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入秋了,清晨的風(fēng)吹在身上有些發(fā)涼。那夾雜著水汽的風(fēng)從大開的窗扇穿過,掠過書桌,將單人相框挪了位置。
那張相片上的人,是個文靜美麗的女子。她有一雙秋水般的眼眸,仿佛正透過薄薄的相片紙溫柔地凝望。
歸海峰伸手把相框擺正,沒有收回手,而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女子的臉頰,然后微微地笑了。
多難得,他笑得如此真誠。
桌面上的銀色電腦極薄的顯示屏上,正自動循環(huán)今日重大新聞。
南峰廠區(qū)發(fā)生了一起特大型爆炸案件,救援隊和特級警察趕到之后,撲滅爆炸引發(fā)的大火,發(fā)現(xiàn)了爆炸案背后的秘密——人體實驗。
隨后,軍隊也趕到現(xiàn)場。
歸海峰盯著這則新聞里濃煙彌漫的廠區(qū),鏡片后的一雙眼睛透著毒蛇一般狠毒的光。
通信機嗡嗡作響,電話和信息幾乎要把這個小小的機器擠爆。
他沒有管,只是死死盯著新聞視頻,握緊了拳頭。
秘書在門外不停地按著電子門鈴,有很多電話都已經(jīng)打進了她的通信機里。她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在歸海峰身邊做事多年,有些事,她多多少少還是可窺見一斑的。
尤其是那個女學(xué)生的“自殺”。
她手里緊緊捏著通信機,正打算按強制開鎖的按鈕時,門開了。
歸海峰的身上是那件參加葬禮時才會穿的黑色西式風(fēng)衣,挺括的外衣里是雪白的襯衫,和黑色的、毫無花紋的領(lǐng)帶。
他抬起手,露出腕上戴著的一支舊手表。表是被時常保養(yǎng)的,但還是能看出這支表有些年頭了。表帶上,有舊時的劃痕。
秘書的肩膀被他輕輕拍了拍,然后推到一邊?!白瞿阕约旱氖虑??!?p> 他像往常一樣,語氣平淡,但隱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與平常不同。
仿佛有一種腐爛在骨子里的潮濕和陰暗,正在悄無聲息地蘇醒、蔓延。
秘書害怕了,她瑟瑟地叫了他一聲,“歸海先生……”
歸海峰側(cè)過身,低頭看著秘書有些凌亂的長發(fā),突然放輕聲音說:“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讓秘書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時,只看見一個高大的背影正闊步離去。
還沒有人查到他的頭上,但是一根繩上的那些螞蚱們已經(jīng)膽戰(zhàn)心驚,怕一把火把他們也燒成焦糊。南峰廠區(qū)的原負(fù)責(zé)人是二螞蚱王鼎妻子的外甥孔樹平,一個三十多歲的廢物。前兩年因為尋釁滋事殺了人,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還是靠他托了關(guān)系,才免了死刑。
孔樹平被抓,正好也趕上實驗大失敗,廠區(qū)就那么閑置下來,后來幾乎是荒廢的狀態(tài)。那些實驗廢料,也就扔在那里自生自滅了。
這次的爆炸一定不是意外,可是就靠那些半死不活的廢料們,能折騰起來,他是不信的。除非......他們背后有人在操縱。那個人,會是誰呢?
地下車庫的電梯緩緩打開,傳送帶將歸海峰和他的車送到門外。他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皺著眉思考。在車開出圖書館大院的大門時,他習(xí)慣性地看了一眼右側(cè),那條寒露河,心中一動,不禁冷笑一聲。
原來是你。
地下城的江河。
他啟動車載通信機,按下上面的一個名字。連接開始不到五秒,就立即掛斷。
仝家橋區(qū)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那里生活著在一區(qū)工作卻買不起房的年輕人,也生活著住了一輩子的老年人;有善良淳樸的普通人,也有狡詐陰險的扒手、騙子。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人太多,杜清清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倒是這幾天,總能看見小姜在家。
今天休班,杜清清跑到樓上的姜河家里找她玩。在那個簡單的房間里,她第一次接觸到姜河作為地下城人的東西。
那是一只大號行李袋,黑色的,貌不驚人。她曾經(jīng)見過姜河用它裝一些穿不上的衣服和又舊又破的床單被罩。
而現(xiàn)在,這只大行李袋就放在客廳的地板上,大剌剌地敞開著,里面不是衣服布料,而是......
“小姜你你你這是違法行為吧!”
誰能來告訴她,小姜的行李袋里,裝的不是行李,而是一把一把黑黢黢的、冰冷的、看起來殺傷力就極大的槍支啊!
姜河穿著最常穿的T恤和牛仔褲,叉著腿坐在地板上,一聲不吭地擺弄著那堆武器。她從里面扒拉出一支比較小巧的,扔給杜清清。
“一會兒有人來接你們,對,你們。你、阿姨和小妹,”她抬起頭,一副杜清清從沒見她戴過的眼鏡掛在臉上,長方形的鏡框讓她看起來比較兇,“這支槍你拿著防身,正常情況你是用不上的。他們會帶你們?nèi)サ叵鲁?,你們在那兒住一段日子,好嗎??p> 杜清清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姜河,聯(lián)想到這兩天講的那個女學(xué)生的案子,聰慧如她,立馬猜出了原因?!靶〗?,媽和小妹走就可以了,我留下來幫你!”
“不用?!苯诱酒饋?,抱了抱她,愧疚地說,“是我一意孤行,連累你們了。我問過阿姨了,她不反對去地下城。在那兒,你們會有很好的生活,除了陽光和風(fēng)雨?!?p> 地下城的人因為體質(zhì)特殊,對陽光雨露的需求不大。但地面上的普通人剛?cè)サ叵鲁?,一定會不適應(yīng)。
“既然媽同意了,我是沒有意見的。不要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如果我是你,也會和你做同樣的決定?!倍徘迩逵昧Ρё〗樱p輕拍著姜河的后背。
老秦的電話來得正是時候。
杜媽媽收拾好東西,抱著年幼的小女兒,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你注定了是做大事的人,就像他們一樣?!倍艐寢屧谏宪嚽皩诱f了這句話。
姜河語塞,原來杜媽媽是知道她的身世的。她叮囑老秦和小渡幾句,然后關(guān)上車門。自己則重又上了樓。
車才開出去十米不到,一聲槍響就打破了這個清晨的寧靜與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