫瑰”的店里給客人制作糕點和茶點，大宅的一位女仆慌慌張張地跑進廚房說有要事稟報，少爺、少爺他……艾莉婭當即放下手中的活，連圍裙都來不及脫下便回到大宅的庭院，果不其然，在后門的入口處，她遠遠就望見了——

　　維克多?卡斯泰爾與凱魯克亞?嘯風(fēng)在一位醫(yī)者的監(jiān)護下，將半個身體都浸染著鮮血的洛恩?紅榴帶回了大宅。

　　那是誰？一瞬的慌亂險些劫走她的理智，謀殺她的精神，她前些天才送走的，好好的家人，在歸來的時候，卻幾乎與戰(zhàn)場上的尸體無異。挽救理智的是她的認定，因為很快反應(yīng)過來，命還在，魂沒走。

　　即便是這樣，艾莉婭的胸口仍有一種咆哮和爆炸的沖動，踩著半高跟鞋飛奔過來，狠狠地咬牙，將極度的憤怒和咒罵最終擰成一聲大喝：“給我?guī)У綐巧系姆块g去！”

　　跟隨到大宅來的醫(yī)生與紅榴家族熟識多年，阿爾伯特?銀刃——塔爾?維拉城最受歡迎的外科醫(yī)生，以切過全國最大的腫瘤而聞名一方。當日他正巧沒有手術(shù)，輪班放假，來艾莉婭家的日光玫瑰餐廳品嘗美味的點心，恰巧聽到與餐廳一墻之隔的大宅后院傳來高亢急促的“快去找醫(yī)生！”的嘶吼，醫(yī)者的本能讓他立刻循聲跑去，大喊回應(yīng)“我就是！”，他發(fā)現(xiàn)了維克多?卡斯塔爾，同時，眼尖的玫瑰騎士也發(fā)現(xiàn)了他。塔爾?維拉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認得的人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小心地切開并丟掉與結(jié)痂的血塊粘在一起的衣服碎片，檢查了全身的傷口之后，醫(yī)生擦了一把冷汗，理清思緒，低聲向大宅的女主人報告他的初步診斷：“……我暫時無法判斷令弟的出血量，但我要說，能在這樣右半身遭遇撕咬與割裂的傷害的前提下還能活下來真的是……很幸運了。我不知道他遭遇了怎樣的野獸襲擊……幸好卡斯泰爾騎士閣下在，才能以圣光的力量臨時愈合他的傷口以止住血液的繼續(xù)流失?，F(xiàn)在所能做的就是徹底清洗傷口以免發(fā)生腐敗和潰爛，以及觀察他是否能夠盡快恢復(fù)意識?！?p>　　維克多就算使用圣療術(shù)，他的圣療術(shù)比起其他專精治愈的同行，效果還是差上一些?？梢源_定的是他的確能當場保住洛恩的性命，但觸目驚心的傷口不是他能夠完全消去那猙獰疤痕的。

　　“全都聽從您的安排……銀刃醫(yī)師。”艾莉婭恭敬地向他微微低頭，聲音有點哽咽，旋即對身旁隨時待命的管家吩咐到，“去給醫(yī)師先生取一份特別的酬勞，走我的個人賬戶。還有，這件事讓大宅里的仆人不要過多議論，更不要亂傳出去，讓父親和母親知道了可不得了。”

　　管家莫爾羅?紅杉果斷地點頭，迅速地從房間退了出去。

　　很長一段時間里，房間里除了醫(yī)生的救護過程以及圍繞這個動作所發(fā)生的所有協(xié)助與對話，四個人幾乎都沒有再發(fā)起別的話題。自覺到沉默的仆人們迅速拿來了紗布、開水、剪刀，醫(yī)生讓一位女仆拿著自己的銘牌回診所去取來自己的外科手術(shù)箱，帶來一位最為信任的女助手，在大宅的一個房間里開始了幾乎靜默的連續(xù)忙碌。

　　凱魯克亞很想幫忙。

　　哪怕是讓自己站在那里遞一下手術(shù)刀、紗布和線都好?？墒?，自己的手卻抑制不住地顫抖。光是看著自己的手，都能讓它陷入不久之前真實的噩夢。

　　維克多連拉帶拽地將它弄出了那個小小的臨時手術(shù)室，再不離開，估計就得因為愧疚而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以及，一股低氣壓縈繞在附近，艾莉婭板著一張趨近恐怖的面孔，等候著清問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嗚……這要怎么開口……

　　“還是我來說吧，說完了你怎么揍我們都行?！苯鹕L發(fā)、藍眼白膚的英俊精靈顯得十分冷靜，就算艾莉婭這會劈手給他一巴掌，也會撐著臉上醒目的掌印繼續(xù)鎮(zhèn)定地陳述。

　　“……我會努力保持鎮(zhèn)定?！睉?zhàn)爭女神的后裔不是那些嬌弱的富家千金所能相提并論的。

　　“我們在獵隼城追蹤到了‘紅蝎’的成員，在組織里稱號為‘幻毒使’的希斯威爾，顯然他知道很多……在情報費談崩——他要了一個天價把我們都惹惱了，我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先抓進局子再說。似乎早就料到我們會來硬的，朝我們?nèi)恿碎W光彈和煙霧彈，跳窗逃跑了。在逃跑的過程中，經(jīng)過一個小巷的拐角后，出現(xiàn)了一個和他衣著一模一樣的人，兩人朝不同的方向狂奔。大概是有德魯伊的迅捷法術(shù)‘獵豹’的加持，我們竟然沒有立刻追到?！?p>　　開啟圣光之速和召喚圣騎士軍馬進行短距離沖刺都沒追到，這讓玫瑰騎士非常氣惱，但他沒時間停下來特地召喚坐騎，在城市追逐中，1.5秒的延遲都能讓對手逃進某個建筑物里去。獵隼城算是那個地頭蛇的地盤，對己方肯定各種不利。

　　“無奈之下，我只能與洛恩以及凱魯克亞分散去追。我自己所追逐的那個逃跑者一直逃進了獵隼城附近的森林深處，結(jié)果那個希斯威爾，是一個裹在兜帽里的德魯伊假扮的……我與他交手，他居然很強，一時間連我都被絆住了。雖然有直接質(zhì)問對方是不是克洛契卡?林恩，但對方?jīng)]有回答。強化過偵測魔法，從兜帽的縫隙里窺見他的發(fā)色，我估計八九不離十?！?p>　　“辛苦你了，維克多?！卑驄I很快反應(yīng)過來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急迫。

　　“我會完成朋友的囑托，只要我承諾自己能夠做到?！迸魅说目隙ㄅc微微稱贊并沒有起到多少安慰的作用，低落的情緒還是縈繞在精靈圣騎士的英俊的面容周圍，“但是我跟他纏斗過久，對洛恩這邊的情況太大意，等我聽見不對勁的聲音，追過去的時候……”

　　維克多沒法立刻下手殺死對手，萬一是本尊出擊，他必須要活口。但當聽到洛恩那邊傳來的異樣聲音后，玫瑰騎士難免氣急敗壞的重擊了這邊，德魯伊只能望風(fēng)而逃，他來不及追擊，折身前往。

　　“洛恩他已經(jīng)被希斯威爾那個混蛋襲擊了？！”

　　“完全不是，”維克多遺憾搖了搖頭，“希斯威爾將被激怒后凱魯克亞帶入了陷阱，凱魯克亞它……中了很猛烈的致幻之毒?！?p>　　只有凱魯克亞自己才記得，它好像是踩到了什么地上軟綿綿的東西，潛意識還以為是某種蘑菇，沒有在意，緊接著，在奔跑的過程中，兩根粗壯的荊棘，魔化般從后方瘋長而來，從頭到腳困住了自己的身體，并用水母觸須一樣的刺針刺進了身體薄弱的地方，那是連敬畏鎧裝都沒能完全覆蓋的縫隙。

　　那瞬間，錐心之痛，難以言喻。而后，幻毒藥劑便隨著心臟搏動在血管里蔓延開來，直至占據(jù)大腦和意識。大腦炙熱到快要爆炸，如果不通過攻擊或者殺戮就無法釋放那股能量。

　　洛恩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很快了，他的速度本來就跟不上狂怒狀態(tài)下的英杰，只能在后面追逐，當目擊粗壯如蛇的荊棘從地上蔓延，困住搭檔時，他立刻從箭袋里掏出了爆炸箭，四發(fā)齊射，向荊棘的根部展開轟炸。

　　根部被毀，前端的荊棘很快就疲軟下來。獵人擔(dān)心搭檔的狀況，他放棄了防備，飛奔過去。

　　致幻毒藥，是毒藥中很特殊的一種，與其說是毒藥不如說是迷藥，毒性略小于致幻性，并不需要多么猛烈的毒性去立刻致對象于死地，通過產(chǎn)生強烈而且難以被立刻解除的幻覺，讓中招的人竭盡所能將身邊的同伴誤認為威脅生命之人，抑或魔物，失去理智發(fā)動攻擊。

　　如果是一般的心靈控制，也許圣騎士還有點能耐去驅(qū)散，若是藥物毒物，就非常棘手了，清潔術(shù)對解除中毒是有成功概率的，越是新奇的毒，失敗率越大。想要解除藥效，要么穩(wěn)妥地拿解藥來，要么等中招的人喪失殺戮的力氣或者通過別的方法桎梏之，否則就是人擋殺人，神來弒神的節(jié)奏?？偠灾圃靸?nèi)訌和自相殘殺的絕好工具，面對復(fù)數(shù)的追蹤者，簡直是省時省力，血賺不虧。

　　艾莉婭的臉色頓時嘩變。

　　維克多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作為知情者，大宅的女主人還能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當事人沒敢拿下自己的風(fēng)鏡，將瞳孔與艾莉婭直直相對，這是它與“不知所措”之間最后的一點點屏障了。畢竟，就算那個狡猾的壞蛋再怎樣使了障眼法，自己惱怒到失去最基本的警惕和防備，沒有能躲開敵人陷阱埋伏，那都是莫大的失誤，甚至恥辱。這份恥辱令凱魯克亞稍微回憶起一點都令自己脊背發(fā)顫。

　　只要艾莉婭在悲憤交加中對它說一句“滾”，它都會灰溜溜地，立刻、馬上……離開此處它藏身了數(shù)月的小小避風(fēng)港，離開這些愿意信任、收留和協(xié)助自己的異族，甚至沒有自尊繼續(xù)留在這一方土地上。

　　走廊里的氣氛低沉到仿佛空氣將要凝固，時間將要定格。

　　經(jīng)過冗長、呆板、毫無生氣的沉默之后，艾莉婭開口問它，她的聲音就像是撬動生銹齒輪的工具：“維克多說的沒錯，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