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樂家父子倆和麥塞、李蘑菇乘上蒼風找來的快船,返回家鄉(xiāng)時,赫都城里鑼鼓喧天,眾魔裔都在慶賀烏索旅帥大破‘山匪擄劫少女’的奇案,所有茶館中,都有說書先生添油加醋的宣講著蒼風大俠的故事。
學宮中,夏侯燭天站在無涯山半山崖邊,將臂上愛隼放出,少年臉上露出淺笑,眺望著正南方向,遙祝自己的同窗好友一路順風。
猴兒出去建功立業(yè)的這一天一夜,他老爹樂有天在絳云樓也沒閑著,夏侯震在蒼風帶著小顛離開不多會兒后,就跑來了絳云樓看護三人,這整夜時光,麥塞和李蘑菇還睡了兩個時辰,可小顛他爹只心顫顫的跟‘困龍子’在底層大廳里坐等,直到翌日未時,猴兒回返了絳云樓,老爹才安生了心神。
冬日行船倒是快,西北風正勁,猴兒這行人乘的三桅沙船往南走正是好,正午時分,李蘑菇和麥塞在船尾釣著魚,小顛和親爹在船頭喝著燒酒、品著海味,只見得冬天的大海澎湃波瀾,別有一番蒼涼之意,但配上小顛此時的心境,正是得當。
“這回,爹可算開了眼了,哎、跟著兒子屁股后尾兒,也學了回什么叫當下的時務?!?p> 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的猴小子,此時有些納悶,問道:
“我都沒鬧明白什么是當下時務呢,您從哪兒學的?”
“你出去辦事這一天一夜,那夏侯掌柜來絳云樓陪我聊天,可說了不少事情?!?p> “唉,您還是先聽我說道、說道吧,爹,您知道嘛?我們這回對付的那都是鬼族的官軍,根本不是土匪山賊,最后來接應我們的有支紅衣軍,不知道什么來頭,我沒來得及細問,另一支則是赫都驍騎旅的烏旅帥,那是我同窗的親爹…我就納了悶兒了,這不是官軍打官軍嘛?!赫都的形勢還真復雜。”
“嘿,這你老爹可能給你解釋明白嘍?!?p> “神了…”
“沒什么神的,都是你夏侯叔叔告訴我的,我說給你聽聽啊…
…這赫都,原來就是魔族先王星赤枯云,極其看重的要塞,那里啊,乃是和天朝通商、通學的港口重鎮(zhèn),十六年前,咱魔國內(nèi)部朋比為奸,星赤大君被勾結(jié)鬼族的朋黨所顛覆,兩派勢力大戰(zhàn)過后,鬼族借朋黨之勢崛起,星赤一族死傷無數(shù),先王崩駕于陣前,朋黨叛軍奪了王權,…
…同時,先王所建四座繁華的都邑,也被叛軍奪去兩座,乃是‘魔京泰封’和‘芲都建業(yè)’,余下的‘陪都洛邑’與‘赫都海云’頂住了叛軍的壓力,既不反也不順,但每年都納貢給他們,換取和平…
…可惜時日不長,鬼族便暗殺了魔族朋黨的頭腦,取而代之,鬼族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也是損兵折將,沒力氣再吞吃這兩座城,便由得他們不歸順,…
…因為這兩座城都是以貿(mào)易見長,每年稅收占了魔國國庫的大半,所以那鬼王阿津羅也不敢輕舉妄動,現(xiàn)在他就顧著花天酒地,享受王座的逍遙,臭小子,爹考考你,你知道為啥那阿津羅除了魔京,先跑去占芲都?”
見小顛懵登的搖了搖頭,他老爹笑著說出了答案:
“那里出美女啊,‘魔京泰封’和‘芲都建業(yè)’都在魔國東邊,那芲都更是緊挨海邊,幾百年前便有花云國的美女遠渡重洋來此地定居,聽你夏侯叔說,芲都的美女那可是魔國一絕,不比天朝的丫頭差,而且花云國的女人和天朝女人一樣,都能跟各族通婚,你小子就懂了吧。”
猴兒聞聽此處才恍然大悟道:
“哦,原來是這樣,我說赫都的鞠城為啥叫‘海云校場’呢?!?p> “赫都是港口,那陪都洛邑乃是魔國中樞城邑,進關、出關的貨物都要經(jīng)由那里才能銷往魔國其他地方,所以那阿津羅也懶得管洛邑,只要這兩座城給他納貢,他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再說赫都這地處的位置也好,在魔國的西邊邊界,緊鄰海邊,讓那阿津羅也是鞭長莫及?!?p> 小顛聽著親爹侃侃而談,忽而皺眉道:
“那不對啊,這回我們對付的這三團六旅的鬼軍,都殺到赫都左近了,別是最近要出什么岔子吧,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嗨,咱猿族不管那些了,由他們打去,咱就回咱們的小山村一躲,照樣過日子?!?p> 聽聞老爹這么說了,猴兒心中卻很是別扭,這趟出來,他交了不少異族的朋友,那些人都是好人,若是半年前他爹跟他說這套獨善其身的教條,他還會接受,但這半年來,天朝、魔國、赫都這些,都不再是說書先生的口中奇事,如今那已經(jīng)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現(xiàn)實,又怎么能輕易把這些放得下。
他親爹看著孩兒臉色奇差,又怎么不知小顛想些什么,于是,便遞過杯燒酒去道:
“傻小子,一醉解千愁,先回家過完年,別的事回頭再說?!?p> 猴兒接過酒杯,猛的灌下,只覺得辣的氣血從腔子里往上亂竄,胸中悶氣才舒緩了不少。
十日匆匆而過,那三桅沙船如蒼風說的一般,走得極快,七天便到了南境荒蠻之地,作別船老大,又趕了三日路程,年二十七這天,日思夜想的芍藥村已出現(xiàn)在樂小顛眼前。
蔭庇大道在南境的冬日里依然繁密,跟赫都時穿的棉衣早就換了,如今猴兒又是單衣單褂,舒坦的很,小顛望見村前自家竹樓時,樂呵的背著大包連蹦帶跳跑了過去。
麥塞和李蘑菇此時也是高興,雖然這一趟出去的時日不多,也是想家的很,尤其村長兒子著實是想自己的床和枕頭了,這倆孩子見小顛跑了起來,便也跟了上去。
于是,芍藥村前的木牌坊下,又如多少年前那般,伴著燦爛的正午陽光,穿過若干玩累了回家吃飯的孩兒身影,依舊那般焦急、依舊那般溫馨。
沖過牌坊后,便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小樂呵大喊完‘娘!我回來啦!’,只把屋里娘親的眼淚叫了下來,他娘放下鍋鏟,急匆匆跑了出伙房門外,看見兒子時,忽然捂著嘴哭了出來,身上突然沒了勁,就坐倒在了桌前。
猴兒哄了自己娘親足有兩刻,他娘才抹了抹淚水,上去就揪著他耳朵道:
“去這半年,就寫了兩封信回來!這大過年的,是不是你爹不去找你,臭小子你還不想回來呢?。俊?p> “沒有、沒有,娘,我怎么能不回來,之前學宮的事,忙得我四腳朝天,我哪兒有工夫吶!”
“真的?!”
“那還能有假,娘,您瞧,我給您帶了好多東西呢,都是赫都好吃好玩兒的,還有新衣服!…哎呦,爹,您快來救我,我耳朵快讓娘揪下來了!”
樂有天進屋時,看著自己的猴娃娃挨著親娘的教訓,不由得說道:
“這才像樣嘛,你小子就欠你娘天天這么揪著耳朵,要不你這孩子玩野了,都不知道自己尾巴長在哪兒了?!?p> “就長這兒了不是…怎么不記得,娘哎,饒了我唄!”說著小顛回手指了指尾巴根,接著討?zhàn)埰饋怼?p> “孩兒他娘,算了、算了,我這不是把他揪回來了嘛,這孩子也不容易,半年就把學宮的功課都考過了,他要是不想家,如今都在赫都當上官了,這不回來了嘛,你就別折騰他了?!?p> “真的?”
“嗯,學宮印署的出仕公文,就在我包袱里呢,不信您自己瞧?!?p> 他娘聞聽如此,放開兒子的猴耳朵,去那包袱里翻了,果真見著蓋了官印的公文,只開心的不成,可又見著猴兒大包小裹的邊上,豎著幾把兵刃和踏弩,兵刃邊的布包里又有副輕甲,甲上刀劈的痕跡還很明顯。
猴媽媽見狀登時不干了,急道:“這是怎么回事?赫都那邊打仗了?你爹給你鍛的刀呢?”
“呃…這個,倒沒打仗,是我從學宮出仕后,赫都府衙派了我個差事嘛,讓我去剿海匪,這不是戰(zhàn)利品嘛,我就帶回來了,爹給我的刀掉海里了,嘿嘿。”
猴兒出去這半年,學會最多的就是編瞎話,如今當然是手到擒來,瞬間就把親娘唬的愣在了當場。
“先不說那些了,臨回來前,我給您上赫都城里置辦了些衣裳,還買了上好的茶葉和點心,爹還給您淘換了些當下風行的首飾呢!”
“算你們爺倆還有良心,我看看噯?!?p> 猴兒親娘在家里歡歡喜喜的試著新衣、首飾,嘗著香茶點心時,猴老爹仔細查看起小顛兩次歷險繳獲回來的戰(zhàn)利品。
自打那天孩子從戰(zhàn)場上回來,眾人就匆匆趕路,這一道上,家伙什都裝在麻袋里,當著船老大的面上,他爹也不敢細瞧。
后來上了岸,往回趕路的這幾天里,更是沒心思打開瞅瞅,現(xiàn)下到了家,便能安心放開了觀瞧,老樂呵尤其對兒子從折風閣帶回的東西感興趣,這乃是兩柄短劍,一柄長劍和一本奇怪的畫書。
樂有天將那兩柄短劍捧在眼前,只見這對短劍劍格為狻猊、麒麟,一長一短,一圓一方,狻猊劍長兩尺二寸,麒麟劍長一尺五寸,抽出鞘來一黑一白。
狻猊白劍,圓脊窄身,劍面燒刃、地肌云紋,白鯊魚皮裹柄、裹鞘;
麒麟黑劍,高脊厚刃,劍身星星點點,上篆鎏金網(wǎng)紋,劍柄黑錦繩纏緱,劍格左右鑲嵌天藍色玉石,劍形古拙似是老物。猴鐵匠見了,嘖嘖稱奇,愛不釋手,只嘆自己造不出這般好物。
端詳罷了那雙劍,猴老爹又拿起那長柄黑鞘的寶劍來查看,這柄劍的劍裝乃是套細致的紫金銅件,由于年代久遠,外表黑黢黢有些破舊。
細看去,那劍格橢圓、蓮花樣,紋飾鏤空,做一條蜃樓海蛟盤纏在劍鋏根部,海蛟背上嵌有紫玉片,劍長三尺三寸,高脊薄刃,劍身若鋪滿黑沙,只劍條鍔刃處閃出道細細白光,劍莖扁方,乃是整段油亮的枯木樹結(jié)做成,木柄上纏細細的烏金鐵鏈。
墨玉劍首乃是雙面惡鬼頭顱,一哭一笑,十分詭異,再看劍鞘乃用兩片枯木拼合而成,木鞘雖輕卻質(zhì)堅如鐵,鞘外扎錦繩半尺,繩上拴系玉璏,材質(zhì)墨黑,乃是雕成條蜃蛟,劍摽寬大做自紫銅足有一尺半長,上面浮雕山海紋。
樂有天端詳了這柄長劍半晌,已看入了神,若不是猴兒娘親笑道:“哪兒來的條小黑狗!”老樂呵都忘了身邊事。
待小顛把黑狗子的事情編了個瞎話告訴娘親,他娘還以為這狗是兒子買來送自己的,便高興的如抱小孩般抱著狗子逗玩,讓狗兒也高興的‘嗚呦、嗚呦、嗷嗷’叫的歡快。
猴老爹醒過神來時,對兒子說道:
“小子,你前番剿海匪時,得來的斬馬刀和踏弩已經(jīng)夠不錯的了,那刀是花鐵打造,弩子更是軍中武備,弦力得有六擔,比起你爺留給你的獵弩強百倍,可你之后去剿山匪時得來這幾柄寶劍,真是讓爹開了眼,好啊,真是上佳的寶器,可惜了你不會練劍,咱村里也沒個練劍的師父能教你?!?p> 猴兒聞聽,忽然指著那本沾血的畫書笑道:
“爹,我繳這長劍時,那土匪手中還握著這個,我翻了看,里面都是蚯蚓文,像是鬼族文字,我看不懂,里面還畫的都是個胖子拿劍瞎比劃的圖樣,我記著爺爺教過您鬼族文字,您比我懂得多,快幫我看看這是不是劍譜什么的?”
他爹聞聽,接過那本畫書來,剛看了兩眼,便是驚道:
“這!這是…,這是咱魔國的鯤象十劍?。?!”