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工!力工??!”
“砸墻、拆房,掄大錘啦!”
“掄大錘,掄的您心里真痛快啦!”
樂小顛蹲在赫都城東的騾馬市街口,大聲嚷嚷著,招呼路過的老板著眼相看,可就是沒人理他,前兩日有些急活,來雇人的工頭不挑不撿,逮著有把子力氣的,就給活兒干,這日里不知怎地,就是不開張,真是要餓死人的光景。
等著過完年,還得有個把月的光景,猴兒養(yǎng)好傷、練活了火蛟神技后,不想去干燭天給推介的活計,實在無聊,干脆就在赫都城門口鋪了個攤子,想要賺些路費,這攤子上便只放了柄大鐵錘,錘上插了個賣苦力的草標,簡直寒酸難看。
赫都左近沒有妖獸、毒蟲出沒,他這一身狩獵的本領也都被掛上了墻,這會兒,只能靠著一膀子力氣掙命,燭天的那黑窩子他實在不想去,便首先想起了剛到赫都時,在騾馬市附近的勞力行看見的力工活計。
這赫都城里高樓林立,乃是繁華景象,可赫都外面的郊野都是老式的民宿,這些年來,赫都的人流越來越密集,有錢人便收購周圍居戶的地契,讓郊野民戶入住赫都,而城外的棚戶便都推平了重新蓋樓起廈,租賃或買賣給外鄉(xiāng)人,以賺取更多利益。
拆舊蓋新,就需要勞力,可赫都左近漁民多,農(nóng)戶少,哪兒去找這么多力工,所以便也滋生出力客這一行業(yè),便是外鄉(xiāng)貧寒農(nóng)戶趁著農(nóng)閑時,跑來赫都左近尋些活計,賺了錢再拿回故鄉(xiāng)去花,這樣一來一回,便比單干農(nóng)活多賺了不少。
小顛有力、有錘,正好干了這個活計,這樣每天也賺得不少,至少了能得一塊銀元,雖不比狩獵賣奇貨賺的多,但一個月若有十天有活兒干的話,足不愁吃喝了。
“力工、力工!”
“砸墻、拆房、掄大錘啦??!哎,小老頭兒,別亂跑,回頭不給你飯吃?!?p> 猴兒口中這‘小老頭兒’不是別個,正是那‘紅鬃頭’,小狗子此時同猴兒一起離開了無涯山的學宮,如今都住在絳云樓內。
黑狗個兒不大點,吃的卻是不少,便讓猴兒又多了筆開銷。
本來小顛賣了那黃瞳晶目賺了五十兩金,可上學這些時日,吃喝租房、送禮交朋友,花銷了大半,剩了十四個滿兩的金幣,加上之前芽芽給的傭金,那傭金有五兩留在家里,十兩沒花存著,前后算在一起不過三十兩金。
雖然這些錢足夠在芍藥村娶媳婦用的了,可如今自己目標遠大,想要去天朝拐姑娘,于是,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刨去買船票的錢、到天朝以后租房的錢、走之前吃喝的錢,總得把你吃的給賺出來吧,我算對得起你了吧,傻狗子!”
“嗚喲…嗷!”
“算了,我也聽不懂你說什么,反正你到點兒就餓,跟這城里我還真養(yǎng)不起你,要是在芍藥村就好了,把你往山上一撒,你自己都能找食吃…
…哎,老板,您雇人不雇?我大錘掄的好??!您瞅我這錘,百年老錘啊、祖?zhèn)鞯拇箦N啊、七十八道手工做成、純手工研磨、天然無渣滓、一錘下去頂十錘,…哎,別走啊,嘁,真是…找點活兒還真難?!?p> 絮絮叨叨完了,小顛又蹲在了自己的攤位前,逗起了小狗子,正無聊時,突然有人走到猴小子跟前,瞅著他壞笑道:
“你也有今天,嘿嘿!”
猴兒抬頭一看,那小子個頭不高,頭上兩個灰貓耳朵毛茸茸的,臉子白膩的很,正是那被他打的落花流水的騙棍糯哥兒,小顛認出他來的時候,薅著他的脖領子嚷嚷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癢了,爺一錘下去,保準給你治好,你治不治?!”
“好好好,猴爺爺別打我,我知錯了…”
“滾!”
“別呀,我是來給您活計干的,我滾了,您怎么賺錢呢?”
“看見沒有,力工,我有活兒干!”
“嘿嘿,您開玩笑了,這哪兒叫活兒?您這么大的本事怎么能干這個!再說了,這到了年終歲末,誰家還拆房砸墻的,都得等開春了,再說了,您不知道嘛?今兒個赫都府衙下來告示了,要提高地契的抽稅,現(xiàn)在拆不起了,您看還有多少老板大戶來尋力工的?這一天一個行市啊。”
“我去…,得,這碗飯剛吃了兩天就吃不成了。”
“就是、就是,您還是跟我干吧,咱這兒有個用得上您本事的好活兒。”
“什么活?”
“盜墓!您燒的這一身的好火,碰上那些陰靈、鬼尸還不是小菜一碟?!?p> “不去,這刨人家祖墳的缺德勾當,再讓官府抓到,我還得跟牢里關幾年,不去?!?p> “分您一百五十兩金,您看怎么著?”
“得,我這回是越混越慘,從學宮的學子到力工,如今終于混成盜墓賊了?!?p> “那您是答應了?”
“呸!依魔國律,偷墳掘墓,見尸者殺,不見尸者發(fā),你當我學宮白念的?你這活兒又不是官府委派的官盜,沒淘沙官帶頭,誰敢跟著干?!”
“嘿嘿,還挺懂行,那這么著吧,我還有個活兒,您看我最近得著的這張圖。”
猴小子大小眼的瞅著糯哥兒,接過那張圖來,瞅了瞅,忽然樂道:
“哦,我聽說書的說過這事,傳說半年前,有海匪在赫都左近的山上,藏了筆寶藏,這事還是真的?。∧沁@還能干?!闭f著,小顛拍了糯哥兒肩頭一把,卻見白臉小子痛苦的咧著嘴,猛的躲開了猴兒,莽猴子不解道:
“我也沒使勁拍啊,你不至于吧?”
“昂,沒事、沒事,…哈哈…”
“這活兒還成,走吧,哎,先等我把狗送回家的?!?p> 把紅鬃頭送回絳云樓后,給它備好了吃喝,猴兒就依約來到赫都南門相見,跟著白臉兒小子往城外二十里而去,兩人穿過城南江津村,抵達一處碼頭,又乘船沿著海岸行了有四、五十里,便到了處不顯眼的海崖涵洞外,趁著海水未漲潮,兩人便鉆進了那涵洞中。
“這也沒啥難的啊?你一人還辦不了這事,倒讓我分你一杯羹?”
“嘿嘿,進去您就知道了?!?p> 待跟著糯哥兒攀上洞中的峭壁,站在涵洞中的半崖上,小顛這才見著了要找的正經(jīng)地方,猴兒只見得眼前的半崖地面上有個洞口,聽糯哥兒說,從這里下去就是那些海匪老窩,不過里面的形勢有些兇險,白臉賊便讓小顛打了頭陣。
此時,猴兒忽然聞見些味道,細聞了聞后,他突然面色一沉,回首望著糯哥兒時,眼中便露出微妙的神色,問道:
“小白臉,你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糯哥兒聞聽突然吃了驚,有些哆嗦的說道:“沒沒…我自己摔的…”之后,白臉小子露出兩難神色,往四周望了望,忽然想說什么,掙扎了番,卻還是低下了頭。
“成,算你老實,那咱們進洞,拿了錢咱倆平分?!?p> 說完,猴兒提著錘跳下洞去,糯哥兒見了,咬了咬牙也跟著跳了下去。來到洞中,小顛口吐火焰將包著油布的錘頭點燃,便得了個偌大的火把,只將洞道內照的金亮。
“爺,您真是好本事…嘿嘿?!?p> “嗯,等會兒讓你見更牛的,這里面有什么怪物?說來聽聽?!?p> “鬼尸,有不少?!?p> “成,這個我還對付的了?!?p> 猴小子聞聽一笑,邁著大步往洞道深處走去。
這條海崖洞道往前走,深有二十丈,之后就由窄變寬,再走十幾步就出了洞道,到了處斷崖。
斷崖前方對著間隆頂石窟,石窟中心是潭清水,潭水南接斷崖、北接石岸,崖側有階道沿著洞壁向下而去,連著對過的潭邊石岸。
這斷崖下面的潭水,大概十丈寬綽,近岸四、五丈處,修著粗糙的石階,順著石階走,前面則通往另一個偌大的石廳。
兩人的腳步則停在斷崖之上,猴兒往下望去,只見下面的潭邊岸上,溜達著二十多個神情恍惚的人形,他們都做海匪打扮,細細聞來這洞中還有股惡臭。
仔細查看了查看,發(fā)現(xiàn)了崖下不顯眼的地方,躺著具殘尸,這就是那惡臭之源,糯哥兒此時站在小顛背后有些瑟瑟發(fā)抖,指著下面那二十幾人小聲道:
“爺,就是他們,他們都是鬼尸,我小兄弟就是死在他們手里,唉…”
“那些寶物在前面石廳中?”猴兒同樣小聲問道。
“嗯,那廳中有個箱子…”說著,白臉小子往前一指,卻不想蹚到了腳邊的石塊,石塊往前翻滾,順著斷崖邊的石階往下滾去,頓時發(fā)出連串的‘磕噠’聲,在洞中回聲嘹亮,這點動靜便是聽得震耳欲聾。
崖下那些鬼尸海匪聽見這邊的動靜,都被吸引過來,或跑或走,便沖向了崖上的兩人,小顛見狀也不躲,迎著這些鬼尸懟了上去。
猴兒手中著火的大錘連連揮舞,將沖在最前面的青面海匪,統(tǒng)統(tǒng)打倒,但見他們倒下后又站了起來,小顛發(fā)了狠,手起錘落,便將這些鬼尸的頭殼都敲的粉碎,見這回他們都死透了,小顛才想明白該怎么對付這些怪物。
但一只只打太過麻煩,他就想了個招,用錘頭敲著石壁,把下面那些鬼尸都引了過來,待它們湊到一塊堆,猴兒鼓起腮幫,便是一招‘息風炎海’,他口噴熾炎將這些污穢之物都燒了干凈。
糯哥兒在小顛身后,看著眼前這番奇景,整個人變成了木頭棍,傻愣愣戳在原地動彈不得。等猴爺爺打發(fā)完了洞中的鬼尸,喚白臉小子去廳中拿寶藏時,貓族小子這才變成活物,趕緊跑了過去。
收拾完那海匪廳中的寶物,細細檢查了番,除了一張被揉爛了、且寫著‘速往房安尋索鳴鷺地宮’的信箋紙不明所以,剩下的,也沒什么正經(jīng)好的玩意兒,不過是些金銀,都算在一起不過兩百多兩金幣、兩千兩銀幣和些粗糙的珠寶,猴兒也不貪,自己拿了那些金幣,剩下的都歸了糯哥兒,白臉小子此時嬉笑道:
“爺,這些銀幣也不輕呢,您能幫我搬出去不,咱得腿腳快些,要不再等會兒就漲潮了,咱可就出不去了?!?p> 小顛見狀無奈笑笑,便跟他分著背了剩下的銀幣,就往外走去,等走到洞道入口處,看著這離地丈多高的出口,猴兒要托糯哥兒先出去,想著自己力氣大,就要留在下面,等會兒再把這兩袋銀幣扔上去。
可貓族小子說什么也不答應,非要小顛先上去,然后丟條繩子下來,自己把繩子系在銀袋上,讓猴兒把銀袋拉上去。
猴兒略想了想,無奈笑笑,也不愿和他爭辯,便就依著他說的做了,自己先走一步,往那洞口外攀爬。當爬到半截時,他鼻翼抽動了幾下,忽然冷笑一聲,手起幾顆‘鉆心火釘’便往洞口猛打,跟著就聽得上面‘嗷嗷’叫了起來,小顛聞聽,又是口噴火焰,直燒向那洞口。
聽著外面亂成團時,他飛身順著火流躥出洞口,就見著外面的石地上,躺著兩具尸體,另有兩人被火燒了滿身,正躺在地上打滾,這群賊人身邊,撂著把上好了弦箭的弩子,看來便是要對付他用的,小顛將心橫了,用大錘將那剩下兩人砸死,之后走到洞口,沖著下面喊道:
“你想算計猴爺爺,看猴爺爺不把你埋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p> 片刻后,糯哥兒哭著跪在小顛面前時,那兩袋銀子和騙棍小子,都已經(jīng)被拉出了洞口,白臉小子抽噎著問道:“爺,您怎么知道我要害您的?”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小時候跟村里小孩去捉蜻蜓,我捉的最多,他們比不過我,就看著我捉,還要幫我拿著捕到的蜻蜓,我呢,只管心無旁騖的用網(wǎng)子去接著捉…
…呵呵,可等我再回頭時,那些孩子都不見了,等我追回村,就見著他們正在跟大人顯擺自己捉到的蜻蜓…你小子干的這事,比起那些孩子來也高明不到哪兒去?!?p> “爺,我錯了…”
“你還算老實,我知道你挨了揍,這事是他們逼你干的,你雖聽了他們的,可面對我時還是心有不忍。”
“什么都瞞不過您,底下死的那個是我發(fā)小,頭兩天,他們逼我倆去洞底探道…他、他、他就沒回來…嗚嗚嗚?!?p> “他還有家人不?”
糯哥兒搖了搖頭,道:“沒了,我倆都是孤兒…”
小顛聞聽嘆了口氣,拍了拍那兩袋銀幣道:“算你小子運氣好,這兩袋都是你的了,以后別干偷雞摸狗的勾當了,拿這錢做點小買賣,回頭娶個媳婦?!?p> “謝謝您大恩大德、謝謝您大恩大德…嗚嗚嗚。”
如此這般,兩人回去洞中,又將糯哥兒發(fā)小的尸首拖了出來,猴兒順道撿拾了些能用的兵刃、束甲,出來后又捎上了那張弩子,趁著沒漲潮,他倆便趕緊將財物弄上船。
回了江津村,抵達碼頭之后,糯哥兒買了口榆木棺材,將那倒霉的發(fā)小草草埋葬,貓族小子跪在墳前哭了有會兒,完了事,兩人就背著錢財、兵器轉身回了赫都。
可剛到赫都南門外的驛道上,在猴兒身后,不知從哪兒冒出個披著黑斗篷的人來,他只猛的拍了小顛肩頭,猴兒回頭看去時,只吃驚道:
“喲!您怎么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