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一日一日地奔向遠方,喘息未定的上海灘,如往常一樣風平浪靜,看似......沒有任何波瀾。
李曼面對明鏡,淡掃蛾眉,輕點絳唇,雪膚凝脂間,是一張柔情似水的精致面龐……
她披上風衣,壓低帽沿,準備動身醫(yī)館,前去“熏艾”……
丫鬟跟在身后,送夫人出來,便緩緩關上了大門,李曼轉(zhuǎn)身間頓了頓,今日門前的小販,相比往日,多了不少,直覺告訴她:眼前的一切絕對不簡單……
她面不改色,從容自若地轉(zhuǎn)身離開,果然……兩個賣早餐的男人跟上了她……
為防萬一,她必須將颶風的消息傳給梁清,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李曼決定,暫時絕不能去醫(yī)館了!
只見她揮動細長的胳膊,攔下了一輛黃包車,向前駛?cè)ァ?p> 身后的“尾巴”并沒有一點兒松懈……
一路上,李曼喝了咖啡,拍了照片,看了電影,做了頭發(fā)……將身后的人遛了整整一天。
當她從脂粉店出來,柴伯庸迎面而來,在她面前站定,冷冷地說了一句:“李夫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李曼先是一愣,又發(fā)揮出她上海女人撒嬌打賴的一面:“你們是誰呀?誒憑什么抓我的呀?我為什么跟你走?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巡長夫人好哇啦!你就不怕我丈夫要你們小命呀?”
雖說這些話并沒有任何作用,但,李曼無所畏懼,因為……她已經(jīng)為梁清留下了線索……
柴伯庸擺了擺手,示意手下趕緊動手,李曼故作反抗,一行人押著她上了車,絕塵而去……
(醫(yī)館)
梁清整理好一日的賬本后,緩緩來到門前,東張西望,脖子都直了,望著遠處被染紅的薄紗,悵然若失,不知為何,她有那么一絲心慌意亂……
楊靖兒端著曬好的藥材,從后院風塵仆仆過來,瞟了一眼門口的梁清,明眸閃爍:“清姐,等人?。俊?p> 梁清回過神,不自覺地眨眨眼道:“哦……沒……沒有啊!”
楊靖兒沒有在意,點點頭便繼續(xù)工作了……
“靖兒……這兩天,李曼……可有來找過我嗎?”梁清試探著問。
楊靖兒轉(zhuǎn)動眼珠回憶著:“李曼?啊……就是那個熏艾的女人?”
梁清點點頭,眸子里充滿期待……
“沒有誒,說來,也好幾天沒來了吧!”
梁清的眼里瞬時黯然失色,耷拉著臉無力地回頭,又望著門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拖著沉重的步子坐回前廳……
楊靖兒瞟見她望穿秋水的樣子,放下手中的藥草,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小心翼翼地問:“清姐……發(fā)生什么事了?”
梁清雙手捂著茶杯,沒有看她,搖搖頭輕聲說:“沒事……”
楊靖兒垂眸,知道她工作的特殊性,便沒有再問她,而是安慰道:“也許,她只是這幾日正好有事兒,顧不上過來呢?你也別多想了清姐!”
梁清擠出笑靨:“嗯……靖兒你去忙吧……”
楊靖兒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后背便離開了。
梁清依舊魂不守舍地望著門外,近日國民政府正大肆秘密剿共,每一位同志在這個看似平靜的上海,都是如履薄冰,她深怕……自己再一次與組織失聯(lián)……
(政府)
“柴伯庸!柴伯庸!給我出來!”來者,正是李曼的丈夫——李昱霆,上海法租界警察巡長。
“呦!這不是李巡長嗎?怎么有空來我們這兒了,什么事兒值得您這么大發(fā)雷霆?”
高啟,國民政府政務部長、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柴伯庸的頂頭上司。
李昱霆撥掉高啟搭在他肩上的手,面無表情:“高部長!你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從不越界,今天,我夫人卻被那柴伯庸抓走了!你說!這火……我該不該發(fā)?”
“消消氣,來喝口茶!”高啟將他領入辦公室,語氣平緩……
李昱霆接過茶,一口也喝不進去,奈何高啟職位高,身份重,自己也不能讓人家顏面掃地……
只見高啟也端起茶杯,嘴唇靠近杯沿,輕輕吹散漂浮在水面的茶葉,淺啄抿了一口,又閉眼,回味悠長……
這讓一旁心急火燎的李昱霆抓耳撓腮。
良久,高啟開口了:“李老弟??!你可知,伯庸為何要請你夫人來這兒?。俊彼Z調(diào)平穩(wěn),并沒有看他。
李昱霆兩手一攤:“這我上哪兒知道去?”
高啟放下手中茶杯,盯著他:“這么跟你說吧!伯庸……是我黨一名優(yōu)秀的情報調(diào)查員,”說著又湊近一點,“專門調(diào)查……共產(chǎn)黨的!”
聽到這兒,李昱霆瞪大了眼睛,身體僵硬,回過神來又使勁搖動雙手:“這怎么可能,我夫人就是一個愛捯飭打扮的婦人,怎么會和共產(chǎn)黨扯上關系,你別開玩笑了!”
他深知,國民黨左翼勢力為剿共,是多么不擇手段……
“哈哈哈哈哈哈……”高啟渾厚的笑聲穿透整個辦公室,“李巡長,不必緊張,伯庸也是請令夫人來了解一下情況,若無不妥,自然會送她回去……”
李昱霆從牙縫擠出一絲微笑:“高部長,怎么說我們也受租界保護,請你們做事拿捏好分寸,我太太如果少了一根頭發(fā),我絕不與你們善罷甘休!”他的聲音越來越慢,無論如何,李曼,是他最愛的妻子。
高啟略微褶皺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自然!李老弟,你就放心吧!”
李昱霆前腳踏出辦公室的門,高啟的嘴角緩緩收起,一張臉變得陰冷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陰森幽暗的審訊室,潮濕冰冷的水泥墻,刺眼灼目的白熾燈……
“噔”的一聲,柴伯庸端來一杯水,推到李曼面前,面帶笑顏:“李夫人,喝點兒水,有一些情況想要和您了解一下!就把你請到這兒來了……”
李曼抬起眸子,看著她,冷笑一聲,又舉起手腕上那銹跡斑斑的手銬:“這叫請嗎?”
柴伯庸摸摸鼻梁,故作無奈道:“這幫手下,真是不懂事兒……快!快解開……這可是巡長夫人,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嗎?真是不好意思呀,李夫人。”
柴伯庸呵斥這身邊的手下,又故作哈腰向她道歉……
李曼輕揉著被鐵拷勒出的印子,抿了口水道:“說吧!你要了解什么情況?”
“嘖……不愧是巡長夫人就是爽快!”柴伯庸拇指稱贊,又湊近一點,“不知……夫人可認識……顧順這個人嗎?”
李曼的手指輕微抽動,又氣定神閑道:“顧什么東西?不認識......”
柴伯庸皺起眉毛,緩緩后撤,靠在椅背上:“哎呀……這就奇怪了!他怎么會,認識李夫人你呢?”
李曼彎起嘴角,湊近他:“這有什么奇怪的,這上海灘,多的是你不認識……卻認識你柴伯庸的人……”
“哈哈哈……那倒是!”柴伯庸捂著嘴笑,令人厭惡!
“既然夫人不認識,那我給你介紹一下!”
說著,審訊室右側(cè)窗戶的簾子被揪扯下來,透過玻璃,觸目驚心!
一位男子綁在十字架上,滿身傷痕,一身衣服早已沒了模樣,衣服的破口處,是一道道皮鞭抽過的裂痕,他垂著頭,下巴滴落的,不知是血還是汗……令人駭心動目!
李曼咬著牙,雙手使勁捏著桌下的衣角,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眼前……是曾并肩作戰(zhàn)的同志,卻被摧殘至此,即便他供出自己,她也不怪他……
柴伯庸死死地盯著她的反應,又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窗口,伸出一只胳膊介紹著:“顧順,中共地下情報人員,中共秘密特務組織成員,現(xiàn)……已經(jīng)為我們所用,而他指證的第一個人就是你,李夫人。”
李曼冷笑著:“我?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你來說一說……”
柴伯庸手插兜,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這可不一定,共黨最擅長偽裝了,至于你能做什么?比如:為‘鵬雁’遞個信兒?”
李曼的臉瞬時凝固,她沒想到,顧順竟將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給柴伯庸。
她回過神,又捂嘴笑起來:“呵呵呵……什么大雁?柴伯庸,你是抓不到共黨,憋屈壞了,才會在這兒審我一個女人嗎?”
柴伯庸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雙頰陰沉,目放兇光,一字一頓道:“李夫人……你如果老實交代,我會看在巡長的面子上不為難你!否則,我怕這些刑具,您……受不了……”
李曼絲毫沒有躲閃他的目光,湊了上去:“柴伯庸,你沒有證據(jù)!單憑別人一面之詞就說我通共,也未免太著急了吧!我可受租界保護,你最好想好了再做!”
柴伯庸的臉部肌肉抽動著,二人怒目相對許久……“來呀!把李夫人請下去,好吃好喝伺候著!”柴伯庸咬牙道。
他望著李曼在走廊的背影,氣到冷笑……
一位手下“噠噠噠”跑來,湊近柴伯庸低聲道:“調(diào)查員,今天李夫人去過的門店都查了,沒有異常!”
柴伯庸點頭,示意他下去,空蕩蕩的走廊只剩他一人,他猛地踹了一腳墻壁,又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我一定!會把你們一個……一個……全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